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入塵煙》是一部很特別的電影。
它是近3年,唯一入圍三大國際電影節主競賽的國產片。
它上映後評分從7。8漲到8。4,如今已經成為了今年豆瓣評分最高的華語電影。
它的排片不斷降低,如今上線11天,票房僅700萬。
導演李睿珺以拍攝自家的家鄉甘肅省揚名於世界影展,但是卻很少為大眾所知。
片中的主人公,是在中國銀幕以及主流媒體上長期“失聲”的農民。
片中的演員,除了海清都是素人。
李睿珺曾自言:“演有鐵的武仁林,是我小姨父;運輸糧食的老闆是我的親哥哥;組織大家來開會、獻熊貓血的村長是我父親;演貴英嫂子、提醒她去撒尿的,是我母親。”
海清為了塑造好角色,在甘肅省張掖市高臺縣的花牆子村呆了10個月,每天干活、餵豬、趕集,將自己過成了角色。
01 兩個“失語者”的相遇
李睿珺在採訪中說,“很早以前我就想拍一部關於一年四季的電影,用更長的時間去表現人和自然、土地的關係。”
《隱入塵煙》講述了一對農民夫妻,在一年四季中春耕秋收的日常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村中的一對“失語者”。
男主名叫馬有鐵(武仁林 飾),日常就是兢兢業業的種莊稼、餵驢、拉貨。饒是如此,他依然一貧如洗。村裡人時常調侃他:“有鐵,你怎麼還沒娶上媳婦呢?”
後來,馬有鐵的三哥,給他介紹了媳婦貴英(海清 飾)。
貴英是個殘障人士,走路不利索,手抖,尿失禁,沒力氣幹農活,也不能生孩子。
作為一名農村婦女,貴英已經失去了勞動價值和生育價值,相當於廢人。
貴英的哥嫂也不待見她,常年讓她住在屋後的草棚裡,恨不得早點把她嫁出去。
在媒人的撮合下,兩個人只見了一面,便定下了婚事。
一張結婚照,讓他們成為了一家人。
拍照時,他們一個往左看,一個往右看,雙眉緊湊,滿面愁容,對身邊人充滿了陌生感,對未來充滿了擔憂。
02 互相照料
結婚後的第二天,有鐵帶著貴英給父母燒紙,告訴父母,“貴英來了,家裡多了一口人。”
上完墳後,有鐵拿出了給貴英準備的蘋果和饃饃,讓她吃,別餓著。
貴英從未感受過這份好意,遲疑著接到手裡,沒敢吃。
有鐵催她:吃啊吃啊。
晚上,有鐵去城裡幫侄子拉傢俱,半夜了才回到家。
遠遠的,有鐵便看到了貴英站在村口等她。
有鐵走近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抱怨:“這麼冷的天,你在這站著幹嘛,趕緊回屋啊。”
貴英沒說話,拿出了自己捂在懷裡的熱水給他,說:“天太冷了,這水老涼,我就跑屋裡接了好幾次熱水。”
貴英常常大小便失禁,有鐵捕捉到了她的難堪,給她買了件長大衣,幫她遮住褲子。
李睿珺曾說,在農村,人們把生存看得比愛更有價值。
在這樣的背景下,有鐵和貴英的愛情看起來有些不真實。
所幸,李睿珺有著足夠的耐心。他透過四季裡農耕的變化,日子的流逝,讓我們真切的感受到了有鐵和貴英之間愛情的全過程,生命的意義。
03 豐盈的精神世界
陽春三月的時候,有鐵和貴英一起把小麥種到了地裡,又找鄰居借了10個雞蛋孵小雞。
昏黃的燈光下,兩人小心翼翼地看著孵化箱,宛若孩童,充滿了希望。
五月的時候,他們一起去地裡除草,看漫天遍野的小麥瘋長。
六月的時候,他們去地裡聞麥子抽穗的清香。
七月的時候,他們割麥、碾麥、揚麥,迎來了豐收。
緊接著,他們又種下了玉米,開啟下一輪的秋收。
在春耕秋收的間隙,他們養的雞仔開始下蛋,豬仔開始長肉。
他們用心的侍弄著土地,土地也給了他們豐厚的回贈。生活的智慧,也在日常中流淌出來。
貴英種地時說:“還是做人強。人有腳能走來走去,不像莊稼長地裡,被驢啃、麻雀兒啄、鐮刀割,生生死死風吹日曬,只能在地裡幹挨。”
有鐵則淡淡的反駁到:“我們長了腳又能跑去哪,還不是牢牢拴著地,你說農民離了地可咋活?”
小雞破殼時,有鐵對貴英說:“小雞沒有媽媽,睜開眼看到誰,就把誰當媽。”
對於不能生育的貴英而言,這大概是最動聽的情話。
在這對失語者身上,我們看到了一對中國夫妻最日常、最樸實、最浪漫、最詩意的生活。它也讓我們反思,到底什麼是愛情?什麼是生活?什麼是生命的本質?
與此同時,影片也展現了有鐵和貴英身上的諸多美好品質。
有鐵從河裡取水時,會把蝌蚪放生。
鄰居家拆除房子時,有鐵會把燕子轟走。
鄰居送了他兩件衣服,他堅持要把錢給人家,不欠人情。
饃饃掉到地上,有鐵撿起來就吃。他說,什麼不是土地給的,怎麼還能嫌土地髒呢?
他們土生土長,對土地有著深沉的眷戀。勤懇一生,安分守己,書寫著自己平凡又偉大的一生。
雖然有鐵隱忍、勤勉、善良,但是仍然被不斷剝削。
村裡的富商包了村民的地,但是卻一直拖欠著地租。
富商生病後需要輸血,只有有鐵的熊貓血符合。有鐵為了幫村民要債,每次都去城裡給富商獻血。
長期以來,國家透過讓工業品價格高於價值,農產品價格低於價值的方式,長期剝削中國農民,助力城市的現代化建設。
獻血這一情節,也象徵著資本對農民的掠奪。
在這種殘酷的時代背景下,有鐵的品質更加難得。
貴英除草時誤摘了一顆麥苗,有鐵說,“讓他去做其他麥苗的肥料吧,每個麥子都有自己的命數。”
有鐵也說,“被風颳來颳去,麥子能說個啥?被飛過的麻雀啄食,麥子能說個啥?被自家驢啃了,麥子能說個啥?被夏天的鐮刀割去,麥子能說個啥?”
這種坦蕩和通透,讓有鐵的精神家園始終十分豐盈。
能在這個日益浮躁的社會,看到這樣的影片,看到有鐵的生活理念,是觀眾的幸運。
拍攝時,李睿珺嚴格遵循著四季的變化,全程實拍。他堅信:土地不僅可以長出糧食,也能長出文學、舞蹈、音樂、電影,要把電影交還給時間和土地……
如今看來,李睿珺做到了。
《隱入塵煙》讓我們看到了人與人、人與土地、人與自然、人與自己,最簡單最浪漫最怡然自得的狀態。這份真實,難得可貴。這份愜意,值得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