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汕頭文脈·花地海灣】(第1期)

【汕頭文脈·花地海灣】(第1期)

羊城晚報《汕頭文脈》5月31日版面圖

漫步濠江之畔

□許巧如

悠悠濠江水,涓涓細流長。緩緩歸南海,輕輕歲月吟。

漫步在濠江江畔,暫且收斂你的豪情壯志。在這裡,請不要放歌,你可能覓不到“亂石穿空,驚濤拍岸”的磅礴氣魄。在這裡,只適宜輕吟低唱。輕輕地,或者,請閉上眼睛,你還會感受到她的氣息,如空谷幽蘭。風中,有她夢的囈語。那麼輕柔,她是一位溫婉的女子,嫻靜、優雅。走近她,你會感受她婉約的情懷。

漫步江畔,曲折迂迴的江岸線,是她的裙裾,柔美、飄逸。那波光粼粼的江面,凝聚的眼波,含情脈脈。欲語還休,欲語還休。有誰能透過層層疊疊的江水,洞悉此中真意?江水深處,水草嫋娜如煙。

漫步江畔,聽,梵音如縷,縈繞江畔。一個庵寺,花木深處,渡西庵。香火氤氳祝福與善念,面對著每天從江上升起的太陽,伴隨潮起潮落,暮鼓晨鐘不斷。慈眉善目的佛像,靜默,禪意在指間。渡江亭,別緻古樸。長亭送別在渡口,如今的渡口,空留幾塊當年系船繩的石頭,歲月滄桑了許多人的臉,卻讓石頭還留有幾絲光滑,那是被纖繩勒過的痕跡。

漫步江畔,遙望彼岸,在水一方,岸與岸是無法相交的,如同兩條平行線,它們在水的盡頭停止延伸。有誰能告訴對方彼岸的訊息?以前小舟是岸的信使,岸與岸在來回的小舟身上感受彼此的氣息。生活在兩岸的人們更是心靈相通的,他們心中沒有岸的距離。如今,有一座如虹般的橋把岸與岸連起來。現在它們心脈相連,岸與岸更能感知彼此的脈動。

漫步江畔,邂逅一葉小舟。一葉被擱淺在岸上的小舟,殘缺古舊,沒有舟楫。此刻,即使是不繫之舟,亦無法隨意東西,任意漂盪。在小舟斑駁的裂紋中,你能感受到歲月的穿透力。擺渡的人走了,彼岸,再也不會傳來那一聲“船伯”,再也沒有人撐著它到江心,到彼岸。遙望彼岸,它只能自己撐著記憶的長篙,獨自在江面漫溯往事。

在這小舟的記憶長河中,擠滿了人,擠滿了故事。曾經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乘著小舟約會情郎,他們坐著小舟來來回回往返在此岸彼岸,樂此不疲。他們彼此的雙眼,笑意盈盈,盪漾著愛意,你儂我儂。後來,姑娘出嫁了,她紅紅的嫁衣染紅了小舟。小舟承載著她一生的幸福到達彼岸。後來,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個,兩個。小舟載著她的一家人,幸福的一家人,聽他們唱著那一首“搖啊搖,搖到外婆橋”的歌謠。

現在,陪伴著這一葉小舟的只有孤寂,漫漫長長的寂寥,不管白天黑夜都如潮水拍打著它空洞的心。偶爾有過客在它身邊棲息,那是飛累了的鷗鳥只作片刻的停息。偶爾也有人在它周圍逗留,有人為它拍照,它成了一幀風景,也是最有藝術魅力的背景。有人還站在它身上,那是穿白色婚紗的新娘與新郎,百年修得同船渡,或許是吧,小舟又載著一個幸福的人生。

漫步江畔,還能與笑容可掬的漁人相逢。他們有的是以漁為生計的,勤勞儉樸,每天在江上用船打撈著生活的點點滴滴。有的漁人在江邊撬生蠔,也是在撬動著生活。另有一類漁人,從都市中來的,在這裡釣魚,把在工作中的壓力投放在江中,使身心得到一種放鬆。釣魚,其實是希望能釣出生活的閒情逸致。

漫步在濠江之畔,擦肩而過的還有如你我一樣的閒人,似乎都是漫無目的地走著,一個人,或三兩人,走著,笑著,聊著,沉思著……

【光影之間·“僑鄉故事”】

2022年4月,由汕頭市文學藝術界聯合會主辦、汕頭市攝影家協會承辦的“僑鄉故事”影像徵集活動在汕頭舉行。經徵集、評選,共有100幅/組影像作品入選,現將部分入選作品分期展示,以饗讀者。

【汕頭文脈·花地海灣】(第1期)

林畔古民居 謝燁 攝

【汕頭文脈·花地海灣】(第1期)

鄉村景色 殷惠佳 攝

“觀念”是開門金鑰

□南仲子

在攝影裝置早已“飛入尋常百姓家”的當下,攝影亦不再有“單反窮三年”的反諷和顧忌了。這時候當好攝影人,展現出自己的專業素質,我想“觀念”是特別重要的開門金鑰。只有在“觀念”的導引下,或長期追蹤跟進,以時間長度敘說作品寬度;或手疾眼快搶得剎那就是永恆的瞬間,以畫面銳度拓展作品厚度,才能有不一樣的作品。

我看過汕頭攝影人的展出,為《韓江入海流》如十二時辰加全景式入鏡而震撼。這,非有超常的創作熱情創作慾望,投入不凡的精力付出持久的毅力無法達到;這,才是攝影人應該有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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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澳島二題(一)

□謝嬌蘭

題記:南澳島位於廣東省汕頭市南澳縣,面積一百多平方公里。古往今來,為東南沿海一帶通商的必經泊點和中轉站,有“潮汕屏障,閩粵咽喉”美稱。

今年由作家韓寒導演的賀歲片《四海》,便取景於南澳島,南澳大橋、環島公路、雲澳漁港、燈塔、彩色浮球等南澳標識性元素被推向廣大觀眾視野。

每次出遊從南澳回汕頭市區,車子自南往北滑行在環島公路上,總能瞥見前方半山腰有一紅寺,綠林掩映,餘暉普照,格外寧馨祥和。問那是何寺?均沒得到滿意答案,便念著,尋半日閒,專訪此勝景。

當地人告訴我,那地方叫錢澳灣,寺廟所處是塊雞翁地,在此築寺,靠山面海,不失為勝地。在錢澳灣下公交站,靠山一隅,有一斜坡水泥道,轉個彎便到。

眼前的石潭寺高高在上,寺前紅旗被海風吹得獵獵作響。左邊一株菩提樹,右邊也是一株菩提樹。闊葉稀落於石階,像一尾尾身型只有巴掌大的鱟。這裡是北迴歸線穿過的南方海濱城市,與北方城市不一樣的是,許多樹木不在冬天落葉,而是在春天。

一陣風吹過,滿地走金黃。

春日午後,倒春寒才過,天便晴朗得讓人無法想象前日的寒潮凍人。站在石潭寺傍海一側牆圍內,若有若無的寺廟梵音飄過耳際。往海的方向眺望,正對著一個錢澳灣口,碧海藍天,航標塔、枕海的蠟黃礁石不時濺起的浪花,傍海林帶露白的棧道,不由人深深地吸一口氣,心情舒放。

石潭寺建於清末,原稱“錢澳庵”。午後日影輕移,腳步也輕俏。寺中靜謐,並未見多少香客,只遇二三寺中師傅修整雜物。互不打擾,甚好!

行過前方大殿,紫菊映紅牆,月季簇開,蜂蝶環繞,還在逗留,淺語卻徑直往寺後,引領我前行。

“寺後石室才是原址!”

我只管跟著。淺語出生在南澳,一口介於福建與饒平的語系,有時讓人聽得不甚明瞭,但這並不妨礙她做導遊。寺後有石臼淺水,小龜四肢平展,浮游於水面,老龜卻爬到石頭上瞌目曬日,足有一斤重。

淺語卻說何止,扯了半天,她用的是公斤演算法。這是因為南澳至今仍然沿襲著公斤制,有別潮汕他處。

石潭寺在前,風光在後。繞到寺後,眼前豁然開朗,修竹、老榕、相思樹、枇杷、金桔、番石榴,石徑、石室、石椅,後山更是怪石錯置成趣。原為山巔的石頭上修築了鐵橋,架通石頭與石頭之間的通道。

正站在石頭上御風望海,偶一回頭,瞥見有人坐在向海背日處,深色的衣服讓她在石頭堆裡不顯山不露水,倒是我擾了她的清靜,我歉意十足,她一閃身便消失了。

天然石室天蓋橫石上題有“白雲岩”,側有甘露泉,留一泉井用鐵蓋蓋住。“白雲岩”這三個字真眼熟,讓我想起在潮州市潮安縣境內的梅林湖,山上也有一天然石室,名喚“白雲岩”。想必洪荒之時,這些天然石室皆為伸手可摘雲的山巔至高處,滄海桑田,茅屋雞聲已稀聞,高樓取代了平房,這些顯然成了山中最為隱蔽的地方。我駐足的這處“白雲岩”石室,被立為不可移動文物。

周邊石室仍然整潔,可見裡頭桌椅擺放。炎炎夏日,遮風蔽雨,這天然石室必是不可多得的自然空調房!

淺語指向白雲岩前方的石徑小路說,小時候來這裡都走這石路,環山公路邊有一個不顯眼的小岔口,如今應該被林木遮蔽,不可尋了。

我正遺憾,便獨自沿石徑尋去。蜿蜒的石頭路略顯粗糙,不如人工水泥補缺修整,夾鞋跟,有時也踢破鞋尖上的皮,但何妨。石頭縫裡時不時竄出各種野花野草,鳥榕、爆籽的石榴、榨漿草、獨行草、蒲公英、貓毛草、白芨草……都長得蓬蓬勃勃,趕墟似的,並不嫌棄這石頭縫的逼仄。

石徑側時見壯年相思樹,未及花開時節,並不熱烈。作為南澳的地標樹,它習慣被定位在黃花山,眼皮底下的環島公路上盡是各式各樣的三角梅。而我似乎對這相思樹情有獨鍾,它承載著我的童年,也勾聯著我多次來這海島的美好回憶。近日在文學沙龍,與年輕的文學愛好者交流。主持人小隱娘分享了陳嘉映的哲學心得,從感知到理知到自我認知,不同的切入點,看事物便各有一個不同的認識,而文學的進入狀態無疑以感知為先、為多,感性是多數作家的特質,然而感性與成長似乎總有那麼一點違和感,當摸爬滾打的生活將人淬鍊得理性十足,似乎又情趣盡失。早年讀《孤獨六講》,讀到作者與花草、落日乃至萬物對話,深以為然。走在只有鳥語的寂靜山徑上,我最想的也是與身邊這些花花草草,一一打個招呼,彼此同在一條時間的河流裡。下一個季節的輪迴,我們是否還能相遇?此況,人際紛爭,糾結,又與我們何干?走在自然裡,心裡無疑是豐盈的,充滿愉悅感。

石頭路越走越遠,四野無拘束,突然便瞧見前方數米遠攔路一截的門,為與鐵門相牽攜,兩側砌了高過人頭的短牆。舉足又收,知止。

【汕頭文脈·花地海灣】(第1期)

聽茶

□餘冰如

世人談茶,多觀其色,其狀,聞其香,品其味,卻少聽其聲。

深夜人寂,是聽茶的時分。

穿過深夜的耳朵,前人已有借茶聽世間萬物之聲的趣味。元代的詩人盧摯留下“夢過煮茶巖下聽,石泉嗚咽松風冷”的詩句,也有煮茶聽濤聲,煮茶聽泉之說。當然,這些聽趣,多要在野外泉邊、風起松林之處,才得幾番品茗的野趣。但終究只是借品茗之閒,聽世間之音,卻未能真正簡單地去傾聽茶的聲音。

幾百年前日本茶人能阿彌說:“從茶爐發出的響聲中去想象松鳴。”這是從水沸“噗噗”的響聲中體會到的野趣。宋徽宗趙佶在《大觀茶論》中談到,燒水要燒到水面上“咕嘟咕嘟”連續泛出魚蟹目一樣的小氣泡才行。能阿彌說到的松鳴聲,大概類似中國泡茶中的魚目和蟹目水的水沸程度,只是前者從聽覺的角度講述,後者從視覺的角度定位。講究泡茶水沸的程度,是潮汕人泡工夫茶的一大講究,但是,魚蟹目水靠開啟壺蓋去觀看究竟嗎?並非如此,靠的不是泡茶人的眼力,靠的是泡茶人的聽覺。聽水,也是一個泡茶人的能耐。

蘇軾無疑是懂茶的人,一句“從來佳茗似美人”足見其品茗的境界,更何況還有“活水還須活火烹”的煮茶經驗談。所以,他能著眼於茶的本身去傾聽茶的聲音。在《汲江煎茶》一詩中就談到“雪乳已翻煎處腳,松風忽作瀉時聲”,這是沸水注入茶碗時碰撞翻滾的聲音,蘇軾卻能從注水中聽出松風之聲,茶中的趣味因此連線了松風之趣,兩種來自自然的聲音交融在一起。

聽茶的趣味,還在於不同品種的茶入壺的聲音,鐵觀音茶形緊實成團,有玉石之感,入壺猶如大珠小珠落玉盤,叮叮噹噹,清脆聲震壺壁;龍井薄條輕巧,倒是輕倏一聲就入壺;白毫銀針多毫毛,輕軟,落壺噗噗兩聲也就消停;單叢茶長條脆枝,脆脆的幾聲,隨加茶越多,聲也就越沉;巖茶較單叢茶粗條一些,入壺略為低沉;白牡丹蓬鬆,倒像掉進棉花裡,一點聲響也沒有,悶悶地睡著……

深夜的耳朵最適合聽茶。

選取一款碧螺春,茶形小巧,半曲,置入蓋碗中,窸窸窣窣及觸碗底。紅爐上水正沸,稍停片刻,提壺高衝,咚咚之聲,是清流激石的聲響,也是翻滾、疼痛的反彈。放下壺,俯身貼近茶碗,只聽見隱隱約約的噗噗呲呲聲從茶碗中傳來,每一次噗呲的小聲響,是驚醒的顫抖,一顫一聲,都伴著茶葉的舒展而動。漸漸地,像極剛剛甦醒的慵懶女子在伸懶腰;也有的茶葉在舒活筋骨中從同伴的身上翻滾下來,輕巧地翻了一下身子,製造一次略大的聲響;也有的舒展手臂,啪的一聲,攀交情似地搭上同伴的肩。然後是放開束縛,義無反顧地掙脫被處理過的束縛,舒展、舒展,像舞者的腳步,踩得碗底砰砰地響,終於綻開成最初的樣子——一片片脈絡清晰的葉子,安靜下來了。

這是一場生命的宣言,當靜止下來,茶色泛開。一壺水,讓等在時光裡的茶,擁有了第二次生命的脈動,若沒有安靜地聽茶,是聽不出一番恣意的。

聽茶,又何止是茶,何止是生命。若有一心,滄海萬物,浮沉、生死、變幻,明滅……皆是耳中音、心中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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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是一輛車

□張宸

時光總在不經意時流逝,穀雨已至,夏的腳步聲隱約可以聽到。推開窗,耳畔傳來車子川流不息的聲音,風兒賣弄著喉嚨,喚醒許多沉睡的記憶。

很多年前,爺爺那鳳凰牌單車,來頭可不簡單。當時爺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養了幾頭牛,牽著牛去犁田,奮鬥了一年才買下這輛車。很多鄉民以此為榜樣,辛勤勞作。漸漸地,村裡的單車多了起來。爺爺去地裡幹活時,總是在單車後邊套個鐵筐,我就靜坐鐵筐裡玩著草編,欣賞著沿途的風景,這一方天地恍若快樂的城堡。一到農忙時節,爺爺就用單車載起稻穀和蔬菜;過了豐收季,爺爺便把單車騎到溪邊,把車子擦拭乾淨。我們家對這輛車特別照顧和愛護,因為它更像是家裡的頂樑柱。時光是雕刻師,在爺爺的單車上鐫刻了年輪,映亮了半世情懷。

到了秋天,鄰居都會前來幫忙收割水稻。割斷的稻稈,一捆捆擺在地上,橫豎交叉著放,方便等會兒打出稻穀。主角是木頭做的打稻車,前面像單車一樣,父親用力踩踏腳踏板,背後的滾輪旋轉起來,滾輪上方都是凹凸不平的。鄰居們手持水稻,使穗頭向前,靠在旋轉的滾筒上反覆翻轉,飽滿的稻穀脫粒,簌簌掉落在木桶裡。終於,輪到我上場了,我用力踩踏,滾輪轟隆隆的,趁還沒天黑,與時間賽跑,多打一些稻穀。片刻,我就累得氣喘吁吁,打心底欽佩農民的毅力。打稻車,磨的是人的意志,經過層層考驗,才能經得起生活中的風雨。

備受爭議的,是家裡的第三輛車。造型奇特,粗獷大方,平時擺在院子裡,四條板凳腳,撐起一個酷似臉盆的形狀,上方正方形瓶口是漏斗。曬稻穀時,搬到廣場上,父親把脫粒的稻穀倒下,一轉動手柄,旋轉產生風力,稻穀的雜質就隨著出風口飛出來,進行分離,我們稱之為“穀風車”。那時,細葉娉婷飛出,如淘氣的蝴蝶似的,更像吹泡泡一樣,翩躚飛舞,我和小夥伴拿起袋子,看誰裝的葉子多,比的是眼力。中途歇息時,我們想象著稻穀風車就像精靈的百寶盒一樣,施了什麼魔法似的,而中招的往往是孩子,因為我們沒有穿長袖。這一些葉子碎片,一旦過多觸碰面板,就會造成手臂發癢,但洗個澡後,紅點就消失了,剛才的快樂卻像糖蔥薄餅一樣甜在心底,回味無窮。穀風車,真是又愛又恨啊!

我最鍾愛的車,要數母親的縫紉車了。那時,我和小夥伴最喜歡玩潮汕式跳遠,剪刀石頭布,贏的一方往前跳兩步,一隻腳不能著地,否則出局;輸的一方跳一步,伸出手,倘若碰到小夥伴的身體,還能順利跳回起點,就贏了。我給自己鼓勁,助跑,快速一跳,我聽到嘶的一聲,糟糕!褲子裂了,引得小夥伴們捧腹大笑,只好快速地躲回家中。夜裡,母親的縫紉車執行起來了,聽見隆隆的聲響,我的心裡也踏實起來。母親說,縫紉車能縫補的是小事,成長中的大事,都得靠自己。我銘記於心。

工作後,平時上班乘坐新能源公交車,綠色出行。有一次,看著窗外爛漫的風景,忽然思慕起兒時的玩具四驅車,攜著童真與希望繼續馳騁。每一段奮鬥的歲月裡,都留有時光的指紋。

原來,時光是一輛車,它載著我們向新的旅程出發,到哪一站下車,它沒有告訴我們,有的人會迷失自己,有的人會找回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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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那樣的夏夜

□陳鈺栩

我和三叔走在回家的村道上,已是夜裡十點。路燈黯淡,墨一樣的夜,濃重而幽深。兩側的田園,暗影重重,草木和蟲鳥全都隱沒在黑暗之中。

它們都睡了嗎?沒有月亮陪伴的夜晚,是不是很寂寞呢?我悄悄地打量著,一眼望去,一片墨黑。靜,萬籟俱寂;深,沒有邊際。

水稻在水田裡睡了,抽穗中的玉米也睡了,百香果掛在藤架上還在望星空,蚯蚓躺在土裡做美夢。它們的床厚實溫暖,它們的被子輕盈柔軟,它們的靈魂是袒露的,無憂無慮,心思單純。生長,喝水,呼吸,睡覺。等風,等雨,等太陽,一眨眼,一輩子就過了。

看不到一隻螢火蟲,它們已消失了許多年,像我們的青春一樣,渺無蹤跡。那些年,流螢滿天飛、像夢一樣快樂的夏夜,如江河一樣,流向大海的心臟,就再也回不來了。

但是,我仍然懷念那樣的夏夜。

那時的土路塵土飛揚,蹚著被行人踩扁的牛筋草。溼潤的田壟,向遠處延伸的莊稼,輕聲歡唱的小水溝,都沉浸在濃烈而深沉的夜色裡。我們是一群喜歡夜行的孩子,在黑暗中尋找一盞燈,一盞能點燃我們快樂的燈。

田野中的夜,是那樣的寂靜。靜得我們不敢大聲說話,生怕吵醒了這一片土地上所有的生靈。“呱呱”,青蛙叫了一兩聲,又悄無聲息。唧唧的蟲聲似有若無,由遠及近。夜,愈加寂靜。

夜空中,螢火忽明忽滅,它們輕飄飄的,飛得極慢,一點也不趕時間,快樂自在,在星空下舞蹈,跳著只有它們自己才熟悉的舞步。

越往更暗的地方走去,提燈迎接的流螢就越多。一隻,兩隻,三隻……飛舞在空中,掛在草葉上。我伸出雙手,輕輕地把一隻螢火蟲捧在了手心裡。它不停地躍動,突然把燈滅了。真是令人失望呀。正在悵然若失時,它的尾燈又亮了,柔和的光線從我的手縫裡流淌出來。

這盞燈多美呀,散發著金黃色的光,小巧精緻,就在我的手裡。這是自然界神秘的力量所凝聚的光明,是能夠點燃人心歡樂的一盞明燈。它微小,卻並不渺小。它們是一群不懼怕黑暗、勇於衝破束縛、無私釋放自己能量的生靈。

我無比驚喜地凝望著它呀,覺得我的眼睛彷彿也變美了,正閃著光芒,是暗夜裡的燈,明亮似天星。

手心裡的螢火蟲,時而亮燈,時而關燈。沒有燈光的螢火蟲,看起來就像一隻普通的小蟲子,在我的手心裡撓癢癢。我能感覺到它脆弱的小心臟,正在起伏呼吸,它溫熱的血液正在體內流動。可是,沒法展翅飛翔,它的內心開始焦灼不安,不停地亂撞。

它終究是屬於大自然的,是生龍活虎的生命,不是我可以私自佔有的。我鬆開了雙手,看著它快樂地逃離我的手掌,向前方飛去,是的,它就那麼快樂地飛走了,飛向蒼茫的夜空,像精靈似的,隱入更深的夜裡。

那天晚上,我的夢裡飛過一群螢火蟲,一閃一閃地飛向遠方,像仙境一樣夢幻而浪漫。我微笑著,很快樂。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再也不見它們提燈舞蹈的身影了,也許是從我遠離這片故土開始的吧。它們集體失蹤了,不再住在這片田野的上空。也許飛往遠方吧,尋找更加純淨的地方,那裡遠離人類,沒有藥的味道。

多年以來,我一直走在霓虹閃爍的街道,尋找一個同樣有明亮燈光的視窗。可是,我為什麼還是懷念那樣的黑夜呢?那是有夏日青草味道的夜,有白蘭花飄香的夜,村莊連著田野一片黑的夜。穿著小碎花連衣裙的我,扎一個馬尾,風一樣地跑,馬尾一搖一晃,左右搖擺,人輕盈得如同小燕子,唱著歌謠,樂此不疲地踏入那片隱秘的黑夜。

或許,有些夜晚,只能屬於童年的。

責編 | 朱光宇

TAG: 小舟石室漫步江畔稻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