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家皆掩映，無處不潺湲。”這是唐代詩人杜牧的詩句，他寫的這個綠樹掩映、流水潺湲的所在，正是如今的浙江桐廬。今年盛夏，我攜家人由新安江順水而下，過富春江，再到錢塘江，把浙江的“之”字水脈走了一遭。一路上，桐廬自然是必須盤桓的佳勝之地，除了風景堪誇，飲食也多有趣味，其中就有一種難得一見的魚，體形不大，名氣不小。
清澈的溪流是它們的家
桐廬三日，全都鑽進了山裡，住在富春江畔山間一個叫“深坑”的地方，夜晚看星星，白天出來遊走。聽名字就知道，這裡已屬於山的深處，交通不便，居民不多，近年因為有了民宿，才多了旅行者的身影。住在這裡，大自然給我們饋贈了一位絕妙的“玩伴”——民宿西邊貼身流過的山溪。溪水就像柳宗元《小石潭記》中的水一樣，“尤清冽”，因為這是山上蜿蜒而下的“第一手”的水，經過這裡後，將流到山腰處的蘆茨村，再盤旋而下，直到匯入富春江。
在蘆茨村的一塊石碑上，我們得知這溪叫“蘆茨溪”，從源頭馬嶺一直到與富春江的交匯處，全長24。3千米，被政府設為“蘆茨溪桐廬保留區”，水質保護目標為II類。
我們住處邊的那段溪流，水面寬度只有1～4米不等，平均深度到膝蓋，溪石磊磊間雜其間。中間最深處還真有個石潭，水深剛夠一個成年人站著露出脖子。當地人偶爾來石潭洗沐、游泳。更多的時候，三三兩兩的住店客人捲起褲腿，踩著石頭下到溪水中央，樂此不疲地欣賞一種當地人喚作“石斑魚”的小魚。
這種“石斑魚”和海產的鱸形目石斑魚可不是同一個物種。它學名“光唇魚”，屬於鯉形目，是鯉魚的親戚。它身形細長，成年魚也只有小黃魚那麼大，土黃的底色上有幾道黑色斑紋，遊動迅捷。溪水中大多是幼魚，一條條如新生的柳葉般細小，在清澈不可方物的水中，真的是“皆若空遊無所依”。
小孩子們不但要看，還要動手。就像我家小朋友，任烈日曬在背上火辣辣，依然拿上此前在景點買的小網兜，興高采烈去撈魚。小魚們遊得飛快，明明看著一大群在腳邊，倏忽就跑開了，哪裡撈得到？這下不得不深入觀察魚兒的習性，發現它們靜止時總是貼著水底的石頭，在攝食石頭表面的藻類和苔蘚。趁它們“吃飯”，小朋友悄悄地將網兜掩過去，一下扣在石頭上，終於開始有所收穫。半天過去，礦泉水瓶裡裝了六七條小魚，在侷促的空間裡鼓鰓搖鰭。小朋友看了一會兒說：“魚遊不動了，很生氣。”於是在拍照留念後，把它們都放了。
好奇心已經被勾起，我們打算去當地的餐館裡找找這種魚。
魚肉中有溪水的清甜
雖說溪產“石斑魚”是這裡的特產，但在街上的餐館也不常見，有時選單上明明寫著，但店家兩手一攤：“今天沒有了。”原來，這魚對生存環境的要求極高，只生活在石礫為底、水質清、流速急的水中，產卵也是在清淺的急流中。這種生存環境造就了它細潔鮮美的肉質，卻也註定不可能大量出產。
這天我們途經山腰，終於在村口的一家餐館吃到了這種“石斑魚”。一個圓盤端上，盤中魚兒是家燒雜魚的做法，大小不一，橫斜堆放，橙黃的醬汁充盈其間，鮮豔的青蔥和紅椒丁雜陳其上，賣相十分家常，香氣卻直鑽鼻孔。拿起筷子搛起一條，頭尾俱全，而身上的斑紋已不能辨。將魚肉噙到嘴裡一抿，果然十分細嫩，簡直不需咀嚼就下了肚，鮮美中帶著清甜，彷彿嚐到了溪水的甘冽。
再細看盤中，調味用的除了蔥、姜、紅椒，還有白生生的小顆之物，原來是糖醋醃製的小粒大蒜頭。大蒜頭醃得並不老，所以仍然為白色，而辛辣味已消失，盡是蒜的辛香和糖醋的酸甜。它恰到好處地吊出了魚本身的鮮味，也讓口感和嗅覺更加豐盈。
吃完這盤魚，我向店老闆“申請”去後廚看看能上桌的成年魚。老闆帶我去魚缸前，一條黃色橡皮管通到玻璃缸裡輸送氧氣，一條條手掌長度的溪產“石斑魚”擠在裡面，仍然迅速地遊動著，速度之快，以至於拍不到清晰的照片。老闆說，這魚和山石雞（當地一種長在山間的蛙類）一樣，是這裡最“高階”的美食之一，不是天天都能吃到。因為它們喜歡好水質，“如果撈起來，很快就死了”。我點頭贊同，想起我家小朋友捉了放在瓶子裡的魚，時間長了就不大活潑了。想來這種生活在急流裡的魚，必然喜歡水流帶來的豐富氧氣，安靜的容器可不是它們安身立命的好地方。
魚缸中游弋的“石斑魚”
後來查了資料，發現這種魚其實在溫暖的南方分佈很廣，但只有在水質好的溪流裡才能一見，新安江一帶的潔淨溪水裡也有它們的身影。
這些年來，桐廬也有不少農家在嘗試人工養殖它，據說能養殖成功的，也必須是將湍急的山溪水引入魚塘，營造自然界的生長環境，魚兒才“買賬”，能繼續成活、長大。這魚也比較怕冷，所以倘若要過冬，也要做特別的保暖措施，這對養殖戶來說是一大挑戰。
南瓜絲餅
在桐廬的日子，第一次見識的食物不少，野豬肉、野芝麻、南瓜葉及嫩南瓜刨絲做的餅……還有用叫不出名字的葉子泡的茶。不過，溪產“石斑魚”似乎成了山裡清清溪水的代言人，印象尤為深刻。
野豬肉
吃過溪產“石斑魚”之後，再返回民宿邊上的溪流看魚時，就多了幾分小心。看到有人在石潭洗頭洗澡，就頗為擔心那些洗滌劑影響了水質；看到有遊客落在溪裡的水槍、撈網之類，我們都動手撿了起來，歸攏到民宿院子裡，不想它們變成垃圾，汙染了小魚們的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