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 年 碎 語

流 年 碎 語

照中國人的慣例,這個時段才是

“辭舊迎新”

,於是,就有了好多祝福與願望比肩而來。

辭舊年、迎新歲,歸根結底,是覺得過往的一切都不太滿意,甚至很不如意,所以希望向牠“告辭”。告辭也者,就是別再來了,再見再見,再也不見才好。所以,辭的是不要的運氣,迎接的“事事如意”。

辭舊迎新這事兒,三百六十多天干一回,還沒消停,估計是沒啥實際成果。

總是留待下一年的“滿懷希望”,說好了叫“憧憬”,現實點兒叫“打妄想”。故,老是憧憬未來的人,說穿了就是不現實。

不現實,就啥都幹不了,也幹不成。

唯獨幹成的一件事兒,就是憧憬著、憧憬著,就老了……

滿懷憧憬的不現實的人,還有個最大的特點,就是特想幹點兒事兒,乾點兒大事兒,最好是指點江山、震鑠古今的那種,然後光耀門楣、青史留名。

高估的好像是未來,但實際是自己。

但凡高估自己的人,都有種與生俱來的使命感。一旦有了使命感,就會卓爾不群。卓爾不群,解釋為脫離群眾也行,說有妄想型精神病也接近。總之,不是“常人”。

不是常人,就不走尋常路線。

年輕時使命感催動下的爆棚的信心,在辭舊的過程中始終沒迎來新的運程,就漸變為憤世嫉俗,有了懷才不遇的苦悶,以及世風日下的感慨,攪合在一起,就是沖天的怨氣。

過於強調自我,是願望太大,而心量視野太小。旅行者回傳的地球照片,只是浩瀚宇宙中的一個畫素而已。我們,只是以這個畫素為世界,並且還想拯救這個世界的所謂“高階生命”。

在浩茫的宇宙中瞬息生老病死,卻在這個過程中忘乎所以地喜怒哀樂……

不是我超然——這麼個微小的所謂生命存在,能超然到哪兒去?我只是稍稍現實點兒而已。

現實就是正視自己的渺小,連“存在”都是種假設,或者是夢裡的幻境。因此就活得比較實在、也比較踏實。具體表現就是不辭也不迎。

不辭不迎的當下蠻好的。

而辭與迎,都是大妄想,都不靠譜兒。

比如辭舊,老婆越換越小、官兒越當越大、錢越賺越多,這是沒啥問題的遞進關係。但如果是古董,是不是越老舊越好?現在的人死了爹媽趕緊燒了埋土裡,但可以把幾千年前墳裡摳出來的珠玉戴在身上……

古人還搞個陪葬啥的,給想著一夜暴富的後人留點兒念想,可以藉助祖宗傳下來的分金點穴的風水術挖挖墳盜盜墓。現在,死之前,啥都摘了,還要打幾針強心劑,把銀行密碼問出來,包括社交賬號的——數字貨幣也是錢吶。因此,再過個幾千年,我們後人的後人的後人的後人……連墓都沒得盜。

——突然想明白一個事兒。我們之所以考古也好、盜墓也罷,面對的都是文物,都是寶貝,也即古人發達的製造業的產品。所以,盜墓者可以盜出個產業鏈來,而考古則把數千年埋在地下的文物展示在櫥窗裡,給後人看,讓我們仰視祖先的了不起,能夠激發起強烈的民族存在感。但現時代的我們已經由工業文明進化到了資訊文明時代,製造業的最大特點是每年、每時每刻都會產生大量的電子垃圾……

因此,從現在開始,最勵志、最對後代負責的話就是,你們得靠自己,真得靠自己!而且得走正路,啥歪門邪道都被堵死了,而且真得有文化——盜墓得通風水,但這行兒徹底沒戲。偷錢包的小偷都失業了,現在發行數字貨幣,當駭客,得高智商、高水平!

但凡能夠有盜墓、盜賣文物的民族,肯定是可圈可點的,因一定有深厚的歷史可供挖掘。至少,這個民族的後代再窩囊,也能靠摳墳活著。好一點兒的、也比較文雅、能夠登堂入室的就是以古人的思想文化作為謀生手段的人,啥稱謂不能說,大過年的說了傷人容易捱罵。沒有古人身體力行的德行才能,也沒有古人的身心一如的真修實證,就這麼東拼西湊地宣講著,也賺個名利雙收,盆滿缽溢。

一個是盜地脈的墓,一個是盜文脈的墓。沒啥大差別。

地脈的是文物,文脈的是文化。都是古人、祖宗留給我們的瑰寶。

問題在於,作為今人的“我們”,除了盜,能給後人留點兒啥?

假如這一劫的人類文明一直在,不要寄希望於博物館裡的文物再埋到土裡,文物生意是做不了了。而文化、思想——除了市場經濟、除了金融、除了賺錢,我們這個時代產生了什麼值得永遠傳承下去的?五經六藝,都被切割成簡牘殘片,文物化、商品化地成了包裝自己的一種裝飾。

甚可憐哉。

辭舊迎新之際,我,終於覺察到了自己的可憐與可悲,乃至可鄙。

能給後人留點兒啥呢?

要把因盜而彎折的腰背挺直起來,脊樑骨得頂天立地,就一定得讓後人因我們而抬起頭來觀瞻仰視,在仰視我們偉大的同時,也會看見浩渺的星空、茫茫的宇宙,胸懷因此而沒有涯際……

真得給後人留點兒啥了……

圖片: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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