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紮根，戈壁布蔭。歷盡滄桑閱古今，不帶芳香媚俗塵。 抱朴心，守拙情。傲骨橫天質同金。生，千年榮。死，千年魂。”一曲贊胡楊的《小令》，令我對胡楊嚮往久之。這次採風終於有了親臨觀賞胡楊的好機會。
在海拔兩千七百多米的格爾木市郭勒木德鎮，有一片4200來公頃胡楊林。這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胡楊林。格爾木人在向遠來的客人表達友誼時，總會把客人帶到這片胡楊林去。
走進胡揚林
從格爾木市區出發，沿著格茫公路西進約五十公里，領隊說快到了。即讓我們在公路邊張望：這片胡楊林南靠巍巍崑崙山脈，北是茫茫戈壁鹽灘，正處於其中的沙漠化地帶。藍天白雲下，綿延起伏的沙丘中，一棵棵蒼勁古老的胡楊樹猶如神話一般頑強地生長在荒漠中。我們去時正是夏季，胡楊樹以濃郁的綠色為荒漠塗抹出一片綠洲。
領隊帶著我們走了很長一段小路，終於走進了胡揚林。胡楊生長的並不緻密，幾丈，甚至十幾丈才有一棵。它們或疏或密地站立著，儼然哨兵、煞像衛士。其神情傲然，凝重蒼勁，盤根錯節，虎踞龍盤，千姿百態。那鐵骨錚錚的樹幹短而粗壯，有的胸徑竟達1米以上，猶如蒼龍騰越，或似虯蟠狂舞，亦似鯤鵬展翅，還像駿馬揚蹄。這正如一首描寫胡楊的詩歌所述“矮如龍蛇數變形，蹲如熊虎踞高崗。嬉如神狐掉九尾，獰如夜叉牙爪張”。
樹葉小而茂盛。如炬，如傘，如蓋，如雲，美妙絕倫。那鬼斧神工般的形態，簡直就是一座天然藝術宮殿。那是自然風暴的扭打與自強不息之較量的產物。仰頭，從綠玉般的樹冠中，看到藍藍的天空格外清朗。
起風了，胡楊林裡發出了輕微的聲音，象是在演奏一首神奇的交響樂。風中響起了胡楊的低吟，猶如天邊梵鈴……
這種超凡脫俗的靜態美，讓生活在喧囂都市裡的我屏住了呼吸，心靜神定地置身其中，彷彿進入了夢幻般的仙境。
當地領隊卻說：這還不算，你到秋天再來吧，秋天的胡揚才是最美的風景。
金秋十月，胡揚樹彷彿汲取了天地日月之精華，把葉子染得燦爛金黃，每一棵樹冠都就像一束金燦燦的火炬，點燃大漠深秋的金箔世界，展示出生命的瑰麗畫卷，那層林盡染的胡楊林將生命的頑強和壯美，直觀地呈現在人們的眼前。
生命的傳奇
同行的專家介紹：胡楊是一種落葉喬木。它是第三紀孑遺的古老樹種，距今約有300萬年至600萬年的歷史。可以和有“植物活化石”之稱的銀杏樹相媲美。
它穿越了宇宙洪荒，凝鍊了天地玄黃，它是沙漠化後而特化的植物。在嚴酷的環境裡，飽經了歲月滄桑，在荒無人煙的大漠深處，物競天擇，弱者自強，精闢地詮釋了生存的價值和力量。
胡楊又叫“三葉樹”“異葉楊”，是因其葉形多變而得名。那是進化賦予它的特殊本領——從小就有著很強的自我保護意識。幼樹葉呈柳葉狀，嬌嫩可愛，細而尖的葉子可以減少水分的散發，確保自己可以長大。而成年後的胡楊樹，夏季葉子又圓又大，屹立在大漠沙海中，敢於同風沙搏鬥，敢於跟乾旱抗爭，展示著健壯的體魄！成年的的胡楊樹，一年中，樹葉又有春夏和秋冬的變化，春、夏是綠色的楊樹葉，到秋天搖身一變，抖擻出一樹楓葉，呈現出霜葉紅於二月花的燦爛美景。
其葉和枝的多變，是為了防止水分的蒸發。它的根系很廣，常在廣垠的沙地上裸露出長達數十米的根網，根更是扎得很深，以吸取利用沙漠下十幾米深處的水分。所以無論是颶風沙暴或是洪魔的肆虐，都無法撼動胡楊的根基，在風沙冰雪的考驗面前依然遒勁蒼挺。
它是乾旱沙漠地區唯一能構成浩瀚森林的喬木樹種，野生在乾旱的沙漠中，從不因自己生活的貧瘠而放棄對生命的渴望和追求，具有極強的生命力。它耐寒暑：能在40度的烈日中嬌豔，能在零下40度的嚴寒中挺拔；耐鹽鹼：不怕侵入骨髓的鹽鹼斑斑，能在戈壁沙灘裡茁壯；耐乾旱：可在年降水50毫米以下條件頑強地生長；抗風沙：可抵禦每秒26米的大風，不怕鋪天蓋地的層層風沙，所以成為防風固沙、保持水土的堅定力量。在大漠的黃沙裡，一棵胡楊樹，能鞏固至少一畝沙地，成片的胡楊林，凝翠泛金，令風沙難肆虐，使沙漠變綠洲。它以驚人的抗乾旱能力、御風沙定力、耐鹽鹼魅力，與沙漠生死相酬。在它們的守護下，這些距離公路數百米遠的沙丘再也沒有移動過。在這生命的禁區裡，以頑強的生命力書寫著千百年的生命傳奇。如果說駱駝“是戈壁之舟”，那麼胡楊林就是“戈壁之洲”了。它是荒漠區人民賴以生存的寶樹。又被人們稱為“沙漠英雄樹”。
它頂著戈壁灘上的烈日，迎著戈壁荒漠的狂風，吮吸著腳下土地中貧瘠的養料，飽嘗艱辛，歷盡痛楚，毫不退讓地傲視眾生。它直面沙暴，挺起金盾般的胸膛，紮根戈壁，高聳鋼鐵般的臂膀，千百年來，立定於沙海，深扎於鹼灘，年年月月，日日夜夜，守護著沙漠。不管風雲如何變幻，那份熱誠，那份堅貞，那份毅力，始終無改。它將一切侈華、名譽讓給了牡丹、桃花和所有的奇花異草，而將摧肝裂膽的風沙留給了自己。終年在茫茫戈壁駐防，與漫漫黃沙對抗，穿越著時光的年輪，高擎生命的旗幟，在世世代代自生自滅的輪迴中，不斷地挺拔著扭曲向上盤升的脊樑，孕育出無限生機。向大自然展示出生命的可貴和頑強。
它身前是風沙，身後是青山綠水、城市村莊，是喧鬧的紅塵世界的芸芸眾生。這些是它們生下來活下去、鬥到底的唯一意義。苦難的命運錘鍊出鐵打的性格，無悔的奉獻煥發出鋼鑄的輝煌！ 它是我平生所見最堅忍最無私的樹，它是樹中的偉丈夫。
高尚的靈魂
走過一片更老的林子，我見到了枯萎的胡楊與生命旺盛的胡楊同時矗立在荒涼的土地上。活著的綠色胡楊與死去的灰色胡楊交織地站在一起，那些千百年來已經死去的胡楊樹也是挺立不倒，地上稀疏地躺著死去多時的樹幹樹枝，即便是枯萎的胡楊也是鐵骨錚錚。
生活的胡楊生機勃勃，千年不死，延續著屬於自己生命歷程中的輪迴，那是讚美的詩，是抒情的歌。不少步入老齡的胡楊，它們就像羅中立筆下的《父親》，皺紋斑斑的臉，蒼渾而凝重。它們有一顆壯志未酬的雄心，於是分解自己的身體，讓新生的枝葉重新長成，再續胡楊的“人生”，用堅強的軀體和深入沙漠的根系，撫育著幼小的枝葉，為幼年的枝葉樹立信心，帶來希望，用自己的身體來書寫生命的歷史章節。無論驕陽似火也好，風雪交加也罷，胡楊，就是高原戈壁長出的一幅最美的油畫。佇立千年也好，寂寞躺下也罷，它記錄著一個不朽的童話：它傲立貧瘠的大地，握住生命的流沙，守望日月的光華，仰望天空的博大！飽受苦難的蹂躪，依然堅韌不拔！枯死的胡楊傲然獨立於蒼茫戈壁，像是控訴的檄文和焦炙的吶喊。它依舊舉著不倒的利劍，看護著子孫後代，依然關注著腳下的沙漠熱土。光禿禿，赤裸裸向命運和自然挑戰！猶如顛沛一生，但決不向命運妥協的強者，雙手伸向天空，以震撼的生命力，默默向蒼天訴說著不屈的願望。
那百年甚至千年前倒下的胡楊殘骸，依然保持著本真的樹身。倒了千年不朽，朽了以後根系仍然牢牢的紮在沙漠裡，固定住一個沙堆。用一息尚存，決不放棄的精神，化為千年精靈，護佑一方天地，書寫著化腐朽為神奇的千年佳話！也給了大地一個不朽的剪影，詮釋著“活著昂首一千年，死後挺立一千年，倒地不朽一千年”的“三千年”情懷。演釋著盛也豪放，衰也豪放，生也堅強，死也堅強的神奇！
我對其肅然起敬！它們生前為所摯愛的熱土戰鬥到最後一刻，死後仍奇形怪狀地挺立在戰友與敵人之間，它們讓戰友落淚，讓敵人敬畏。我看到它們，就想起岳飛，想起黃繼光，想起邊防將士……想起無數中國古、今人的氣節，一種凜然大義、士為知己者而死的氣節。
生命的美麗與價值應該如何品賞？自生自滅的天然胡楊，帶給人們諸多深刻的啟示：胡楊樹生在沙漠，死在沙漠，倒在沙漠，縱使粉身碎骨，也要獻給沙漠。這種生死相酬的情懷，不是纏纏綿綿的痴愛，那是百折不撓、坦坦蕩蕩的忠誠！胡楊樹，它擁有一個高尚的靈魂！
在回返的路上，大家對胡揚讚歎不已：
格爾木宣傳部的人對我說：新中國成立後，來自五湖四海的建設者，他們如胡揚一樣，在這片原本荒蕪的土地上奉獻終生，換來今天格爾木的繁榮與興旺。許多人將忠骨埋在這裡，就像那些已經死去，卻依舊挺立的胡楊樹一樣，用一片金黃告別惆悵，用一地落葉鋪滿熱望，生命在逝去中昇華！他們的精神與信念依舊守護著這片古老的土地。
一位鹽湖的老工人說：那胡揚樹就是這裡下崗工人的化身！他們在祖國的沙漠挺起胸膛做人，從不去貪婪祖國的一滴油水；不佔祖國肥沃的土地，但當風颳過來，就挺身擋住瘋狂的沙暴，那片林子裡，一定有他們的信仰。
還有人說：那駐守邊防的將士，對使命的忠誠與執著，就如紮根荒漠的胡楊，在那一片交響裡，一定有一棵是他們的模樣……
我想：我們中華民族的優秀兒女對祖國的忠誠！不正如“三千年”生死相酬的大漠胡楊嗎？胡楊樹精神就是中華民族千年的金戈鐵馬，就是五千年的不朽中華，就是摧不垮的中華龍脊，就是偉大的中華民族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