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長五線之後,再看增長結構|增長科學第3談

增長五線之後,再看增長結構|增長科學第3談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文 | 王賽

2019 年初,我在中信出版社出版了《增長五線》,並在各大媒體開闢專欄,依據增長五線理論的框架去分析大量的新興公司,從瑞幸、OYO、優步(Uber)到 WeWork 等諸多企業, 一年過去,這些公司的市場表現和我當時的判斷高度一致。這讓我在跟隨理查德·魯梅爾特探索何謂“好戰略,壞戰略”的過程中,獲得了更大的自信。

我在《增長五線》中寫道,戰略與營銷的融合才是真正驅動市場的好戰略,戰略的宏觀性和市場營銷的微觀性,可以在增長這門學科中得到融合。但是增長五線只是我想建立的“增長結構派”的冰山一角。如歌德所言,“理論是灰色的,而生命之樹常青”。在準確預判諸多新興公司發展態勢結果的基礎上,我想把潛意識中更多的東西顯性化、體系化、結構化。

01 打破戰略的“概念空幻化”

今天的所謂商業理論,我將其分為兩類:第一類是以理性為核心的,比如戰略、營銷、商業模式、公司金融,還有我們整本書所談的增長,高度理性地看問題,甚至理性到冷血,就如巴菲特所言,“不看 CEO,只看護城河”;另一類商業理論是以人性為核心的,比如領導力、組織、管理。二者有切入路徑的差異。

在《戰略的歷程》一書中,明茨伯格曾把戰略劃分為十大學派,來註解戰略的“戰略”,相當精彩。但如果做減法,其實這些學派可以歸為三谷宏治所言的兩類。日本波士頓諮詢公司前合夥人三谷宏治說,用一句話概括幾十年的戰略歷史,那就是 1960 年到 1980 年之間是定位學派(以邁克爾·波特為代表,不是里斯和特勞特那個層面的“定位”)佔領導優勢,而 1980 年後是能力學派(比如傑恩·巴尼)佔優勢。

這個概括簡潔至極,定位學派的觀點是“外部環境決定了企業的盈利性”,而能力學派則認為“企業內生能力才是取得競爭優勢的關鍵”。我經常調侃說,這種爭論與西方哲學歷史上歐洲大陸的“唯理論”和英國代表的“經驗論”的衝突一樣,爭論到現今,亦無統一。

三谷宏治把兩派之爭比喻為“大泰勒主義”與“大梅奧主義”的戰爭,前者講究理性和定量,而後者注重人際關係和領導力。前者誕生了著名的安索夫矩陣、SWOT、五力分析、PEST(政治、經濟、社會文化、技術變遷)分析模型等理論, 後者以管理學中人際關係學派的鼻祖喬治·梅奧為代表人物,亦包括寫了《追求卓越》的湯姆·彼得斯。彼得斯總是試圖用激情去解放理性,而邁克爾·波特非常反感地回擊道:“這根本不是戰略應該討論的問題。”

一個困境是,今天“戰略”已經成為商業世界中最危險和尷尬的詞語。為什麼呢?因為雖然這個詞語在企業家的議事本以及公司會議中被反覆提及,但是我們如果注意這個詞語的實際使用內容和場景,就會發現其極為混亂—公司所有的東西都喜歡打著“戰略”的旗號,卻往往達不到戰略性的結果,這即是概念空幻化。

更多被熟知的商業基本理念,本身甚至有邏輯錯誤,比如說“領導和管理分離”,並認為領導力高於管理。明茨伯格在其《寫給管理者的睡前故事》中調侃道:“所謂領導者做正確的事,管理者正確地做事,聽起來貌似有道理。但是等你努力去做正確的事,而不是正確地做事的時候,你就會知道遠不是那麼回事。”

02 如何基於企業的系統和情境融會貫通,是當下“理論之困”

同樣有邏輯錯誤的還有“核心競爭力”。我將“核心競爭力”這種概念歸為這一類—模糊的表達、辯證的解釋。這些所謂的“理論”,我們深入分析下去,就會發現它們什麼都不是。1990 年,普拉哈拉德(C。 K。 Prahalad)和哈默爾(Gary Hamel)在《哈佛商業評論》上發表了《公司的核心競爭力》一文,提出企業核心競爭力的概念,指出“核心競爭力是在一個組織內部經過整合了的知識和技能”。

但是核心競爭力觀點的致命侷限是“事後諸葛亮”。在《麥肯錫季刊》發表的《亦真亦幻的核心競爭力》一文中,凱文·科因(Kevin P。 Coyne)等研究者指出:“很難準確界定真正的核心競爭力,我們通常是用馬後炮的方式來識別它。也就是說,我們先有實際經歷,然後僅僅透過實踐中的成敗描述來界定核心競爭力。”

更致命的死穴在於該概念的“迴圈解釋性”,比如,什麼是核心競爭力—企業競爭力中那些最基本的、能使整個企業保持長期穩定的競爭優勢、獲得穩定超額利潤的競爭力就是企業的核心競爭力,那麼企業為什麼有競爭優勢—因為企業有核心競爭力。這是邏輯學裡典型的迴圈論證錯誤。

這當中還包括所謂的“客戶 / 顧客中心說”,這一說法簡直是一團迷霧,但是隻要回歸到市場學的原理當中,又尤其清晰。不少所謂專家在中國鼓吹“純粹客戶中心說”,其實是違背基礎的市場學原理的。市場學中最核心的理念是市場導向,即“市場導向 = 客戶導向 + 競爭導向”,單獨強調一方都是盲人摸象。

美國市場營銷協會(AMA)前任主席、沃頓商學院營銷學教授喬治·戴伊(George S。 Day)提出,所謂公司市場導向的問題,其實從客戶維度以及競爭維度,可以形成四種組合,它們分別是自我中心、客戶導向、競爭導向,以及客戶導向和競爭導向所融合出來的市場導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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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的四種市場導向(喬治·戴伊)

更重要的是每種導向針對的情境。比如競爭導向,它比較適合成熟的、集中性的企業,這種企業所在市場飽和、技術成熟,整個市場擴張已經完成,市場增長主要來自競爭對手的份額。在這種情境下,企業總是在尋求打敗對手的機會。當然它們對顧客亦非常重視,因為顧客是戰勝競爭對手最有力的籌碼。

再看客戶導向,它適用於競爭者眾多且分散的完全競爭的行業。在這種市場結構下,所有競爭者的資金成本差異不大, 市場比較容易進入。此時如果將精力花費在與競爭對手的比較上,價值不大,客戶的滿意度和忠誠度比市場佔有率更有價值和意義。

然而現實是,諸多市場結構往往是兩者—競爭導向和客戶導向的混合,即市場導向。我們以華為為例來看。雖然華為高舉“以客戶為中心”的大旗,但實質在競爭上尤其兇猛,華為市場戰略的本質其實是“市場導向”。因此,看透每種理論背後所隱含的前提假設,對今天的企業界來說彌足珍貴。

另一個令人尷尬的困境是,當下商業理論各個模組的分裂造成“只見樹木,不見森林”,企業看不到一個整體的最優解。我記得一次去海爾交流,海爾的決策層問我:到底從哪個視角切入,才能對公司決策進行一個有效的評判?

有專家說組織,也有專家說戰略,還有專家說品牌,孰對孰錯?我回複道:“他們可能都對,也可能都錯,差別在於他們切入的角度不一樣。但最關鍵的是,從每個點切入必然需要看到整體性的融合與配合,否則就是盲人摸象,危害至深。”

2020 年,一家超速發展的千億級地產集團—中梁集團的楊劍董事長找到我交流。他把商業架構為“左側系統”和“右側系統”,右側系統構建的核心是企業的組織能力,他試圖把與此相關的所有內容都融進去,包括領導力、組織能力、業務流程、人力資源系統等等,而左側系統則指向企業增長。

這家公司開高管會議,參會人員按照左側、右側分列兩邊。左側即業務增長側,先提出未來的商業作戰計劃,然後右側系統則在前者基礎上討論如何激發組織活力,為左側服務。左側右側之動態吻合,迅速推動這家公司超速發展。

從海爾到這家超級地產集團的思考,都指向了商業理論需要在實踐中融會貫通。可惜的是,大部分商業實踐與理論之間科目、條款分割嚴重,甚至相互矛盾,於是企業界感知“理論”與“實踐”漸行漸遠。如何基於企業的系統和情境融會貫通,是理論之困。

03 迴歸情境與本質相融合的“增長結構”

2019 年 4 月,我在一個管理學家聚集的論壇上做了一場報告。開場我引用了管理學大師,亦被稱為“偉大的離經叛道者”明茨伯格的一句話。他說:“管理如登山,左邊是管理實踐的懸崖,右邊是管理理論的深淵,稍不小心就掉下去。”用理論把握實踐的分寸感尤其重要,這就要回到情境之中、本質之中,而情境與本質的融合,就是我想在本書中集中落筆的結構。

《增長結構》是我增長系列的第二部,第一部是很多企業家熟知的《增長五線》。而增長五線僅為我提出的增長結構論中的第一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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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增長結構:不確定時代企業的增長底牌》

這本新作《增長結構》一書中,我提出七大增長子結構,第一個子結構是“業務結構”,其本質上是看哪些業務有效組合支撐住公司的增長。

我所提出的“增長五線”,就是在尋求增長過程中對業務結構組合的梳理和重塑,幫助企業形成一張視覺化、可動態的地圖,它包括撤退線、成長底線、增長線、爆發線和天際線。

然而,所有的業務增長必須落子於客戶,這是區分於“良性增長”和“惡性增長”的金線,所以第二個子結構是“客戶結構”,它由客戶需求、客戶組合以及客戶資產構成,可以看得出整個客戶結構都是指向增長的可能性和有效性。

但是畢竟商業中不可避免的主題是競爭,在同一市場上不同的競爭者都在搶佔客戶,殘酷性可想而知,所以第三個子結構——“競爭結構”浮現,它以邁克爾·波特的五力模型為核心,我提出公司卓越的競爭戰略應該以“反五力”為切口,化解五種力量對公司盈利能力的剝削。

同時,在競爭驅動增長的視角下,好的競爭結構應該形成巴菲特所言的“護城河”,於是我以晨星公司的護城河模型(包括無形資產、低生產成本、網路優勢和高轉換成本)為基礎,並將其做減法,減到極致,得出核心點即“高轉換成本”,再將其按照程式型轉換成本、財務型轉型成本和關係型轉換成本展開,這些要素之間的組合可以幫助公司有效建立壁壘與護城河。而當我們按照大多數企業的實際情況接著追問:當公司構建不出壁壘時,在競爭中如何存活——那就必然指向“差異化”。

關於差異化諸多專家切入研究,但是我將其合併成一個高度簡化的公式——

差異化=資源上的差異化+模式上的差異化+認知上的差異化

,這就將戰略、商業模式、營銷一體貫穿,並可以讓企業識別不同情境下差異化的落位。

在競爭的過程中,必然有一些公司在差異化生存後,雄心勃勃地拿起弓箭射向領導者,那麼如何讓這種以弱勝強的局面得以實現呢?棋局至此就推演到了“不對稱結構”,即透過有效手段,把對手的優勢有效轉化為弱勢,從而一劍封喉,一戰而勝。

但是,商業競爭雖然類似於戰爭,卻不必處處皆為戰場,畢竟把市場做大、把利潤做足才是企業增長的核心,有時候將對手變成夥伴,是更有效的增長策略,這正如博弈論的本質是要指向有效合作,所以當我們把競爭再推一步,就會進入“競合”的棋局之中,形成企業增長的“合作結構”。我將其分為四種——聯合擴大市場、形成底層設施、賦能型模式和戰略聯盟。

下棋的最終目的,是為了獲得勝利,而增長的最終目的,是要指向價值——價值可以作為增長是否有效的顯性判斷標準。因此我在六大子結構之外,又構建“價值結構”,它分為三大層次,分別是客戶價值、財務價值和公司價值,客戶價值是其他兩個價值的基座。

這七大理性子結構形成一個相互影響的大結構,即我所提出的“增長結構”。我想努力寫出的,不是一個下棋招式,而是整盤增長棋局背後的“棋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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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努力用企業實踐的問題意識,去與基於本質的理論想連線,以一個CEO諮詢顧問的視角去承接商業的理念與思考。在西方在商業思想上,一代宗師有四:德魯克、科特勒、波特、明茨伯格。德魯克擅洞見、科特勒重系統、波特有結構、明茨伯格持批判,而底層邏輯都是建立在方法論上,因此繞不開哲學,哲學不是真理,哲學(Philosophy)原意是“愛智慧”,是不斷反思、演進、昇華去“登堂入室”,哲學就是在問“本質何在”和底層邏輯是否可能。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閱企業無數,我始終把自己的角色定位為一個CEO 諮詢顧問。好的諮詢顧問並不是德魯克所言的“旁觀者”,而是 CEO 決策的影響者和參與者,真正的諮詢顧問需要跨越理論與實踐之間的鴻溝,這就既需要問題導向,又需要本質思維,還有能推動CEO 進行企業變革的膽量與雄心。

本書的內容既源於我對大師理論的理解與融會,也植根於我與企業家們互動的實踐貫通。我始終堅信社會心理學家勒溫的那句名言:“再也沒有什麼比一個好理論更實用了。”但前提是這是 “理論”,是“好理論”,在這個基礎上將之與實踐相結合,才能知行合一、體用合一、道術合一。我不敢說做到最好,但這的確是我在不斷追求的,亦是新一代諮詢顧問的使命。

希望《增長結構》本書真的可以帶給企業家們深度思考與實踐啟示,這將是對一個 CEO 諮詢顧問最大的褒獎。

【鈦媒體作者介紹:王賽 CEO顧問,《增長五線》作者,科特勒諮詢(KMG)管理合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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