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慶是怎麼過清明節的?

《金瓶梅》非常擅長寫節日。有意思的是,作者對最傳統的春節、中秋節興趣不大,倒是愛寫元宵節和清明節。書中有四次元宵節,三次清明節。

時值清明時分,不妨來看《金瓶梅》裡西門慶是怎麼過清明節的。

第一次清明節是第二十五回,簡單寫了西門慶攜友出城遊玩,家中吳月娘帶著一群丫鬟僕婦打鞦韆,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

第二次的清明節就是第四十八回,彼時,西門慶已經生子加官、財源滾滾,其權勢和財富正是烈火烹油鮮花著錦。於是,他大興土木,把宅院擴大了一倍,又修繕了祖墳。還買了祖墳旁寡婦家的土,築墳門,壘圍牆,建起山子捲棚,門前栽桃柳,周圍種松柏。

這次清明祭祖,有二十四五頂轎子,車馬簇簇,還有幫工的雜役、樂工。

這兩次清明節,西門慶的生意和官場都高歌猛進,人生得意馬蹄疾。清明節是祭奠死者的節日,卻被寫得熱鬧非凡,充滿人間的慾望和生機。這也是中國傳統文化的獨特處,死不重要,重要的是活。

正如“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借問酒家何處在,牧童遙指杏花村“這首詩,前半部是”斷魂“,後半部就是杏花村的暢飲,死從來都不是嚴肅的問題。

而清明節正好在春天,萬物生長,又是踏春好時節。 “梨花風起正清明,遊子尋春半出城”,冷與熱,生與死,就這樣很奇特地並列。

西門慶是怎麼過清明節的?

不過,在《金瓶梅》裡,清明節的意義並不在於冷熱和生死的並列,而是相互滲透相互對照,從而在生與死的對峙中,照見人生的悲涼況味。

這兩次清明節表面看著很熱鬧,其實都埋下了死亡的種子。第一次清明節後,宋蕙蓮自殺了。第二次清明節上墳,官哥被嚇病了,潘金蓮跟女婿陳敬濟調情,上完墳後西門慶又差點被彈劾,雖然化險為夷,但很快就拿到了胡僧藥,這是他死亡的根源。

咱們來看書中第三次清明節,彼時,李瓶兒、西門慶相繼死去,潘金蓮也被武松殺死。西門家的錢財被人拐的拐,騙的騙,絨線鋪綢緞鋪都關了,只守著生藥鋪子,家業越發蕭索。

吳月娘帶著孝哥(西門慶的遺腹子)和孟玉樓去給西門慶上墳,書中這樣寫清明節前後的春景:

出了城門,只見那郊原野曠,景物芳菲,花紅柳綠,仕女遊人不斷。一年四季,無過春天,最好景緻。一篇絕少遊春賦。日謂之麗日,風謂之和風,吹柳眼,綻花心,拂香塵。天色暖,謂之暄。天色寒,謂之料峭。騎的馬,謂之寶馬。坐的轎,謂之香車。行的路,謂之芳徑。地下飛的塵,謂之香塵。千花發蕊,萬草生芽,謂之春信。韶光淡蕩,淑景融和。小桃深妝臉妖嬈,嫩柳嫋宮腰細膩。百轉黃鸝,驚回午夢;數聲紫燕,說破春愁。日舒長暖澡鵝黃,水渺茫浮香鴨綠。隔水不知誰院落,鞦韆高掛綠楊煙。

還有詩一首:

清明何處不生煙,郊外微風掛紙錢。人笑人歌芳草地,乍晴乍雨杏花天。海棠枝上綿鶯語,楊柳堤邊醉客眠。紅粉佳人爭畫板,採繩搖曳學飛仙。

正是這次清明節出行,孟玉樓在杏花村大酒樓上,跟樓下的李衙內對上了眼,後者對孟玉樓一見鍾情,孟玉樓由此三嫁,得以新生。

西門慶是怎麼過清明節的?

且看吳月娘等人來到西門慶墳前祭奠:“我的哥哥,你活時為人,死後為神。今日三月清明佳節,你的孝妻吳氏三姐、孟三姐和你週歲孩童孝哥兒,敬來與你墳前燒一陌紙錢。你保佑他長命百歲,替你做墳前拜掃之人。我的哥哥,我和你做夫妻一場,想起你那模樣兒並說的話來,是好傷感人也。”

其實,墳裡何止西門慶一人,還有西門慶的先妻,還有比西門慶早死三個多月的李瓶兒。沒人記得她倆,沒人給她倆燒紙。

想當初,李瓶兒死的時候,還叮囑西門慶把自己葬在他先妻陳氏旁邊,也好搶個剩餘的漿水吃。她知道,沒人會祭拜自己。即便如此,她應該也沒想到,連陳氏都無人祭奠,連個漿水也搶不到。

當初西門慶是這樣說的:“我的姐姐,有我西門慶在一日,便供養你一日。”倒也是大實話。

真令人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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