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聯想,偏要聯想

不許聯想,偏要聯想

文 | 闌夕

不許聯想是「三聯生活週刊」前記者王小峰的部落格名稱,據說是因為老是有讀者因其想到哪兒說哪兒的文章而腦補出各種含義目的之類,索性把不許聯想四個大字放到了部落格頂部,提醒諸君勿要過度解讀。

這也是古早歷史裡的大V江湖了,我們都知道,所謂的公知時代急停落幕,對於這個世界的解釋權散落到了社交媒體的林立山頭,再也無人出來勸說保持分寸的必要,或者說,若是真有愚蠢之人想與來勢洶洶的集體情緒對抗,他的立場也將在轉瞬間變得岌岌可危。

「環球時報」的主編胡錫進就很倒黴,他剛表示「追究國企改制的歷史是否導致國有資產流失需要非常謹慎」,司馬南就掛出了天眼查的一張截圖,裡面幾條簡單的線條,勾勒出了胡錫進和聯想集團總裁楊元慶共同間接投資了一家技術媒體的資訊,暗示胡錫進和他試圖辯護的聯想存在共同利益。

坦率的說,天眼查以及企查查這些產品,非常顯著了降低了公眾對於企業背後複雜股權交叉關係的理解成本,這沒得說,但是,它們也在無意中簡化了大家判斷資本之間流動路徑的依據,並頻繁引出「你們原來是一夥兒的」這種看似實錘的結論。

比如那張截圖根本體現不出機器之心的股東總計有19個,聯想和寧波那支投資公司的股權加起來連5%都不到,而胡錫進擔任法人的金色環球又只是後者的8個股東之一,隔著這麼百轉千回的關係,加上一個體量相對而言小得微不足道的投資標的,就能鐵證如山的指控兩個法人主體其實是在背地裡勾兌到了一起,只能說,這個社會錯失了很多科普正確財經知識的機會,以致於這種簡單的連線遊戲都能揭露出一場驚世陰謀,一個人敢說,一群人敢信。

秦朔的那篇文章就陷入了這片汪洋大海當中,執筆過程的痛苦在行文間撲面而來,既要解釋資產交易裡的股東行權因素如何影響最後的成交價格,又要補充說無論價格多少都不能用來直接證明國有資產是否流失,洋洋灑灑一大篇下來,我在另一個轉載平臺上看到點贊數第一的評論只有兩個字:洗地。

一整個蚌埠住了咱就是說。

讓人稱奇的反倒是用魔法打敗魔法的手段,有人複製了司馬南的連線套路,把他背後的MCN拉了出來,認為這場炮轟聯想的奇襲背後,是為了打造一個能夠指哪打哪的、佔據道德制高點的商業公關王國,這篇文章同樣蒐集了零零散散的資料,然後縝密機巧的把它們串在一起,兌成了一瓶足以解構司馬南為民請命姿勢的硫酸,閱讀量也很快就超過了秦碩的那篇苦口婆心。

不許聯想,偏要聯想

直到連作為競爭對手的神舟電腦老闆吳海軍都公然表示要替聯想說話,這就讓爭端的演變愈加魔幻了,都說同行相輕,聯想倒了的直接受益方必然包括神舟,然而即便如此,吳海軍也還是忍不住抬一手行業老大,再怎麼善於聯想,恐怕也聯想不出其中的共同利益。

選擇相信什麼,再次成為那道區分敵我的邊界線,相信聯想禍國殃民的,自然加入激動義憤的一方,勢將資本的狗頭砸爛,相信聯想唇亡齒寒的,則簇擁著理性平和的旗幟,在推搡中努力捍衛動口不動手的底線,聯想這家公司倒是一度符號化了,如同投在海潮裡的一枚浮標,被一輪輪的波浪推來頂去,旋轉得難辨方向。

而相信這種行為的產生,和斯蒂芬·霍金說書裡每多一條公式就會減少一半銷量的道理一樣,辯證路徑越短越好,極致便是傳教,信徒們不要動腦子,只管相信上帝他老人家就好。

比如司馬南說任正非和曹德旺才是企業家,而柳傳志是資本家,在我看來,如果真要嚴格做出企業家和資本家的劃分,在理論和結論中間可能至少需要幾萬字的證明過程,才足以支撐起如此二元的結構,但是擁有定義權的司馬南並不需要如此麻煩,他之所以點出任正非和曹德旺這兩個名字,是因為這兩人早就有了大眾認知的塑造,牢不可破的人設可以信手拈來,繼而直接激發了崇高與苟且的高下立判。

思考是多餘的,邏輯是多餘的,質詢是多餘的,標語只要被貼到了牆上,事實便成為了真理的敵人。不過,「抓壞蛋」的遊戲固然刺激,需要小心的是,沒有人可以豁免於抽籤的規則之外。

批判聯想的經營乃至抵制聯想的商品都沒問題,唯有那些藉機推銷對立以及仇恨情緒的心機和動作,每一筆都會被記下來,也沒有任何一份善良和對正義的追求是應該被利用的。

據說路易十六在走向斷頭臺前的最後一句話是「我將清白的死去,並原諒我的敵人,願我的血能夠平息法蘭西的怒火。」

聯想當然不是路易十六,除了路易十六自己,沒有人會是路易十六,這只是用來檢驗你是否能夠剋制聯想衝動的素材,你聯想了,你就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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