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正
不管外面的城市發展的多麼日新月移繁榮昌盛，回到家鄉的縣城，你還得去城北的橋頭，象過去幾十年那樣去等私人拉客的小巴回到那個千里迢迢想回的鄉下！還沒回到鄉下，只要走到那個橋頭我都會想起多年前劉歡的那首《彎彎的月亮》
‘’我的心充滿惆悵，
不為那彎彎的月亮
只為那今天的村莊
還唱著過去的歌謠
故鄉的月亮
你那彎彎的憂傷
穿透了我的胸膛……”
每次想起家鄉心情都很複雜，回憶裡即有親切和興奮也有苦澀與沉重。那裡是許多城市人的根系所在，有父母的故鄉始終是一種甜蜜的嚮往，無父母的老屋也是一種割捨不了的思念！大城市再便利，但那裡的一切都不是自己的，故鄉再偏僻，但那裡還有幾間等待主人的舊屋。儘管少小離家老大回時，故鄉的街頭路上常常遇見擦肩而過互不相識的青春少年！
如果是在晴暖麗日，故鄉的清明別有一番怡人的風景。溫暖的陽光下碧野青青麥浪流波，金黃的油菜花總象一幅巨畫掛在每年春天的客廳。多少次想象著能象過去的春日，和三五親友坐在田邊的渠埂上樹林下閒話春風。可今年回來就沒趕上那樣的好天氣。也是我忘了清明時節雨紛紛的古訓，還沒到上午八點就開始驟然風雨，且越下越大！
較之昨天我被風雨淒寒凍得更加狼狽，我躲進滿是髒亂灰塵的老屋，但卻能感受老屋象過去那樣給我帶來的遮風避雨的溫暖。我從前幾年前帶回的行包中翻出過去的舊衣穿在身上，總算免卻了被凍的狼狽。一個人樓上樓下靜靜地察看滿屋子的寂寞，過去的影像在腦子裡洶湧地再現！可是如今只剩滿院子的荒蕪滿屋子的零亂！只有年齡老大的我，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兩手空空的回來睹物傷感！
臨近中午雨小了點，我換上雨靴走進麥田深處的父母的墳塋。看來父母在那邊也是缺錢，我這裡費盡周折點著火，還沒抖開紙錢，熊熊的火舌便吞沒了紙堆。過去村上老人說，上墳時火大全吞說明故去親人照單全收了。雖然那都是唯心的想象，但我寧願相信那種想象的說法。只是我這個至今一事無成的兒子仍然拿不出讓父母靈魂安寧的成績，唯一可以告慰他們的是，我已經沒有了年輕時的萬丈豪情與虛幻雄心，因為我早已磋砣歲月，浪擲了許多寶貴的光陰，我已沒有多少時間和金錢去規劃餘下不多的人生，而我最後的選擇只能在若干年後回到生長的土地上，回到老屋和父母靈魂守望的土地上來陪著他們！
午間又是酒醉，外面的雨聲攪得人心神不寧。好在酒是最好的催眠劑。晚上醒來二嫂又準備了一桌酒菜。這也是故鄉讓我戀戀不捨的一個方面。
雪，對於青枝綠葉的春天，那是漸行漸遠的記憶，可弔詭的是，隨著溫度的升高，把它象棉衣疊放進記憶櫥櫃的時候，它還會出乎意料地殺回不屬於它的季節，象個過了氣的網紅生生擠進人們抱怨的空間！
我原來沒把這股跟著我的腳印追蹤而來的冷風當回事。前天二十幾度的高溫還讓我感覺有過早入夏的感覺。我只在故鄉的省城休息了一夜，冷風便接踵而至。我還是有所防備，在今晨出門前加增了秋衣秋褲，可出了門始覺不妙！等到了老家縣城就俞發冷了。那股子陰冷讓我感同猶如全身被涼水澆了一樣！
半夜酒醒，聽著窗外風吹樹葉的嘩嘩聲，心裡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滋味！夜色對於繁華都市只是一種點綴，對於寂寞鄉村，它永都是難捱的深淵！我從昨天熱鬧都市夢一般墜進這偏僻的鄉村之夜，無邊的冷漠讓我有充足的時間回憶這個生養我的鄉村的種種過去！
這是寒食節的前夜，夲來打算會在兄弟相聚間高高興興熱熱鬧鬧喝頓重逢酒，但寒風破壞了我回家的雅興，就象現實生活常常用它的嚴酷打壓我美好浪漫的積極性，就象近年來因為我的盲動冒進導致的困境反映在老婆臉上那雙讓人不能讓人開心的抱怨的臉色！其實，這突然轉冷的天和夫人抱怨的臉色都跟這天亮到來的清明祭唸的氛圍契合關聯！即使這個日子晴空燦爛也改變不了人們心裡懷舊的傷感！
如果不是二哥在家，這次回鄉註定更加悽惶與匆匆。剛才從微信上看了一下夫人發自武漢的影片，她那裡燈火中漱漱發響的交加雨雪更給夜半聽風的我添上了無處話淒涼的憂傷！
鄉下的日子真的安靜又舒心，每天早晨五點多就會被鳥聲叫醒。布穀鳥一聲接一聲的叫聲那麼悅耳親切，它會讓我在溫馨的感覺中想起很多過往的從前。那都是父母在世時最美好的記憶。可我必須急著回城，去自投羅網地值守那個可以掙錢卻不是我心甘情願的事業！我想留在鄉下，陪這裡的青春一天天茁壯，從麥苗青青到成熟的金黃。可家裡除了一座老屋什麼都沒有了！
鎮上進城的客車一大清早就全部走光，我早計劃著離開，但我還在磨磨蹭蹭中猶豫不決。我還想在老家的春色中多呆二天！可鄉親回城的轎車就等在我的眼前！
別了，我的不忍離去的簡樸的鄉村！別了，我的灑滿陽光閃耀新綠的故鄉！我多想心無牽掛地留在那裡，用每天最簡單的鹹菜巴巴饃度過一天天最悠閒的日子，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已經不能隨心所欲自由自在地活著，我所有的一切行為都要為我不知何時承載的家庭及社會責任努力奮鬥！
我承認我是個百無所能的笨蛋，但我又何嘗不想實現所有窮人共同的夢想！但夢終歸是夢，當陽光熾烈地照進現實的時候，美好的詩意只能在富足的酒茶中優雅的展現！
從城市到鄉村，只要簡單的行李和一個念頭便會被汽車拖進現實，而實際歸鄉的路卻艱難的步履維艱！一個人被一個時代粗暴打上身份等級的人，想要掙脫被強加的賤命實在不易！因此，背井離鄉努力地活著才是個體生命最值得讚頌的不易。而一個被打上農民烙印的人卻不能在自己喜歡的土地上生存，卻要到城裡、去在原夲同類卻自視高貴的城裡人面前委屈求全地以力求生！
人上了年紀，經歷的風雨和積攢的苦難都應該是他成熟的標誌和品格的化身。他應該虛懷若谷看淡風雲，即便苦海依舊無邊他也能在赤手空拳的狀態下智慧應對，那怕他的心中早就注滿了沉重的海水！
被一個同村發了財的老鄉熱情帶到幾十公里處的高速岔路口，他向杭州我去合肥。接著又被另一路過的當官的老鄉帶進城中，他去他的官衙我去我的暫住地。這都是我們一言難盡的人生！象什麼一樣努力地活著吧！
只希望早一天能夠無憂無慮地回到故園，象村裡那些八九十歲的老人，還能飲酒吃肉騎車暢行，那便是值得羨慕的人生歸宿。
作者簡介：王忠正，網名遠天的雲。安徽霍邱人。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開始寫作，先後在《草原》《雪花》《芒種》《安徽青年報》《當代詩歌》《映山紅》《西部散文選刊》等刊物發表數百篇詩歌散文作品。八八年魯迅文學院暨首都師範大學中文專業，八九年中國作協魯迅文學院文創班學員。出版散文集《鄉思，在中秋的風裡》，安徽省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