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德馨香】孫伯翔先生書法:體大思精筆酣墨飽的成長演進軌跡

書法這門藝術在這個時代的最終質量。書山坎坷,墨海茫茫,四十年來,曾有多少動情筆墨長留心底,而不只是賦流金歲月以筆情墨香?當代書家的閱讀譜系裡,碑與帖幾乎堪稱兩座避不過去的山頭,而以魏碑書法聞名於世的孫伯翔先生,毫無懸念地成為當代書壇一種文化、人文的備忘,其剛健醇美的美學風貌,多次引發現象級的話題討論。考察孫伯翔先生體大思精、筆酣墨飽的成長型書寫演進軌跡,正好可以探尋一個耄耋書家的人生道路。

【雅德馨香】孫伯翔先生書法:體大思精筆酣墨飽的成長演進軌跡

孫伯翔先生書法作品

而今,作為當代魏碑書寫的領頭雁,孫伯翔先生已經形成了自己鮮活的碑體風概。比如孫伯翔式的用筆:方中寓圓,剛柔並濟,將方筆為主的斧鑿特徵、金石韻味凝練化、豐富化、出其不意化,從而達到“應氣而生”的個性化。比如孫伯翔式的筆墨性情:“我寫楷書不僅僅是一種書體,我寫的是中國的正大氣象,換成一句話:寫天寫地寫中華民族,這是我的追求和目標。”比如孫伯翔式的審美理念:以拙為美,明心見性。“拙,就是古拙,古拙裡必須得有巧,有拙沒巧那是傻,是木頭,是僵硬的,是沒有生命的。我現在把每個字都不當一個字來看,而是作為一個生靈來看,每個字就是一個生靈,個個生靈組合起來就是一個群像圖,這就是我的書法藝術世界。”有了這些關於書法的“私房”感悟,便不難理解孫伯翔先生筆下的那份老到、從容與純真,以及他還筆墨以個性和灼熱、還筆墨以表情和體溫的人生跋涉之意義。

弗吉尼亞·伍爾夫認為:“一個人能使自己成為自己,比什麼都重要。”孫伯翔先生一九三四年出生於天津武清,自幼酷愛書法,歷劫猶在的筆墨之愛貫穿了他的此生。在孫伯翔先生眼中,書法講述的是人生,而非符號的堆疊。他有過用手在肚皮上畫字、拿木棍在地上寫字、深冬在生成薄薄水霧的玻璃上寫字的難忘經歷,這份痴迷與執著,在人生裡,像初起的情事、初開的情竇、初發的情熱,實屬難得。所以,他所書的每一個字,均為卿本佳構。艱難困苦,玉汝於成,至今孫伯翔先生練字用過的紙,至少可以裝滿兩卡車。不做移山不止的愚公,不當填海不息的精衛,筆墨中如何體現內心的光輝?孫伯翔先生的勤奮始終相染相雜在他日常生活的點滴之中。懂得適時沉寂又探索學習不輟,從來不在大時代面前失卻自己,洵為孫伯翔先生的人生智慧。他學歷不高,一介草根,卻堅信自學的力量和重要。“我肚子裡東西少,但我可以慢慢地透過自學裝東西,一天裝一點,一天裝一點,儲才為寶。”他是把自己的閱歷、學養、感悟一併融入到了書法藝術之中,給藝術注入無限生機與活力。彭小蓮在《流浪者歸來》中說:“文化是血液裡的東西,任何輸血的辦法都改變不了血質。”孫伯翔先生的筆墨堪比這血液中的血質,一筆一畫,如勁風策細雨而來,與儒家文化倡導的生生不已、自強不息相吻合。從“看山是山”的迷戀,到“看山不是山”的欣然,印證著他筆墨書寫中雄健、渾穆、正大、清涼的遞進式變化。所以,當雪花飄出北方深冬的白,回首滔滔漫長歲月,孫伯翔先生之淡然一如被月光借來跳舞的、故鄉老屋旁的那叢疏枝。他,成為了他希望成為的那個自己。

【雅德馨香】孫伯翔先生書法:體大思精筆酣墨飽的成長演進軌跡

孫伯翔先生書法作品

在久成方圓的筆墨世界裡,當代書法應該表現出怎樣的出新品格,孫伯翔先生舉止悠悠的魏碑書寫,給予了響亮的回答。三十多歲之前,孫伯翔先生一直學顏、柳、歐等唐楷,尤以顏真卿的筆墨格局用力甚夥,然而,唐楷作為書法史上難以逾越的標杆,其反面便是一種桎梏。所以,孫伯翔先生蟬蛻一般,果斷地從舊時的自我中解脫出來。他認定,充滿野性之美的魏碑,適合打造出一片有容乃大的天空。用孫伯翔先生自己的話說就是:“魏碑由隸而始,入楷而終,雖不‘成熟’,恰可埴土為陶,煉石成器,用科學的方法提煉,陶冶出我們需要的新型產品。”言外之意,魏碑這一書體,對孫伯翔先生而言,更容易打破其形,傳遞其神,更容易集結起飽滿的情緒張力,也更容易古中出新,流中見源。從此,他一生低首向魏碑,沉潛進去便不願出來。可以說,沒有哪一家筆墨不是在長久磨礪下才能滲透出希望的香火,紙筆一旦緊密溝通駐紮在內心深處的核心情感,便上升為一種人生情懷。若論孫伯翔先生魏碑書法中的文心詩眼,非《始平公》莫屬。“一部《始平公》照出了他的滄桑歲月,也照出了他的苦辣酸甜。”他“光是用在《始平公》上面的臨寫的紙張毫不誇張地說也要拉一軍車”。而且,他由此借石攻玉,廣泛涉獵碑學中的造像、摩崖、碑碣、墓誌四種制式,最終從源頭上叩開碑學大門,冶煉出自家風貌,對當代碑學發展做出巨大貢獻。於是,知其絃音併為之合者眾。石開先生認為:“北碑技法,到孫伯翔先生這裡告一段落。”王鏞先生稱:“當今以魏入行者,孫先生一人耳。”諸家點評,語義鮮明地指出,澄明下來、傳承下去的孫伯翔式魏碑筆墨,在當代無愧於集大成而開新流之稱謂。經歷過大起大落、大江大河的時代激情,遠離了矯情與賣弄,海潮與泡沫共同退卻後,留在沙灘上的自然是閃閃發亮的貝殼。

不獨是書法,孫伯翔先生的“書論”,託長空而云唱,充滿了形而上的寬廣與豁達。其繩繩相繼的真知灼見,引發書壇普遍之藝術共鳴。詳加理董,撮其要者陳情如下:孫伯翔先生論“自然”,則謂重動態、重自然、重意象乃魏碑結構之藝術特點。自然產生奇逸之美,自然產生興趣酣足的味道,自然產生天成之趣。摩崖的擘窠大字,墓誌的徑寸小字,在結構上都以自然、天趣為上。孫伯翔先生論“點線”,常言“長線(畫)運用要有節拍徐疾,要有長線的曲澀效果。‘一畫之間變化起於峰杪,一點之內殊衄挫於毫芒’,先哲的話道破了筆法的巧妙運用。長線縮短是點,短點伸長是線,無論是點是線,它的自身都有生命力,有它自身的語言”。孫伯翔先生講書法之境,追求以“靜”為好,“我覺得書法最重要的地方不是表面上表現出來的形,而是字裡行間所包含的‘心’,是一種境界,這是一種‘靜’的境界”。諸如此類,皆為中流擊水、能持彩練之津要。所謂心中有所思,筆自有所隨。透過孫伯翔先生的“書論”再細觀其魏碑藝術,每每會有新的領悟:孫伯翔先生以筆畫鑄風神,雖然骨骼已如秋後之荷,一莖莖挺立在那裡,卻能令人生出“江聲浩蕩,自屋後上升”的美好況味。遊人回故鄉,冰心歸玉壺。追尋孫伯翔先生的書法之根,一個是傳統經典,另一個為“大自然”。用經典涵養精神,用自然懷抱天下,二者不可偏廢。“在‘經典’上要達到歲歲年年、朝朝暮暮、孜孜矻矻、千磨萬煉、矢志不渝,底子要夯實,基礎要雄厚。大自然就是點和線,點和線是中國書法之魂,是中國國畫之魂,任何高手拋不開點和線。點和線從哪裡來呢?從大自然。”所以,孫伯翔先生的書法,東方哲學一樣,成為仰視自己心靈的夜空。所以,諸多感觸,皆成懷抱。

【雅德馨香】孫伯翔先生書法:體大思精筆酣墨飽的成長演進軌跡

孫伯翔先生書法作品

流年依舊似水,市聲永遠喧譁。避開囂囂嚷嚷的世事,曲曲彎彎的人心,孫伯翔先生魏碑藝術的追求和感悟已經由剛直、溫潤變為清涼。這是耄耋之年的他,對人生的新的理解,也是人書俱老該有的境界。曾經,“字在紙上皆軒昂”,詠嘯其來有自的慨當以慷;而今“老境何所似,只與少年同”,深諳“悟心容易息心難,息得心源到處閒。斗轉星移天欲曉,白雲依舊覆青山”,赤子之心,永遠可以作為一個藝術家與命運同行的隱身衣。再次回味孫伯翔先生的魏碑藝術,情不自禁生出一種時光才給得起的感動。與其將它當成為繁榮的展覽體時代增添的一抹文化亮色,不如將其定位為傳統魏碑書寫走向現代的黃鐘大呂,浩然奏響了雅俗共賞的美好樂章,恰好與其有筆有墨、有風有霜的豐富人生琴瑟和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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