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安黎:讀書的前提是知書讀書的前提是讀哪本書和讀哪本

作者簡介:

安黎,陝西作家,現為《美文》雜誌副主編。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陝西省作家協會理事、西安有突出貢獻專家。

讀書的前提是知書

文 / 安黎

作為文字從業者,在現實世界裡,難免要與各等文友相遇。

一些陌生文友來訪,我慣於旁敲側擊地詢問他們都讀過哪些書,以及最愛讀哪本書和哪個作家的書?他們或許不知,這是我暗中拋給他們的一道測試題。這樣的詢問,貌似不經意,卻猶如一臺無比精準的測量儀,足以使他們精神的身高和體重悉數畢現。

讀怎樣的書,就有怎樣的視野,就有怎樣的認知力和辯識力,也就有怎樣的精神氣象和心靈底蘊——這一點,像播什麼種子發什麼芽一樣地毋庸置疑。

談論讀書是容易的,因為在這個缺少深度的世界上,最不缺少的,恰是幾近氾濫成災的出版物。而且,儘管潛心閱讀者越來越少,但讀書這一具有美顏效果的褒義詞,卻始終熱度不減,亦未被徹底毀容,尚不至於像“小姐”這一本該顯貴的稱謂那樣,淪落風塵,成為被唾棄的物件。

在不讀書的世風裡,讀書的姿勢,多少還帶有高大上的意味,猶如粉黛和高跟鞋,用以美化和拔高自己,還是管用的。

很多人宣稱自己愛讀書,但奇異的是,大半輩子過去,他的思維卻未見有任何長進,尚且還處於嬰兒狀態,肩膀上託舉的依舊是那顆冥頑不化的鉛球腦袋。那種落伍,那種刻板,那種幼稚,那種弱智,不由得讓人心生疑惑:他究竟在讀什麼書?或者:他究竟把書讀向了哪裡?再進一步:哪些讀本,竟把他從白丁禍害成了白痴?

一個讀過大學的人,如果和街頭巷尾的販夫走卒,秉持同一的觀點,操持同一的腔調,就有必要對自己保持警覺,並躬身自問:我上大學了嗎?若上了,認知提升和思維躍進的表現,體現於何處?

有益的讀本,人越讀越聰慧和清醒;有害的讀本,人越讀越愚昧和糊塗。

讀過太多劣質書的人,其精神的色度,遠不及不讀書的人。

不讀書的人,至少還保持著基本的謙虛,像一張白紙,尚能接受外力的塗光抹彩;而讀過太多劣質書的人,卻自大自傲,腦子像個廢品倉儲,滿滿當當,即使是金銀,都難以填充入內。

真正意義上的閱讀,猶如一大群人蜂擁地行走于山間,朝著一個遙不可及的目標跋山涉水,走著走著,卻發現大批的人遺落掉隊,並肩同行者變得愈發地稀寥;繼續前行,再環顧四周,才發現險峻的密林深處,僅剩下孤零零的自己,而起步時那些大聲的喧嚷者、鼓譟者和起鬨者,早已鳥獸盡散,蹤影無覓。也就是說,真正的讀者,註定是孤獨的,也註定是離群索居的。由於持久地閱讀,他眼裡的風景和思維的形態,早已與大眾天各一方,但在以已之心度他人之腹的眾人看來,他還是他們認為中的那個他一一他們以為熟悉他,其實是不熟悉的;以為他和他們並無二致,其實是楚漢分明的。當他把自己沿途的所見所聞講述給大眾聽的時候,大眾因無法驗證其真偽,便想當然地認為他是在胡言亂語,乃至於臆斷他已走火入魔,於是他非但不能獲到敬重,反而極有可能淪為羊群裡的孤狼。

傳道,佈道,從來都是少數對多數,個別對群體,而不是相反。當多數人反過來教訓少數人的時候,一定是社會這輛腳踏車的迴圈鏈條,發生了故障。

當眾聲喧譁時,讀書人最應保持的姿態,是靜默,是反芻,是分析,是旁觀,而不是爭先恐後地附和與煽風點火地迎合。

如果不閱讀具有啟悟價值的書,哪怕是群眾的眼睛,未必就是明亮的。

群眾是人的混合體,他們的眼睛無疑也是人的肉眼,其中還不乏近視眼和白內障的患者,並無特異功能,既無望遠鏡之遠,又無顯微鏡之微,何以能做到極目古今,飽覽中外?唯有大眾中鶴立雞群的極少數人,因其博覽群書,才能望之千里而又洞燭幽微。

比起身體的胃口,我精神的胃口更為挑食。就閱讀而言,我當然有給自己劃定的基準線。

基準線以上的書,才肯秉燭展卷;基準線以下的書,則是瞥其一目都甚覺多餘。

那些錯漏百出的書、味同嚼蠟的書、低階庸俗的書、思考淺薄的書、內容虛胖的書、事實浮誇的書、混淆視聽的書、把無聊當有趣的書,以及違逆常識常理胡編亂造的書,我是一個字都不肯閱覽的。讀這類書,既是對生命的損耗,又是對身心的摧殘,更是對自己辯識力的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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