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中國臺灣歌手潘安邦用一首《外婆的澎湖灣》唱出了一代人的鄉愁。歌聲飄啊飄啊,飄進了中國臺灣省田中,一個坐落在稻田中央的小鎮,位置偏僻到連高速公路都沒有經過,只有一座舊車站,出遠門就只能坐火車。
就在這座小鎮裡,有一個從小在澎湖長大的少年,聽著歌,也開始跟著吟唱歲月的憂愁。沒有人知道,這個當年還不起眼的年輕人,將在二十年後脫穎而出,在一代人的青春裡,留下一首首金曲。
他就是任賢齊。
當年的任賢齊,有一天走進了小鎮的火車站,買了張車票,去往臺北,開始了他的音樂人生。然後一轉眼幾十年過去,那個當年從這裡出發的少年,又坐上火車,回到了這片最初的起點。
他走近家門口,抬頭看到小時候吃完芒果順手種下的芒果樹,已經長得比房子還高了。
這一切,都記錄在任賢齊個人首部音樂故事影片《任賢齊的音樂故事》裡。
微紀錄片每週更新三期,每集只有5分鐘,但故事豐富、內容緊湊,記錄了這個55歲老少年的音樂、電影人生、生活,還有童年往事。上面這個芒果樹的故事,就來自紀錄片的第七篇《再回田中—我的童年憶事》。
從童年到白髮初生,任賢齊經歷了中國臺灣樂壇最後的巔峰期,整個臺灣樂壇最後一張銷量過百萬的實體唱片,出自任賢齊。
有人說,周杰倫之前,是任賢齊的時代。還有人說,當年能與四大天王比肩的,是他。
其實就算是周董最紅的時候,也沒能像他一樣一首歌紅到大江南北老少皆知,甚至一直紅進了趙麗蓉老師的小品裡。
但跟著《任賢齊的音樂故事》回首小齊哥的人生,我才真正明白:這個“笨小子”,到底為什麼能成為華語樂壇世紀之交最後的天王?
那個樂器行小子的“烈火青春”
“對面的女孩看過來,看過來,看過來”
55歲的任賢齊,已經在音樂上一個人走了很長的路。
1966年,任賢齊出生在臺北彰化縣。
古語云, “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
父親期望他“見賢思齊”, 就給他取名“賢齊”。
但當年的任賢齊,成績確實很一般,最後進入了文化大學體育系。
上大學的他,在敦煌樂器行找了一份工作,原因很簡單: 他愛上了一位校園女神,想一邊在樂器行裡打工,一邊自學吉他,用唱情歌的方式向女神表白。
故事結局很慘淡,他被心愛的女孩毫不留情給拒絕了。
但琴行的經歷卻改變了他的人生。
紀錄片裡,他回到了當年的樂器行,回憶起那時候組的樂隊。以及琴行老闆李宏重教他的樂理。
他還回憶起,當年,張雨生和陶晶瑩辦了一場名為“烈火青春”的演唱會。
任賢齊和所在的敦煌樂器去搭背景,結果沒溝通好,高溫燈光直接將幕布點燃,當著數千觀眾的面,幕布轟轟烈烈地燒了起來。
老闆李宏重很幽默喔,回憶起那段失敗的工作經歷還面帶微笑:“這才叫真正的烈火青春嘛。”
任賢齊的烈火青春,原本要走向體育主播了,但剛好他的吉他老師跟一家名為新格唱片的公司很熟,於是在老師的介紹下,大四的任賢齊就成為了新格唱片的簽約歌手。
還一口氣發了三張個人專輯,分別是:《奔向彩虹》、《冷漠與溫柔》和《飛向自己的天空》。
都沒聽過對吧,那就對了,大家也沒聽過。
三張專輯發完都沒反響,任賢齊只能乖乖去服役。
退伍回來一看,他的公司已經被巨頭滾石唱片收購了。
任賢齊後來自嘲:當時公司和滾石進行資產清算的時候,資產清單上包括:
桌椅板凳XX個,歌手任賢齊一個。
好在,任賢齊在滾石唱片遇到了一個人 ,這個人寫的一首歌,最終會徹底改變任賢齊的音樂人生。
要不是小蟲在賭城輸精光,可能就沒有任賢齊的《心太軟》了
“我總是心太軟,心太軟,獨自一個人流淚到天亮”
這個人叫做陳煥昌,許多人更熟悉的名字,叫小蟲,他還有一首名作,叫《愛江山更愛美人》。
當年的小蟲是當時中國臺灣樂壇“三大音樂教父之一”,其他兩個是羅大佑和李宗盛。當年的滾石唱片,也只有他能跟李宗盛分庭抗禮。
滾石當時在華語樂壇是什麼地位?巔峰期的周華健,趙傳,陳淑樺等,都是滾石旗下的歌手。
所以任賢齊作為一個新人歌手,當然不受公司重視。
任賢齊實在閒得發慌,就什麼都幹一幹,還會把整個公司的衛生工作包起來。
多年後,小蟲回憶說:“我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我就看上小齊,我就覺得小齊有作為。”
當年小蟲能看到任賢齊什麼,大概,就是那種笨笨的人品吧。
本來滾石上來就想和任賢齊解約,但小蟲放話說,這是“我的人”,終於讓高層網開一面,多與他簽了三年的約。
但沒有作品沒有通告,自然也沒有什麼收入。
當年任賢齊住的是頂樓的鐵皮子。冬天還行,但沒有空調的鐵皮屋,一到夏天,就是一個桑拿房。
那時候任賢齊的好友九孔,和他一樣飢一頓飽一頓。
有一次兩個人去錄節目,吃盒飯的時候,他們實在太累了,九孔就靠在一張桌子上休息。
結果工作人員看他們穿得寒酸,直接吼他們,“這桌子你們也配坐?這是古董桌,坐壞了,你們賠得起?”
一向溫和的任賢齊氣得差點和工作人員打起來,幸虧九孔在一邊拉住他。
任賢齊氣呼呼地對九孔說,“等我了錢,我就把這桌子買下來,劈了當柴燒。”
這樣的日子,任賢齊過了3年。
直到有一天,唱片公司有人告訴任賢齊:你的合約快到了,要不就算了吧,我們給你一筆賠償金。
但小蟲於心不忍,剛好要去美國錄音,順便就叫上了任賢齊。
接著小蟲就以九孔的故事為靈感,為他寫了一首歌,名字叫做《依靠》,做了專輯主打歌。
專輯一共賣了16萬,放到現在已經是白金唱片,但當年還是華語樂壇盛世,加上滾石的周華健陳淑樺張張破銷售紀錄,這個數字對公司來說,只算平常。
滾石就抱著再想試一試的想法,告訴小蟲可以再幫他出張專輯,看看效果,如果下張專輯賣不好,任賢齊必須得走。
任賢齊本人都經做好了退出娛樂圈的心理準備,下一張專輯如果賣不好,就去當體育記者。
就這麼到了1996年底,他們又到了美國錄專輯,但新專輯主打歌還沒寫好。
剛到美國,小蟲去拉斯維加斯試試手氣。
剛開始的時候,小蟲贏了錢,很開心地回到酒店。
但他想到那個漂亮的發牌荷官女孩,想起她輸錢的樣子,有點於心不忍,於是就回到賭場,想隨便輸一點給她。
結果這一次,小蟲把本錢都賠光了。
小蟲回到酒店之後,越想越氣,結果靈感來了,就寫了幾個字。
又過了幾天,他把歌詞譜曲,把這首歌拿給了任賢齊。
小蟲寫的這幾個字,就是“你總是心太軟”,一年之後,整個三里屯通街都會播放這首歌,來來回回都是這句歌詞。
但任賢齊當年哪想得到這麼多,只能抱緊這根最後的稻草趕緊錄歌。
《心太軟》在中國臺灣市場發行後,銷量還不錯,但對滾石也算不上多火爆,只是能讓任賢齊不被開掉的程度。
直到1997年初,南京音像出版社才獨具慧眼,將《心太軟》專輯引進內地市場。
當年同在滾石的齊秦在內地開演唱會,回臺以後告訴任賢齊:《心太軟》在內地火得一塌糊塗!
任賢齊還不相信,直到和小蟲受邀來內地領獎,他站在1997年的北京三里屯,整排整排的酒吧都在播《心太軟》,幾乎聽不到別的歌曲。
北京大街上,一個馬路工人,用工具鑽著馬路邊哼著心太軟。
還有一個踩著腳踏車賣糖葫蘆的老人,從他們面前唱著心太軟過去了。
小蟲和任賢齊兩人一對眼:這歌真的紅了。
當年王菲接受陶晶瑩採訪,陶晶瑩問王菲:你很紅吧?王菲說:“沒有,最紅的那個是《心太軟》,我出門聽見每間店鋪都在放這首歌。”
這張專輯賣出了2600萬張的銷量,如果算上盜版,數字還要高得多。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任賢齊的父母,開始在中國臺灣田中縣,整理起任賢齊的海報了。
知道自己紅了的任賢齊,在一場演唱會上唱了一首歌。
唱到一半,他忍不住流淚,衝觀眾揮揮手錶示歉意。
這首歌是:《我是一隻小小鳥》。
笨鳥先飛的任賢齊,歌聲已經飛遍祖國大江南北。
1999年2月,他榮登春晚舞臺,翻唱了馬來西亞歌手阿牛的作品:《對面的女孩看過來》。
結果本來不怎麼紅的歌,一翻唱就紅了,還幫阿牛在華語歌壇開啟知名度。
此時的任賢齊,唱啥火啥,翻唱日本知名女歌手中島美雪的《傷心太平洋》,又火了。
但火了任賢齊,還像是當年那個走上家鄉火車去闖蕩的笨小子,後來恩師小蟲被會計捲走所有的錢,房子賣了,車子賣了,人窮了,就容易沒朋友。
結果任賢齊直接帶了一百萬到他家,把錢拿給他應急,小蟲說:這錢我一定會還給你。
任賢齊說:不用,老師,你已經給了我太多了。
演令狐沖楚留香楊過未必有多好,主題曲都火了,也就任賢齊了
“來啊來啊苦酒滿杯 誰都不要過來擋 狂飲高歌爽快唱”
當年任賢齊的熱度直追四大天王,在中國香港也火了。
電影公司很快看到了他,找他來演愛情電影,和新人張柏芝搭檔,這部電影,就是《星願》。
那些年的任賢齊,只要主演電影,幾乎都能唱紅主題曲,《星願》紅了《星語星願》。
《夏日麼麼茶》唱紅了《浪花一朵朵》。
和楊千嬅演《花好月圓》,又唱紅了對唱曲目《花好月圓夜》。
當年拍了馬景濤版《倚天屠龍記》的製片人楊佩佩也把他請過來,演了《神鵰俠侶》,戲拍得馬馬虎虎,但拍神鵰俠侶那棵佈景的桃花樹給了小齊靈感,就有了《春天花會開》。
那幾年任賢齊演過的俠客不少,有豪爽的令狐沖,集邪氣正氣一身的楊過,風度翩翩的楚留香。
但不同的武俠人物,在任賢齊的演繹下,都演出了沉穩踏實的味道。
反倒是配合這些劇集的武俠歌曲,卻一首首紅了起來。
任賢齊版的楊過,沒有“一見誤終生”的瀟灑帥氣,但片頭曲的《任逍遙》火了。
“讓我悲也好 讓我悔也好 恨蒼天你都不明瞭 讓我苦也好 讓我累也好 隨風飄飄天地任逍遙”。
《笑傲江湖》裡的令狐沖不算很成功,但片尾曲的《天涯》又成為武俠經典名曲。
“今天涯 明天又天涯 狠狠一巴掌 忘了吧”。
看到任賢齊好男人的特點過於深入人心,王晶還找他拍了一部電影,片名就叫《絕種好男人》。
電影票房還不錯,慶功宴上,導演杜琪峰找到任賢齊,告訴他該去演劫匪一類的壞人。
然後著《大事件》劇本給任賢齊看。
任賢齊看了半天,心想:主要角色好像不適合我,那我是不是要演個配角?
杜琪峰說:我要你演那個綁匪頭子。
任賢齊笑著說:啊,我不適合吧?
杜琪峰:就因為你沒演過,所以這對觀眾來說,才新鮮。
結果正是這部電影,終於讓人們看到了他的演技,也開啟了任賢齊的銀幕反派表演生涯。
2016年,任賢齊飾演悍匪葉國歡,經歷了從賊王到世俗小商人,再重返賊王的三重變化。
電影中他一度做小伏低,直到有一次被挑釁,忽然霸氣外露的眼神,讓人膽顫。
這個角色,為任賢齊拿到了金像獎最佳男主角提名,人們終於開始把任賢齊當成真正的實力派演員了。
但就在任賢齊一路在電影節深耕細作的時候,華語樂壇實體唱片已經基本垮掉了,上音樂綜藝成為翻紅的最好路徑。
當年正火的《歌手》曾經力邀任賢齊,但任賢齊老老實實地說,“這個比賽要唱別人的歌,假如唱一個不適合我的歌曲,我覺得我沒有辦法表現得那麼好。”
這個行業太多善於見風使舵的聰明人了,任賢齊,就顯得更“笨”了一些,所以,才如此可貴吧。
55歲的任賢齊說:平凡的感動才是最可貴的
“春天花會開 鳥兒自由自在 ”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1990年,陳淑樺的《跟你說聽你說》,成為中國臺灣音樂史上,第一張破百萬銷量的個人專輯。
1998年,任賢齊的《愛像太平洋》,中國臺灣銷量103萬,成為臺灣實體唱片最後一張在臺破百萬的專輯。
這張專輯不到10首新歌,出了四首爆款:《對面的女孩看過來》《傷心太平洋》《我是一隻魚》《任逍遙》。
只是任賢齊當時也沒有想到,這張專輯會成為樂壇最後一座高峰。
後來的任賢齊離開了滾石,還一直在唱歌,但華語樂壇大勢如此,已經不是個人力量可以改變。
就算是周董,又有多久沒出唱片了呢?
人生不可能永遠是高潮,巔峰期一波還未平息一波又再興起,然後順著浪頭平穩下來,是一種自在的人生。
任賢齊紅的這20多年,演藝圈那麼多人紅過,又被遺忘了,那麼多人走上巔峰,塌房了。
而任賢齊依然是任賢齊。
然後55歲的任賢齊坐上火車,回到了當年出發的站臺,回到了故鄉小鎮。
看紀錄片都覺得這是很奇妙的體驗,原來明星的童年也跟普通小孩一樣皮,一樣溫暖。
我們跟著任賢齊一起回到家中舊屋,一草一木都是最熟悉的樣子,整個世界天翻地覆地變化,但家裡的第一臺冰箱,小時候打籃球的球鞋,媽媽的腳踏車,卻還如數十年前一樣。
任賢齊是公認的孝子,早就讓父母跟他去大都市享福,但父母不願意搬去大城市,也拒絕了翻新舊屋,一草一木都有了感情了,何必翻新呢。
他回到舊屋裡專輯的房間,發現房間貼滿了自己的各種海報,海報被細心地被封存,依舊亮到反光。
就是這些充滿煙火氣的地方,充滿煙火氣的房間,讓人有種踏實心安的感覺,我甚至覺得這不像是在拍明星任賢齊,而是拍一個真實的普通的人的故事。每個人都能從這個故事裡看到自己的影子,然後懷念起自己的家鄉和過去。
這一集的最後,任賢齊坐在車站躺椅上,彈著吉他唱起了1998年發行的歌曲《心情車站》,歌裡都是他在往返於各地火車月臺看到的那些故事。
許多人都會說,華語歌手中,任賢齊的唱歌技術未必最好,但為什麼是他唱紅了那麼多歌?
男生們學會了唱《對面的女孩看過來》,失戀的人唱著“心太軟”。
在大城市睡不著的人,可以唱 “整個城市的燈火”,失意的人唱起“隨風飄飄天地任逍遙。”
華語歌手中,似乎只有任賢齊的歌能做到:俠氣和煙火氣並重。
只要他一開腔,一字一句都能擊中人心。
或許是因為,這個55歲的男人,從當年到現在,依然像是坐在車站的樂臺上,看人間來來往往,心思一如當年那麼“笨”,也那麼純,才能把多少歷經滄桑的人給聽得渾身打冷顫。
這個男人活過了55歲,憨實的外貌和爽朗的笑容背後,還是一顆少年的心。但越是心思純淨,他反倒越能往人心最深的地方打井。
在聰明人的世界,任賢齊好像選的一直都是錯誤的答案。
當年所有人都覺得他不行,他卻還在滾石公司裡堅持到底,當流量當道,他淡淡一句:“流量過一段時間沒人會記得吧,作品會說話的。”
他不靠情懷養活自己,不靠跑綜藝保持熱度,一輩子沒緋聞,好像很笨,但回頭看來,卻又
“隨風飄飄天地任逍遙”,任逍遙的讓女生當然好,可人們又有幾個時候,真能放膽逍遙面對人生的難呢?但任賢齊做到了自己歌中唱的,“把愁情煩事都忘了”。
結果心太軟是他,任逍遙也是他。
這,恐怕就是“笨小子”的快意人生吧。
這個紀錄片,確實讓人們更瞭解一個真正的任賢齊,也真的太久沒有看到真正有人文情懷、真正在關注生活與人的節目了。
接下來,任賢齊還將講述那些長大後才懂的事,以及你記憶中的經典電影名場面。還有,和張柏芝再現秋男姑娘與洋蔥頭。
像任賢齊這樣的歌手,如今還能在如今人精扎堆的娛樂圈出頭嗎?不知道,唯一確定的是,在這個時代,“任賢齊”將是越來越稀有的存在。
而有關他的故事,《任賢齊的音樂故事》裡都有。
不妨跟我一起,看下去,聽下去, “難掩真風雅 不為痴情就愛花 不帶一點傷 走得坦蕩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