張國擎: 顛張狂草——歷代書法人物之張旭|新刊

張國擎: 顛張狂草——歷代書法人物之張旭|新刊

導讀:

以“顛”取韻,以“狂”取神,張旭的草書,與李白的詩、公孫大娘的舞劍並稱“三絕”。

張國擎: 顛張狂草——歷代書法人物之張旭|新刊

作者簡介:

張國擎,生於浙江南潯,祖籍江蘇丹陽。江蘇省專業作家。益生書畫院院長。著有《國擎書法》(人民美術出版社)。另著有《驚鴻照影》《古柳澤》《吳越後裔》《國擎文集》等中長篇小說百餘部,訓詁學著作《少陽集》。近年來致力於地方重大史實性大散文寫作,出版《歷史沉鉤》《去塵薦微》《鉤沉探微》《垂虹熙南潯》等。《蔥花》獲馬來西亞首屆華文小說獎,報告文學《藏漢之子》獲第十四屆中國圖書獎。

顛張狂草

——歷代書法人物之張旭

文|張國擎

引子

“顛張醉素”說的是唐代兩位草書大師張旭與懷素。他們的草書,醉態揮毫,縱恣狂潑,墨翻雲滾,文若天成。從他們的草書作品中,我們能夠體悟到書法那博大精深而又獨絕的個性。如若從線的行為藝術來看狂草,似乎更有其藝術魅力,更能讓人感受到狂草線條美的無窮睿智和天意,領略“書法就是線的藝術,一條線的藝術”(言恭達《抱雲堂藝思錄》語)的精髓。“書法看似線條的流動,實質是書家靈魂的律動”(言恭達《筆鋒上的家國情懷》語),用一條線的藝術來概括書法的技藝,再恰當不過了。

歷史讓張旭留下的資料少之又少,我們只能從有限的片鱗碎屑中順藤摸瓜,慢慢揭開這位狂草大師鮮為人知的故事。

公元705年十月,臨終前的武則天交代:皇權歸還李姓。緊接著,數年風起雲湧,經過你死我活的較量,政權終於在公元712年八月落錘於李隆基。唐開元初年(713年),新皇帝李隆基便將剛剛啟用不到一年的年號“先天”更換成“開元”,原因是他剛上臺就遇上了姑媽(睿宗李旦的妹妹太平公主李令月)要廢掉他自己當皇帝的事件。李隆基不是任人捏的軟柿子,狠策接招,硬拳出手,七月挫敗政變,八月快刀斬草除根:滅掉李令月餘黨蕭至忠等四宰相,同時賜死太平公主。太上皇李旦這時也乖巧,乾脆下詔:“自今軍國政刑,一皆取皇帝處分。”不肯依附太平公主“先天政變”的姚崇被李隆基請回來拜為宰相。朝堂上,一代賢相、西漢留侯張良之後的張九齡上書姚崇,提醒他:“遠餡躁,進純厚。”姚崇當殿高調復書張九齡納其言:一定在選官用人中消除過去緣親是舉的流弊,堅持以才取人,整頓吏治。這番冠冕堂皇的話讓心地耿直的張九齡一眼就瞧出他的敷衍態度,竟然當場辯駁。張九齡一氣之下,找個藉口向皇上請求回家探望久病的母親。李隆基準奏時提醒他,可否繞道去看望在吳郡的賀知章?張九齡明白,李隆基更換年號,想大展雄姿,需有一批人,賀知章是他的當然人選。張九齡家鄉是嶺南韶關,賀知章家在江南,兩者相隔千里且不在一條道上。皇上有旨,張九齡當然應該遵旨先去江南拜訪年長他近20歲的賀知章。張九齡離京時,兗國公陸象先設宴送行,託他問候表哥賀知章,並告訴他走海上最快,可以在常熟上岸。張九齡連連說好主意。陸象先又提醒他從常熟上岸可去找去年出任常熟縣縣尉的張旭。根據《唐六典·三府都護州縣官吏》介紹,縣尉“親理庶務,分判眾曹,割斷追催,收率課調”。如此說來,當時的縣尉是縣衙對外具體實施行政措施的官員,其職掌包括行政、司法、財政等各個方面,官雖九品,權力不小。

張九齡揶揄陸象先:張旭也是您的表弟吧!

因為張旭任常熟縣縣尉一職,是陸象先舉薦的。

陸象先是賀知章族姑之子,比賀知章小六歲,是陸元方(宰相,門下侍郎)的兒子,陸元方又是陸柬之的侄子。陸象先大張旭十歲。今人考證陸彥遠與張旭母親同為陸柬之一妾所生。

陸氏是當時吳郡的旺族。武周時期陸柬之出任宰相,最疼其女兒,即張旭的母親,囑吳郡陸氏破例讓其子女入學堂旁聽讀書。從此,凡陸氏女子出嫁後其子均可入陸氏學堂讀書,陸柬之這一遺囑培養了一大批吳郡人才,張旭也算得其蔭庇而成才。陸柬之又是虞世南的外甥,血緣關係將虞世南與陸柬之以及他們的晚輩賀知章、陸象先、張旭都圈到了一起。在古代,這種關係是非常重要的。古時取士,講究舉薦,投考者可先拜師,拜師的第一選擇是當年的主考官、監考官,他們如果收你為學生,你這屆中舉或下屆中舉便不在話下。“朝中無人莫做官”,其利明白,其弊也得明白,那就是一旦你出了問題,同朝為官的老師也要連坐。滅三族,老師尚且只連帶受苦,外放,降職;誅九族,老師一家均在其列!建立這種關係在封建制度下,對於廉政是有益的。那時的官員衣錦返鄉,族堂宴請,受敬第一杯酒時,族人說的都不是指望你帶多少人進官場,而是希望你好好替皇上和百姓謀福,莫株連九族,令整族遭殃!

張九齡清楚虞世南與陸柬之的親緣關係,自然明白此行代皇上問候賀知章及陸象先表弟張旭的重大意義,透過他們更可以為皇上網羅到一大批江南才子。

張旭沒有在常熟縣縣尉任上等待張九齡的到來。他得罪了縣令大人,丟下官印跑掉了。

這得從江南產的蒲草說起。

蒲草是生長在南方水網地帶的一種水生植物,又稱菖蒲。這種植物的嫩莖,是道很美味的菜,莖葉是編織蒲席的主要原料。唐代人生活中所用席地而坐的墊子,稱蒲席,主要原料就是這種草的葉子。《禮記·雜記上》:“葦蓆以為屋,蒲席以為裳帷。”蒲席作為當時全國上至宮殿下至平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用品,用量之大,毋庸贅述。

常熟又稱琴川,有七條河穿城而過。這裡水網密織,是菖蒲的重要產地。

張旭任縣尉是在開元初,領導他的縣令官八品,大一級壓死人。但不知為什麼,這位縣令在常熟古老的縣誌上並沒有名姓記載下來,而關於張旭,則明明白白地記著:“張旭,字伯高,經陸象先舉薦,先天十一月,朝廷給常熟縣尉。”張旭上任就遇到麻煩。在張旭前面就任的縣令看到蒲草的好利,便將蒲草的民間自由買賣改為官衙代理商收購,再轉派給民戶編織,收購成品也由官衙指定代理商,轉進轉出,平白從中盤剝一二道利。這等坐收漁利的代理商不是別人,正是縣令的小舅子。就這樣,縣令小舅子還使鬼點子,以蒲草質量分等級進行盤剝,扣工錢,搞得割蒲草的人大多數虧本;編織的一席五息,扣去轉利,雙手打出血泡,一天編織一席連碗大麥粥都喝不上。割蒲草的、編織的聚集到衙門找張旭說理。張旭與縣令說。縣令不悅:這事不用你管。民眾知情後圍了衙門鬧事,並舉報到吳郡刺史胡元禮那裡。胡元禮發回縣令處理,瞧不起吳郡刺史的縣令,竟然當著張旭的面將批文朝火爐裡一丟,指令張旭抓鬧事的。心有一杆秤的張旭明白縣令不是好東西,暗裡對抗縣令的指令。事情越鬧越大,吳郡刺史胡元禮派人來過問,張旭向吳郡刺史胡元禮道了實情,胡元禮要縣令把小舅子交出來給民眾一個說法。張旭見有這話,先下手為強,指令幾個蒙面人將縣令小舅子五花大綁置縣衙大堂上,再請縣令與胡元禮派代表一起過堂。公堂之上,縣令面對激憤的百姓,只好允許把小舅子押送吳郡。但押送人員由縣令指派。誰知,半路上這幾個押役被人灌醉,縣令小舅子在河裡翻了船,人淹死了。張旭得到訊息,知道縣令不會放過他,乾脆將印一掛,走了。

張國擎: 顛張狂草——歷代書法人物之張旭|新刊

張旭棄官而去,剛剛出門就遇上與太平公主話不投機,扭頭跑回吳郡的賀知章。倆人在碼頭上,話沒說兩三句,賀知章拉上張旭再度上船。這回去了哪裡?依賀知章的話,船頭朝北去,無水處上岸;岸上汗血馬,載我乘風還;桀驁不馴處,爾汝醉鄉漢。一路喝酒論詩,揮毫潑墨,不覺間到了鄴城。賀知章要在此久留,張旭一路上沒少聽賀知章說,中原有個潁川郡,春秋屬許國,戰國歸魏國,那裡的臨潁公孫氏出了一位將劍術糅入舞蹈的美女,其劍舞姿美,劍風裹雲,人稱公孫大娘,她長年在鄴城銅雀臺設臺舞劍為生。世上許多事,就怕撞個巧。兩人走在大街上,賀知章突然對著前面一位身段頎長、步態矯健的婦女喊起來,公孫大娘!公孫大娘輕盈轉身,嗓音柔潤,驚得張旭瞪眼打量:這女人眉清目秀,臉色腴嫩,不知其年紀,還以為是青春少女。賀知章呼其師傅,張旭也跟著喊師傅。公孫大娘倒也不客氣,朝兩人還禮後,便一路閒話向客棧而來。到了客棧,公孫大娘向店家道,這倆人的賬都記我名下。賀知章連連說不必,會有人來結賬的。公孫大娘眉毛一挑:你是說官家來付?不必!咱們自己的事,不摻那渾水,不清爽。張旭樂道,師傅會說南方話?公孫大娘道,我那先生是江浙人,與你們老鄉。張旭再想問,賀知章暗中拱拱,低語,人不在了,別提了!安頓好後,公孫大娘邀兩人來到後院空地,觀她舞劍。只見公孫大娘的劍:出入璀璨奪目,猶如后羿射落九日,舞姿矯健敏捷,恰似天神駕龍飛翔;起舞時劍勢如雷霆萬鈞,令人屏息;收舞時平靜,好像江海凝聚的波光。

張旭看呆了,情不自禁地跟著動起來。賀知章見張旭如此好學,便道,空手模仿有什麼意思?不如向店家借柄劍去。張旭擺手道,我是順師傅的劍姿學著如何走筆!果然,再次觀看公孫大娘舞劍時,張旭手裡拿了一支碩大的筆,順著公孫大娘的身姿或前或後,或斬或緩,或挺或退……數日下來,賀知章問張旭,公孫大娘有幾十部舞曲,你最喜歡哪一部?張旭說,公孫大娘跳《西河劍器》舞時,我手裡的筆就順她而走,不由我支配了。好!你不妨用一次墨?張旭不願意,他覺得還需要用虞世南孫過庭的草書再糅合糅合。賀知章不高興地道,我的草書沒你可汲取的?說罷,他看著張旭發怔的表情,哈哈哈大笑道,後生可畏矣!

在賀知章與店家的支援鼓動下,客棧的四壁成了張旭狂草的練習紙!當他們南下返程時,客棧牆壁從裡到外都被張旭塗抹了數遍。客人好奇,店家恰高興地說,這是本店的榮光。張旭逗留此地期間,府臺大人過來看望賀知章,高興的正是這滿壁的“塗鴉”,府臺不解:賀大人、張大人乃國家棟梁,你這小小的店家,何方祖宗積德,修來此福?據說,這家客棧在北宋初年還開著,牆壁上還有張旭狂草的痕跡。史載,開元年間,京都一帶客棧酒家有空壁處,不少見張旭狂草遺蹟。

蘇州是唐代設江南道後定名的,在此之前稱吳郡。李隆基在天寶元年(742年)將蘇州恢復舊稱吳郡。那時的蘇州人極少稱姑蘇或蘇州的,都稱吳郡,呼吳中、吳縣。這吳郡轄下有個常熟縣在海邊上,翻開當年的歷史地圖,明明白白標著:從常熟向北是海灣,向東是吳郡、上海。上海在當時是陸地伸向海里的一個角,住兩三戶人家,用竹竿在水裡插成柵欄逮魚維持生活,後人稱這種逮魚的方法為“滬”。從那裡下海,稱“上海”。今天的南通那時還在海里。長江入海口有個小島,相當於今天的崇明島,當時叫靖江島(即現在的靖江市。歲月讓長江上游水帶來的沙子填實了靖江島北邊的水道。於是,靖江島與北岸陸地相連成長江北岸)。靖,形聲字,“立”為形旁,“青”為聲旁,意為平定、安定,長江至此安定。緊挨著長江口靖江島南岸的是常熟,這是當時長江口臨海的大城市,有個港口叫暨陽(即今天的張家港),與靖江島隔岸相望,歸常熟管轄。

張九齡坐的是官船,到了暨陽港口不停泊,過關卡也不用換船,由引船引進內河,馳入常熟市區的驛站碼頭。張九齡帶著皇上的口諭,也等同欽差大臣,不能馬上下船,需待官員到碼頭迎接。縣令不在,驛官代縣令前來迎接張九齡,入驛站好酒好菜地招待。三杯下肚,張九齡疑問道,照理縣丞(即縣令)不在,縣尉是必到的呀!驛官趕緊解釋:你是問伯高?就是縣尉張旭,我們喊他季明大人。按理他是應該來,但他丟下官帽跑了,已經有些日子了。近期聽說他回來了,在吳郡快活著,有個叫賀知章的與他好得很。兩人邀三朋四友喝酒、揮毫,甩瀟灑,擺騷勁(吳語,意與風流相同),名氣大得很了。張九齡原本是關心張旭在這裡幹得如何,得知如此訊息,自然要將他記入名冊,帶回京城孝敬皇帝去。

張九齡還從驛官那裡得知,吳郡第一熱鬧地是齊門。齊門的來歷就是春秋五霸之一的吳王戰勝齊國時擄三千齊女禁閉的地方,當年高高的舊樓臺還在。齊門旁邊就是蘇州水關的蔞門,向東是金雞湖,吳地人出門就是坐船,水路將吳郡的塘、兜、漾、河、湖連在一起,適意得很,人要到哪裡,船就能行到哪裡。再過幾天就是菖蒲節,吳地人將端午節叫作菖蒲節。上江楚國紀念屈原朝江裡投粽子,下江吳郡朝江河湖漾裡投粽子是紀念伍子胥,時間都是五月初五。菖蒲節期間舉辦龍舟賽,金雞湖是賽區之一,齊門與蔞門都能夠觀賞到金雞湖上的龍舟賽。吳郡文人騷客相邀在這個時間到齊門樓上看龍舟賽,喝酒吟詩,觀舞揮墨。這是一個再快活不過的愜意事。張九齡問清楚後,請驛官代他向賀知章等人投帖。驛官高興地接受,說只需投賀大人一位,其他人便聞風而至。

臨出發前,郡衙來人告知,今年的菖蒲節顯得格外特殊。崑山縣令萬齊融是詩人,前幾年唐中宗李顯皇帝在位時,他曾馳名京都。今年他出面邀請當年一起熱鬧京都的賀朝、包融、邢巨諸人來吳郡參加菖蒲節。揚州的張若虛聞訊後又拉了一些詩人趕來。吳地許多才子佳人自然不願放過這個熱鬧。而今年菖蒲節詩會的真正發起人正是賀知章,他的目的是以詩會友,旨在力推一位剛直不阿,為百姓壯膽的詩人張旭。

菖蒲節期間,整個吳郡都沉浸在歡樂之中。

張燈結綵的齊門樓臺成為賽詩的主會場。臺上豎起數塊牆壁似的大板,每塊板上都有魚卵紙(又稱蠶繭紙,比宣紙早出現的書畫用紙),面對觀眾置放12張案臺,每張案臺鋪上毛氈,再鋪魚卵紙,擺放著吳郡產的沉泥硯,擱著湖羊毛筆、墨缸。每臺沉泥硯前有兩位丫鬟輪著研墨,墨液濃後傾入墨缸,以備書家即興揮毫之用。

吳郡理政有“讓德之風”,“行清靜之政”,且年已64歲的州牧梁惟忠剛剛以“雅相器重,復以上聞;尋加朝散大夫”。此時,他以吳郡刺史身份與賀知章、張若虛一起拉著手上臺。梁惟忠說,這麼多才子詩人相會於吳郡,他聞而前來祝賀:唐詩經過近百年的醞釀,終於迎來了它的鼎盛期。盛唐詩於是挽起狂風,掀起巨浪,以磅礴於天地的雄渾登上了詩壇的制高點。尤為可貴的是賀知章、張旭、張若虛和包融,還有在場其他的詩人,大多數是江浙一帶人,你們的詩才光芒四射。你們與詩壇上獨絕千古的巨人比肩而立,相視而笑,各自以斑斕的色彩裝點著盛唐的百花園。在傾聽盛唐諸大家的高山流水、陽春白雪之前,請先讀一讀這些詩人的詩,就像夏夜靜聽吟風弄月之小曲,也是一種難得的享受。

梁惟忠的開場白後,詩賽正式啟動,誰先來?一陣你推我搡過後,賀知章與張若虛被首推至臺前。兩位又相互謙讓一陣,張若虛即興開場,他眺望遠處的江河湖汊高歌道:“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灩灩隨波千萬裡,何處春江無月明……”

張國擎: 顛張狂草——歷代書法人物之張旭|新刊

這一開場,將大家的情緒鼓漲起來。賀知章自然趁潮頭朝前推,不失他那愛飲酒、愛聊天、愛開玩笑的天真相,提著酒壺,搖搖晃晃,抿上一口,嘴裡喊道:“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接著他又拉張旭上臺,對其吟道,“主人不相識,偶坐為林泉。莫漫愁沽酒,囊中自有錢。”張旭也不弱,奪過賀知章手裡的酒壺,仰天一口氣咕嘟咕嘟喝了個飽,也不吟了,起到牆板前,朝姑娘們喊道,抬墨缸來!姑娘們沒有聽明白,刺史梁惟忠大步上前,喊侍者幫助,親自抬起墨缸來到張旭面前,梁惟忠知道張旭,更知道張旭在常熟的故事,恭敬地請張旭取筆。張旭看看,嘴裡嘟囔一句,手朝頭上一拉,摘了冠,朝地上一丟,右手握住頭髮,朝墨缸裡一浸,提起來就朝板壁上衝去,一陣狂舞,只見雪白的世界有條烏龍在飛翔,須臾,一幅巨大的作品誕生了。

梁惟忠與賀知章異口同聲讀出:“旅人倚徵棹,薄暮起勞歌。笑攬清溪月,清輝不厭多。”

又是贊聲雷動。

這時,有人跳上臺來,自報家門說是代表公孫大娘前來祝賀。舞劍高手公孫大娘被皇上請進宮去,出入不方便,派徒弟斐旻做代表,來一場劍舞。只見寒光裹日,青鋒逼人,團團花朵迎春意,簇簇雲絮散暖風。雖與公孫大娘的劍舞有別,但不失高水準。張旭又喊上一罈酒,酒後揮毫將場上板牆全部狂草一番……

這場熱鬧一直持續到午夜過後,月上中天。

據吳郡後人著書記載,這場詩會本應由賀知章收官,但賀知章被推為“吳中四士”之首,當然不便。張若虛也不宜,於是仍然由刺史、朝散大夫梁惟忠來收場。又是一篇精彩演說,他報出了此次詩賽的前四名,分別是:張若虛、賀知章、張旭、包融。賀知章、張若虛名氣之大,四海有聞,張旭是書法家,也是詩人,包融所傳詩不多。其中詩作以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最為著名。梁惟忠說,“四士”性格狂放,詩多具有浪漫主義色彩,透露著我們這個時代新的氣息、新的情趣,體現了唐詩從初唐到盛唐過渡的特色。他特別提到張旭,有詩句道:“張公性嗜酒,豁達無所營,皓首窮草隸,時稱太湖精。露頂據胡床,長叫三五聲,興來灑素壁,揮筆如流星。”梁惟忠提高嗓門道,張旭字季明,賀知章字季真,人稱他倆在一起,既明又真。民間早就有將張旭的草書、李白的詩、公孫大娘(或稱其徒弟斐旻)的舞劍並稱“三絕”的說法。

“吳中四士”從此飛馳神州。

熊秉明《中國書法理論體系》說:“張旭是中國書法史上一個極重要的人物。他創造的狂草向自由表現方向發展的一個極限,若更自由,文字將不可辨讀,書法也就成了抽象點潑的繪畫了。”

張旭的草書看起來很顛狂,其實章法卻是相當規範的。他的草書是在張芝、王羲之行草的基礎上兼收幷蓄虞世南、褚遂良等人筆法,經自悟昇華後再獨創出來的。細觀察其書體,絕無不規則的塗抹,細微的筆畫、字間過渡都交代得清清楚楚,絕無矯揉造作之感,恰有變幻莫測、驚世駭俗的瀟灑磊落。人稱張旭的草書是在激越情感牽動下加快節奏,似金蛇狂舞,又如虎踞龍盤,產生一瀉千里之勢。他線上條的動感和質感上加入了盛唐的藝術氣息,形成了自己獨特狂放的草書風格。

被收入《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的《幽閒鼓吹》(唐·張固著)中說張旭在常熟做縣尉時,給一老翁的訟案寫了份判決書。老翁拿到手後,過了幾天又來向張旭請求重寫。張旭不悅:判決無錯,這公堂判案文書焉是說重寫就重寫的?老翁回答,我不是想再打官司來擾亂公堂,而是你判決書寫得實在好,有些字寫得很有特點,用筆非常奇妙,就想留著收藏。張旭聽這話很高興,便與老翁攀談起來,得知老翁家中有先父遺墨,隨同前往一睹為快。果然,這位老翁的先父墨跡令張旭驚呼:“天下最佳工書也。”張旭恭敬地向老翁請求借閱。老翁欣然同意。張旭回到衙內立刻展讀,發現這位前輩在楷行草書上多有突破性創造,於是下了決心,靜心觀讀,日夜臨摹約有月餘,最後竟以老翁先人筆法重書判決書交與老翁。令人稱奇的是,從那時開始,張旭在公文上不再隨意用草體,筆筆工整楷體,一絲不苟,人稱張旭工楷行有虞世南遺風。

張旭有個鄰居,家境貧困,聽說張旭性情慷慨,就寫信給張旭,希望得到他的資助。張旭非常同情鄰人,便在信中寫道:您只要說這信是張旭寫的,要價可上百金。鄰人照著他的話上街售賣信件,果然不到半日就被爭購一空。

唐代李肇著《國史補》(又稱《唐國史補》)說,張旭將得到筆意的感悟毫無保留地傳給了他的學生崔邈、顏真卿等人,並告訴他們,在諸多書體當中,草書是一種特殊書體,除本身特徵外,它還兼含有其他書體的美學素質,可稱為書法藝術中最具表現力的書體。張旭最偏愛草書,尤鍾情於狂草。狂放不羈的線條、大起大落的節奏、攝人心魄的氣勢及變幻莫測的空間,書罷將筆一擲,仰面朝天一吐氣,一種莫名的快感油然而生。他還說,狂草的表現力極其豐富,令他每每忍不住信馬由韁地尋求超越,隨即獲得放浪形骸的快意和心靈無所掛礙的自由。

張旭特別注重生活細節對書法的影響。擔夫在路上爭道,鼓吹手各種樂器之間的配合,乃至公孫大娘舞劍,都啟迪他注重書法創作中筆畫之間、字與字之間那種既對立又統一的關係。擔夫爭路告訴我們的是:書法創作的佈局和章法,首先要讓單字筆畫的長短、粗細很好地搭配、穿插、相讓,默契配合,才能夠達到整體的美感。單字如此,整篇結構的字與字之間更是如此,更需要擔夫爭路式的謙讓與配合。樂器演奏時,各種聲音此起彼伏,才能展現和諧的整體感,以達到勝似天籟、超越天籟的效果。這都是張旭觸類旁通得到啟迪的故事,也是常人不及他的地方。

顏真卿曾兩度辭官向他請教筆法。在《張長史十二意筆法記》中有張旭的一段自述,回憶其舅陸彥遠如何教授他筆法,而他又以此傳授顏真卿:

予傳授筆法之老舅彥遠曰:“吾聞昔日說書,若學有工而跡不至。後聞於褚河南曰:用筆當須如印泥畫沙,思而不悟。後於江島遇見沙平地淨,令人意悅欲書,乃偶以利鋒畫,其勁險之狀,明利媚好。乃悟用筆如錐畫沙,使其藏鋒,畫乃沉著。當其用鋒,常欲使其透過紙背,此功成之極矣。真草用筆,悉如畫沙,則其道至矣。是乃其跡可久,自然齊古人矣。但思此理,以專想工用,故北點畫不得安動。子其書紳。”

在蔡希綜的《法書論》中,也有與之相類似的記述:

僕嘗聞褚河南用筆如印印泥,思北所以久不能悟。後因閱江島間平沙細地,令人慾書,復偶一利鋒,便取書之,嶺勁明麗,天然媚好,方悟前志,此蓋草正用筆,悉欲筆鋒透過紙背,用筆如畫沙印泥,則成功極致,自然其跡,可得齊於古人。

說這段話的主體已經是張旭,向褚遂良(褚河南)學筆法的已經不再是陸彥遠,而是張旭。對筆法的體悟,也是張旭自己了。

張旭書法功力深厚,並以精能之至的筆法和豪放不羈的性情,開創了狂草書體的典範。張旭以獨特的狂草書體,在名貴的“五色箋”上,縱情揮寫了南北朝時期兩位文豪謝靈運與庾信的古詩共四首。作品落筆力頂千鈞,傾勢而下,行筆婉轉自如,有急有緩地盪漾在舒暢的韻律中。其字奔放豪逸,筆畫連綿不斷,有著飛簷走壁之險。草書最見功底之處就在於其美是信手拈來,一氣呵成,給人以痛快淋漓之感。

張旭對中國書法的最大歷史貢獻,就是他開創了書法技藝公開授課。

據史料介紹,在張旭之前,書法基本都是靠家族、父子私授,筆法基本不傳外人。所以,我們仰視書法史上的傑出大家時,幾乎都能夠觸及他們身後強大的家族式書法群。比如,草書創始人張芝,究其源頭能尋到祖舅輩的史游。而張芝又與弟弟張昶、姐姐的孫子索靖連成一脈相承的大書法家群。蔡邕雖然也收了一些徒弟,但他的書法精髓都傳給了小女兒蔡文姬。衛氏更厲害,家族傳延繁茂,出了一大批名家:衛凱、衛瓘父子,衛瓘之子衛恆、衛處,衛恆之子衛操、女兒衛鑠。衛夫人衛鑠與王氏書法大家族的後人王羲之父親王曠是表親,所以王羲之有幸作為衛鑠的學生,與衛鑠兒子李充一起學習書法。從王羲之開始,這一脈出了王獻之、王詢、羊欣、王僧虔、智永等一大批影響中國書法歷史的王氏大家。虞世南拜智永為師學習書法,王派書法由虞世南一脈轉延至陸柬之、陸彥遠、張旭。當然還可以提到歐陽詢、歐陽通父子,也是家族式的書法傳授。張旭之後,家族式的傳授也並沒停止,比如蘇軾、蘇轍兄弟,蘇軾、蘇過父子,米芾、米友仁父子,吳激(米芾的女婿)、王庭筠(米芾的外甥),文徵明一門三父子,等等。這一現象直到民國才真正改變。

唐代張彥遠輯《法書要錄》就記載了許多張旭為徒弟授課的故事。

張旭隨賀知章來到洛陽,就住在裴儆家中。裴儆雖在書法上悟性不大,但好學春秋公子格調,仿魏晉風度。裴氏是個大家族,府上佔地面積大。賀知章這個人坦蕩,好交友,一到洛陽,那班詩朋書友聞訊蜂擁而至,賀知章便拉他們到裴府。裴儆不僅免費給賀知章、張旭好吃好住,還熱情接待賀知章、張旭帶來的朋友。酒足飯飽,賀知章給張旭攬事兒,直言不諱地告訴大家,寫詩,張旭不如他,而寫字,他不如張旭。賀知章這麼說,張旭也就當仁不讓地開始展現他的書法技藝。張旭吩咐將裴儆家的屏風或牆面釘上加厚的魚卵紙,作為示範墨板。裴儆讓僕人提前安排丫鬟們花幾個時辰磨出墨,供張旭書法教學,地上鋪開魚卵紙,供學生們練習。初來乍到的人立刻就被這一陣勢鎮住了,誰也不敢上前,你看我,我看你,你推我搡。賀知章笑問,這裡誰是你的徒弟啊?張旭回道,我這裡沒有師徒之別,在書體面前,誰都是徒弟,我只是比你們多用功了幾天,現在就把這體悟傳給你們,來,站在門外的也進來,這地上鋪的紙不夠,大家輪著上。這麼招呼,還是沒人上來,張旭硬拉出剛剛徒步數月從外地來趕考的蔣陸與蔣潞叔侄倆。叔侄倆還是朝後退,賀知章就生氣地說,你們不願意?那來幹什麼?!考生七嘴八舌地說,誰都明白字的重要性,考官第一眼看中你考卷上的書體,就是你的幸運。如今陸元方書體正盛,賀知章與張旭是陸氏家鄉來的,況且張旭的書體早從客棧飛遍京都,誰不想好好學幾招?張旭道,那就上,還怔著幹嗎?莫非有緣由?不妨說出來。這群考生七八人齊刷刷下跪:考生們都是貧寒出身,能趕到京城參加考試已經非常不易了,現在有的考生連吃飯都成問題,用這麼昂貴的紙,加上束脩,哪個也負擔不起啊!聽罷,張旭大笑起來。賀知章示意張旭表態。張旭看看裴儆,向大家說,我教大家筆法不收費用,誰來學都可以,這筆墨紙硯都是裴府的,裴相公什麼態度,我就不敢說了。旁邊的裴儆趕緊推出賀知章。賀知章想試試裴儆到底有多大海量,便開口說,張長史開口就說授筆法不要你們納束脩,天下第一等破天荒的大好事,我們裴相公一定也是要大發慈悲的,我看,這等好事也得有個量化,別讓那南郭先生來濫竽充數,騙吃騙喝。你們說是嗎?制定個規矩:凡來跟張長史學筆法、請教筆意者,只要張長史在,都可以,裴府提供一餐午飯。如果學有長進,經張長史考核後,能獲裴府兩餐,甚至可以留宿裴府,與張長史徹夜交流。如此可好?

裴儆大聲宣佈,就照此辦!

張國擎: 顛張狂草——歷代書法人物之張旭|新刊

後人載於書中,張旭公開的弟子是吳道子。

並傳於徐浩——皇甫閱——柳宗元——方直溫、賀拔惎、寇璋、李戎。

並傳於劉禹錫。

並傳於顏真卿、鄔彤——懷素。

並傳於裴儆。

並傳於李陽冰——韋玩——李白。

並傳於韓滉。

並傳於魏仲犀。

並傳於崔邈——褚長文——韓方明。

並傳於蔣陸及其從侄野奴。

再傳弟子中就數懷素書法成就最大,李白、柳宗元、劉禹錫均以詩文著稱於世。李白留下《上陽臺貼》見證了他與張旭的師徒之誼。

數年後的天寶五年(746年),就任長安縣縣尉的顏真卿聞說張旭開課廣授筆法,且不收束脩,特意素裝簡服前往裴府,一來探個虛實,二來求教筆意。雙方見面,自然是顏真卿先習字示筆,張旭認真看罷,詢問之下,顏真卿才吐露實情:他3歲喪父,靠舅家支援。13歲時舅父殷踐猷辭世,他隨母親南下投靠吳縣縣令外公殷子敬,在吳縣聞張旭、賀知章大名,外公殷子敬曾帶他拜會過陸氏,今聞先生廣施學問,前來瞻仰。言談之際,張旭鼓勵並授意顏真卿優先用紙。顏真卿連連擺手:不敢費這麼好的紙墨,說心裡話,身為縣尉,也付不起這束脩。旁邊有人說出顏真卿的情況,說到他用樹枝在地上劃,練筆形,張旭點頭應道,看得出,下的是硬功夫。裴儆連連表態,莫說費些魚卵紙,就是金紙,用在你們這些國家棟梁身上,也值!

後人著書稱,顏真卿在五十歲以前的書法歷練中,初步確立了“顏體”面目。如果以天寶五年(746年)張旭授筆法於38歲的顏真卿為一個界線,那麼在此以前的顏真卿尚在艱苦的摸索階段。此一階段他的傳世之作少,僅如天寶元年所寫的《張仁蘊德政碑》、天寶五年所寫的摩崖書法禾山石壁“龍溪”二字。此時顏真卿在書學方面已有了相當的修養。當張旭考問顏氏十二筆意時,顏真卿或以從張旭處領教所得,或以自己攻習所悟對答如流,使張旭深以為然。顏真卿志向高遠,以期“齊於古人”。張旭也因此願意再授筆法。

接受張旭的筆法後,顏真卿欣喜地說:“自此得攻書之妙,於茲五年(或作七年),真草自知可成矣。”因此,天寶五年之後的五年(或作七年)時間,可說是顏真卿依照張旭的指引,刻苦磨礪的階段。果然在天寶十一年後,顏真卿書碑漸多,在社會上享有一定的聲譽。天寶十一年書有《郭虛己碑》《郭揆碑》《多寶塔碑》《夫子廟堂碑》等,天寶十三年又有傳世名作《東方朔畫像贊》《東方朔畫像贊碑陰記》等。

據說張旭寫草書時,要喝得醉醺醺,狂呼大叫瘋跑一氣,然後才趁著酒勁兒拿起筆來一揮而就。眾多研究者認為,張旭大醉後手舞足蹈,七情六慾盡洩,喜怒哀樂綻放。酒幫助張旭排除雜念,進入忘我的境界,書法催發他的天性。其行為毫無顧忌,天性溢於筆墨,瞬間發揮無遺。無論牆壁、屏風,隨處即書,作品自然飄忽而神逸超常。

其實細想便可明白,大醉狂書之說並非張旭的本意,那只是戲說而已。張旭是一位純粹的藝術家,他把滿腔情感傾注在點畫之間,旁若無人,如醉如痴,如癲如狂。唐韓愈《送高閒上人序》中贊之:“喜怒、窘窮、憂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無聊、不平,有動於心,必於草書焉發之。觀於物,見山水崖谷、鳥獸蟲魚、草木之花實、日月列星、風雨水火、雷霆霹靂、歌舞戰鬥、天地事物之變,可喜可愕,一寓於書,故旭之書,變動猶鬼神,不可端倪,以此終其身而名後世。”

故而《書概》中曾曰:“張長史書悲喜雙用。”說他每每酒酣之時,生活也透露出一種浪漫主義情懷,更有超然物外的瀟灑之態。這正使他具備了“顛”性,達到了以“顛”取韻,以“狂”取神的境界。這種“顛”性使得張旭敢於在大庭廣眾之下不受理性的束縛,縱意揮毫,將自己的主觀情感在草書中淋漓盡致地表現,借酒將腦中的意象透過線條變現出來。《廣川書跋》中講:“觀其書者,如九方皋見馬,不可留於形似之間也。方其酒酣興來得於意會時,不知筆墨之非也,忘乎書者也。反而內觀,龍蛇大小,絡絡其中,暴暴乎乘雲氣而迅起,盲風異雨,驚雷激電,變怪雜出,氣蒸煙霞,忽萬里則放乎前者,皆書也。豈初有見於豪素哉!”

從常識上講,狂草的創作,書家通常是充滿激情,或是處在一種亢奮的狀態,心境完全展開,借狂草來表達情感和情緒,不受字形的限制。這種情感和情緒的爆發則來自長期的積鬱,將嬉笑怒罵融入點畫,如噴、如濺、如畫、如染,形而無則,合乎法理。

關於書法和情感的關係,東漢蔡邕在《書論》中講“為書之體”,可以表現“若愁若喜”之形。韓愈的《送高閒上人序》中,在肯定張旭的“情炎於中,利慾鬥進”“勃然不釋,然後一決於書”的同時,對比地指出了釋高閒和張旭的區別:“今閒師浮屠氏,一死生,解外膠,是其為心,必泊然無所起;其於世,必淡然無所嗜。”在這一點上,釋高閒和懷素卻有著共同之處。懷素《自敘帖》就說自己“幼而事佛”“性靈豁暢”,並有“狂來輕世界,醉裡得真如”之句,可見懷素也是以“淡泊”為懷的。

張旭死後,大家都很懷念他。杜甫入蜀後,見張旭的遺墨,萬分傷感,寫了一首《殿中楊監見示張旭草書圖》,詩中曰:“斯人已雲亡,草聖秘難得。及茲煩見示,滿目一悽惻。”常熟人民紀念張旭,直到今天,城內東門方塔附近還保留著一條“醉尉街”。舊時,城內還曾建有“草聖祠”,祠內有一副楹聯:書道入神明,落紙雲煙,今古竟傳八法;酒狂稱草聖,滿堂風雨,歲時宜奠三杯。表達了邑人對這位草書之聖的深深崇敬。張旭洗筆硯的池塘也曾長期保留,稱為“洗硯池”。蘇州將興建張旭草聖祠,位於唐寅墓西側,全部採用古建築材料,將草聖祠建成類似浙江紹興蘭亭的建築,展示張旭書法藝術成就,並使其成為國內外文人雅士筆會場所。

草聖張旭是中華民族的驕傲與光榮。其狂草藝術是對前人草書藝術的總結,當然更重要的是總結後的創造,這是張旭書法的主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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