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載自“跳海大院”(ID:meerjump),已獲得轉載授權。
逃離是每一個廣西人的宿命,但沒有一個廣西人能真正逃離廣西。
即使是人在廣東已經漂泊十年的我,依然會在某些不經意的瞬間,被喚醒身上的廣西本能。
仍記得那是一個羅曼蒂克的週五晚,我騎著愛瑪電動車邊唱山歌邊賓士在下班買菜回家的路上,忽聽得不遠處螺螄粉店飄來一聲親切的“叼毛”。
千百次的靚仔比不上一聲叼毛,更能讓一個廣西人回眸
一聲叼毛大過天!它是來自家鄉的呼喚,迴盪在龍勝的梯田、中越邊境的友誼關,最後化作一滴淚融進了北部灣的浪花中。我下意識地回眸望去,只見一個穿著人字拖的少女手裡提著一袋酸嘢跨上了一輛小牛電動車的後座,揚塵而去。
回到出租屋後,叼毛和那袋酸嘢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所有精心調製的靚菜都變得索然無味。
我想我是得了一種叫做鄉愁的病,只有那味叫酸嘢(yě)的藥才能醫治。
圖源於大眾點評@打卡吃遍全世界
在這個世界上,找不到一個已活到30歲的00後,也找不到一個沒吃過酸嘢的廣西人。
雖說酸嘢在名流眾多的廣西美食圈中算不上頭牌,但它就像內娛的何炅,抑或一件黑色T恤,是不喧賓奪主的百搭款。
它時而是吃老友粉的前戲,雙倍酸辣疊加,胃與天靈蓋一起茅塞頓開。
圖源小紅書@ERINHUANG
時而登場在吃完烤生蠔後的賢者時間裡,一番油膩的雲雨之後,它是夏夜的最後一片寧靜。
此外,對於一部分老表而言,它又會化身成糖水的伴侶,酸酸甜甜的口味左右開弓,像極了十七歲那年和他的那場初戀,可惜新娘不是你,你是伴郎。
圖源見水印
無論是欽州二馬路抑或桂林正陽街,酸嘢就像珠江水系一樣湧動在八桂大地,一條沒有酸嘢攤的美食街都不配叫美食街。
酸嘢攤就像一本植物大全
,聚集菠蘿、芭樂、芒果等五花八門的水果種類,就連紫甘藍、蓮藕甚至是西蘭花的菜梗等蔬菜也應有盡有,用小資的話說這就是廣西人的輕食,但價格不到同等份珠江新城沙拉的一半。
這些瓜果蔬菜整整齊齊地住在一個個玻璃罐中,安靜地等待著顧客的寵幸。
第一次看見這些裝在魚缸裡的食物,院辦小龍驚呼:“正佳廣場的海洋館遜色太多了吧!”
圖源院辦土土朋友圈
當然,它們有時也會盛放在紅色的洗腳盆中,低調地演繹著廣西人大道至簡的生活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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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在這一片五彩斑斕中pick出你的心動物件,撒上
辣椒鹽
或澆上精心調製的
酸辣水
,再均勻地抖上一抖,讓配料與每一塊水果雨露均霑,一份開胃爽口欲罷不能的酸嘢就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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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一個外地人吃酸嘢,是驗證一個廣西人有沒有把你當朋友的表現。
三年前,我帶撈佬(北方人)院辦傻寶在農院路買酸嘢的那個夜晚,讓他第一次讀懂了便宜大碗的真正含義。
“友仔,吃酸嘢喂。”
攤上的老靚女用好聽的南普向我們熱情招呼。
傻寶一時把持不住,彷彿這輩子就只能吃這一頓一樣,裝了滿滿一盆,臨上稱時見他掏手機付款的手都有些顫抖。
老靚女看了眼稱,指了指邊上的二維碼說:
“15塊,掃就行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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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嘢的酸也讓傻寶刻骨銘心。他說他吃過貴州的酸,也品過潮汕的酸,但唯有廣西的酸讓他如沐春風,又像是清冽的山澗。一口下去整個亞熱帶的悶熱都被一掃而光,喉腔頓感蓬蓽生輝,終日消沉的胃口也終於大放異彩。
“如若馬爾克斯有幸吃過酸嘢,他也許會在《霍亂時期的愛情》中寫下,
請用一份酸嘢紀念我。
”在老家作協當過合同工的傻寶說。
圖源見水印
酸嘢是一席流動的盛宴,凡是嘗過它的人,無論走到哪,酸嘢便會跟隨到哪。
離開廣西這片風水寶地不久後,傻寶反覆向我追評:
“D酸嘢夠戳好食噶”
——這是他在廣西學到的唯一一句方言。
之後,還給我發來了一張在網上看到的酸嘢製作教學廣告,問我學會了酸嘢製作能不能申領廣西戶籍在廣西定居,他說他也想過三月三(廣西傳統節日,全區可公休兩天,有時連上清明假期即可達成五天小長假)。
劃重點,廣西酸嘢又分水果酸嘢、紅糖酸嘢和傳統酸嘢
和傻寶一樣被酸嘢征服的外地人不在少數,最終都會自覺成為廣西旅遊文化推廣大使,回到自己的家鄉傳教佈道。
甚至在大洋彼岸,叼毛·卡迪比靚女也愛酸嘢不可自拔並傳道授業解惑,讓紐約從此多出了一個精神廣西人。
不過交學費學酸嘢這件事在廣西是不成立的,做酸嘢幾乎算是廣西人的傳統藝能。
在廣西買水果都會附送兩袋鹽,一袋辣椒鹽,一袋甘草鹽,蘸著鹽吃水果,或者直接將鹽撒在水果上的吃法,可以說是酸嘢的平替。
圖源淘寶
更完備的酸嘢製作,則需要將瓜果蔬菜放在由
鹽水和醋
配置而成的水中浸泡醃製上一段時間,一方面增加其酸味,另一方面又可以去除一些水果特有澀味,之後淋上辣椒鹽就七七八八了。
若是韓國人見過和泡菜同樣醃製的酸嘢,恐怕都迫不及待地想申遺。
圖源見水印
王鷗親身示範酸嘢製作
每一家酸嘢都有自己的獨門秘方,各種配料中間的比例不一,但幾乎沒有技術門檻,是個人都能做。
記得上高中時,我那些深得家族酸嘢製作絕學的同學,在鑽研唱山歌、拋繡球等高考必不考專案之餘,也會用吃剩的
西瓜皮
做成酸嘢,惠澤整個班級。
圖源見水印
作為一心想給酸嘢申遺的忠實信徒,我也曾為它尋根問祖,不過遺憾的是酸嘢的起源查不到一個確切的記載,有一種說法則將它的身世指向了
始皇修靈渠的2000年前。
不過這都不重要了,更重要的是現代廣西酸嘢陪伴我度過了人生的每一個重要時期,高考前吃,戀愛時吃,A股大跌時吃上兩塊,也會覺得還有繼續生活下去的勇氣。
圖源微博@噗嗤大叔
直至來廣州務工,與酸嘢異地戀後,吃酸嘢成了一種奢侈,水果自由也成了無稽之談。
仍記得有一回,我在九曲迴腸的時尚天河走到肝腸寸斷,走累了看到鮮切水果攤便買點水果吃完繼續走,幾塊芒果幾顆聖女果就要30,上一次這麼心痛還是多年前買切糕的時候。
從此以後,我依然一次又一次地迷失在時尚天河,同時也會一次又一次地想念家鄉的酸嘢。
上週五晚思鄉成疾後,我去買了兩袋辣椒鹽,準備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並邀請與我同為鄉黨的院辦表妹前來品嚐。
一口下肚,她安慰我道:“
一個廣西人無論走了多遠,走了多少年,還能吃上一口酸嘢,被叫一聲叼毛,便是最大的幸福。我想咱們也走不遠了,一開始就種在這片土地上了。
”
有空多回家鄉吃吃,是為了下一次更好的出發
作者丨院辦靚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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