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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裡我最喜歡春天，不是因為陽光不溫不火，氣候宜人，也不是因為此時百花嬌豔迷人眼，重要的是我們熬過了漫長的冬季，過膩了冬藏的生活，終於走進春天裡，可以嘗一口大自然的饋贈，飽一飽口福了！
古人稱道的四鮮“香椿菜、頭刀韭、頂花黃瓜、落花藕”，其中最為受追捧的“香椿菜、頭刀韭”，欣慰的是在開春時就能吃到，而最早嚐鮮的自然是頭刀韭菜了。說實話，這頭刀韭菜就是我的最愛。
農村家家戶戶都有菜園子，每家一方，相互之間用籬笆隔開。一到開春園子裡便是綠油油的，過冬的小蔥扒開數層厚厚的葉被，伸出青綠青綠的長脖兒；貼著地皮長的綠油油的菠菜抬起了腰；最可喜的是鉚足了一冬勁兒的韭菜合力頂開了土層，在探頭探腦地望著春風，似乎是在祈求一場春雨的到來。
每家種的菜不太一樣，看到園子就能知道這家的飯桌豐富還是不豐富，也能知道這戶人家的勤勞程度，南屋裡住著的光小棍兒等福哥整天吊兒郎當遊手好閒，園子裡很難找到點兒綠色，而東屋住的催勤哥早起晚眠撥弄菜園，總是滿園春色惹人饞。儘管各家種的菜不盡相同，可韭菜是園中必種的。因為韭菜是宿根植物，可以反覆割，割後重新冒芽，是最神奇最實惠的家常菜，既可以生菜解解嘴饞，又可以割一兩墩炒幾個雞蛋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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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園子裡就栽種了一小畦韭菜，娘說沒有她的吩咐誰也不準私自吃。小時候我喜歡吃韭菜，緣起於有一年清明前姑父到我家來，娘覺得沒啥好菜招待，就讓我到園裡薅了幾棵蔥，用鐮刀割了幾墩頭刀韭菜。剛割的韭菜碧綠青翠，被割的截面流出清澈的水滴，飄溢著淡淡的清香。我拿著嫩嫩的韭菜，頓時滿口生津，禁不住將兩棵韭菜在衣服上象徵性地擦了擦，大口吃下去。韭菜葉子吃起來，綿綿的軟軟的，稍微有點面面的感覺，微微的有點辛辣，但是並不像大蒜那樣辣嘴，非常好吃。雖然勾起了饞蟲，但是韭菜數量有限，不敢貪嘴。
“爹孃手裡喜勤人”。我每次看到忙忙碌碌的娘做飯時就自覺地幫娘擇菜燒火。姑父在炕沿處坐著喝水，娘在當門處大桌子上用那條最長的擀麵杖在擀麵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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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趁著我去菜園割韭菜的空檔和好了面，在白麵裡摻上了一些豆麵，麵糰有些發黃。那個年代能吃一碗豆麵麵湯也是美味了。為了能得到一碗麵湯我便好好表現起來，先是不聲不響地把大蔥扒乾淨，又將韭菜擇好。這一切娘都看到了，她臉上露出微微的笑。
娘用菜刀飛快地將大蔥斜著切成小段，抓一把蝦皮撒在上面，然後拿起蓋上有個小眼兒的醬油壺在蝦皮上晃了幾下，這個菜就算完成了。我清楚娘馬上就要炒主菜——韭菜炒雞蛋了，便坐在鍋門口燒起火來。娘將韭菜切成細末，韭菜香便立刻瀰漫到整個當門，我的饞蟲便頓時勾起來了。娘正在往韭菜末裡打雞蛋，然後她手中的筷子便飛快地轉動起來，韭菜香味裡又增添了淡淡的鮮味兒，我不時地看過去，看過去，娘已知道小饞貓兒的心思，就小聲說了句：“好好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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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喜歡聞的是韭菜炒雞蛋下鍋瞬間的那味道。大鐵鍋裡花生油已燒開，娘拿著那個笨重的長長的鐵鏟子將油往四周鍋邊拱了幾下，鍋邊便均勻地粘上油，有一縷香味隨著淡淡的油煙開始升騰，這時娘將韭菜雞蛋糊糊倒進鍋底，用大鐵鏟在上面攤了攤，糊糊便在鍋底成了一個薄薄的圓餅。不一會兒，娘用鐵鏟翻動幾下，糊糊便成了塊狀，並且翻了身，淡淡的黃色看起來很誘人，娘便用水瓢在缸裡舀水往鍋裡一澆，韭菜香味兒、雞蛋的鹹味兒便肆無忌憚地瀰漫起來，讓我抵擋不住，嘴角差點留出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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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炒菜的熱鍋添上水，麵湯不一會就出鍋了。雖然時間很短，我都覺得時間過得很慢。那次娘真的給我留了一碗澆上韭菜雞蛋的麵湯，那人間味兒至今還沒有飄遠。
說到頭刀韭菜難忘還有一個深刻的教訓。有一年我家的韭菜被蟲子吃禿了，沒有可解饞的東西，我和大哥便瞄上鄰居催勤家的頭刀韭菜。他人勤快，撥弄得韭菜胖胖的，葉子特別寬，綠油油的，要是能吃上幾棵那才叫過癮解饞。可是，他的園邊都是刺槐條子籬笆牢牢地看守著，確實是可望而不可即，只有圍著籬笆轉的份兒。大哥知道了我的心思，便趁著黑夜扒開柴扉，捋了幾把回來，我倆在黑影裡偷偷地解了饞。誰知天不亮大街上便響起了罵街聲，那便是催勤家的在罵街出氣，我的小心臟便突突起來。娘聽到叫罵聲便將我大哥從被窩裡提溜起來，讓他張開口驗證。大哥張嘴時我偷偷地看到他舌頭還是綠綠的，那韭菜味兒很濃。我不聲不響躲在被窩深處，閉緊了嘴巴，幾乎是不敢喘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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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抓了大哥的現行，不容分說，將我大哥一手拉著往外走，一手拿著笤帚疙瘩。到了大街對著催勤家裡說：“他嫂子不用罵了，是這個闖禍精幹的，要打要罰你隨便吧。”說完把我大哥往催勤家裡眼前一推，這麼一來，催勤嫂子倒不好意思了，叫罵聲戛然而止，笑著說：“算了算了，大兄弟想吃韭菜跟嫂子說說，我去給你割，讓你這麼一捋，韭菜好長時間不能長了。”捋鄰居家韭菜畢竟是給娘丟了臉，讓她在鄰居面前抬不起頭，這是家教不好。就在大哥以為事過去了到時候，娘一把抓住大哥的胳膊，另一手拿著的笤帚疙瘩狠狠地打在他屁股上，隨著幾個起落，大哥使勁掙脫了孃的手，跑遠了。那天晚上吃飯時，娘教育我們要吃東西得自己勞動，不能好吃懶做。從那以後，我家又栽上了韭菜，開春之後，我便經常去澆水捉蟲子，我家的頭刀韭菜成了村裡最胖的，我有時也割兩墩給等福送去。
這事情已經過去了五十年，如今生活好了，吃頭刀韭菜已不是難事，可要吃到純天然的頭刀韭菜就難了，爹孃走了，老家已不再種菜園。每到開春我依然有吃頭刀韭菜的念想。近日去表姐家做客，又嚐到了那久違頭刀韭菜的美味兒，勾起了一縷鄉愁。我想到了杜甫《贈衛八處士》裡的佳句：“夜雨翦春韭，新炊間黃粱。主稱會面難，一舉累十觴。”暢想著有一天退休也要回到老家，開一塊小片荒地，種上一畦韭菜，待冬雪融化之後，殷勤侍候，等待那一片片的綠，聞那一絲絲的韭菜香。如有好友來訪，我便用現割來的春韭炒上雞蛋，再擀一軸子豆麵麵湯，與好友在火炕上喝著濃烈的酒，就著剛出鍋的噴香的麵湯，敘說那童年的時光……
作者/王玉來
簡介：筆名山泉，青西新區鐵山街辦人。家在黃島作家聯誼會會員，王臺文學社社長，青島作家協會會員。堅定於杏壇，寄情于山水，仰慕山的高度，羨慕海的深度，以書為友，筆耕為樂，靜心找尋生活中的美和快樂。
誦讀/李麗
簡介：家在黃島·上泉朗誦社秘書長，家在黃島作家聯誼會會員。暱稱聽雨，家住黃島。工作時孩子王一枚，八小時之外廚女一個！唯讀書和瑜伽不能辜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