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齡風度,時人難及

九齡風度,時人難及

文 / 初釀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

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

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

——《望月懷遠》

碧波浩渺的大海上,一輪明月緩緩升起,海天交融,蒼茫且遼遠,彷彿世間萬物都披上了一層清輝。這就是張九齡的月夜,清新淡雅,就像他的為人,正直高潔,氣度非凡。在他去世後,唐玄宗對宰相推薦之士,還經常問:“風度得如九齡否?”

張九齡,字子壽,韶州人。世代官宦之家,自幼飽讀詩書,十三歲就能寫出好文章。廣州刺史王方慶說,“這個人一定有所作為”,張說也曾誇他文章“有如輕縑素練”。武則天長安二年,張九齡進士及第,開始踏入仕途。

開元九年,張說入閣拜相,他早就對張九齡讚賞有加,加上同姓,就與他論譜敘輩,大加提攜,很快張九齡就升任中書舍人內供奉。

當時御史中丞是宇文融,剛剛掌管田戶租稅等事,張說對其提議多持否定,引起宇文融不滿。張九齡曾勸說張說對宇文融要有所防備,但自信的張說並未聽取。

九齡風度,時人難及

開元十三年,張說最終還是遭到宇文融彈劾被罷相,張九齡也受到牽連,被貶冀州。他因家中老母需要照顧,上書請求去江南。唐玄宗准許,遂改為洪州都督,後又改桂州都督。張九齡深感玄宗和朝廷之恩,寫下了一首滿懷感恩之情的《湖口望廬山瀑布水》:

萬丈洪泉落,迢迢半紫氛。

奔流下雜樹,灑落出重雲。

日照虹霓似,天清風雨聞。

靈山多秀色,空水空氤氳。

——《湖口望廬山瀑布》

當初有宰相張說鼎力扶持,他的仕途平安順遂。可宦海詭譎,一日驟失依靠,他以為前途將不再有光明。沒想到卻轉而受到皇帝恩遇。這不是運氣,而是他的才德,讓他經受住了考驗,是他的風度使然。

此事讓他對玄宗皇帝十分感激,也因此重燃了心中的報國激情。猶如高高廬山上噴瀉而下的瀑布,氣勢恢宏,壯美絢麗。

開元十七年,張說再次被任命為尚書左丞相、集賢院學士。第二年,張說臨終前向玄宗推薦張九齡做集賢院學士。於是張九齡從桂州任所歸京,與家人團聚。

九齡風度,時人難及

一路上,碧水環繞青山,環環相扣,層層疊疊,就像走進了一幅山水畫卷,美不勝收。

湘流繞南嶽,絕目轉青青。

懷祿未能己,瞻途屢所經。

煙嶼宜春望,林猿莫夜聽。

永路日多緒,孤舟天覆冥。

浮沒從此去,嗟嗟勞我形。

——《湘中作》

湘水南嶽,山環水繞,加之歸家的喜悅,讓他心情不覺開朗。然而,山水迢迢,長路漫漫,一葉孤舟從朝霞滿天到日薄西山,都是在同樣的山水中盤旋,隨著旅途的延伸,不覺有了一絲視覺的疲倦,也有了一種心靈的倦怠,詩中不免帶出一點羈旅漂泊之感。

當然,這種失落轉瞬而逝。來年三月,他來到京城,擢秘書少監,兼集賢院學士副知院事。他為皇帝代轉敕文,常常不用打草稿,一揮而就,玄宗對其深為倚重。不久升任中書侍郎、工部侍郎,兼知制誥。

此時的張九齡已經五十五歲了,希望能夠歸養故里,侍奉老母。但玄宗不捨,就將其兩個弟弟在家鄉附近封官,以便替他照顧老母。兩個弟弟先後成為嶺南的封疆大吏,這其中不乏玄宗對張九齡的賞識之情。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同朝為相的李林甫,因張九齡深得玄宗器重很是嫉妒,於是就時時在玄宗面前詆譭他。而此時的玄宗也不再是年輕時的玄宗,開始滿足於開元盛世的繁盛,沉迷在聲色享樂之中。

九齡風度,時人難及

張九齡還是一如既往地仗義直諫,漸漸引起玄宗不滿,開始疏遠他。張九齡察覺到玄宗的變化,就寫了一首《歸雁詩》,委婉地向玄宗表明自己對朝廷的忠誠,也希望藉此讓玄宗有所改變。

海燕歲微渺,乘春亦暫來。

豈知泥滓賤,只見玉堂開。

繡戶時雙入,華堂日幾回。

無心與物競,鷹隼莫相猜。

——《歸雁詩》

自己就像海燕一樣乘著春風而來,帶著希望和熱情,忠於朝廷、心繫百姓,不在意小人的行徑。他以一貫的開闊胸襟,表達了並不想與李林甫之流為敵,只想將有限的精力用於對朝廷對百姓有用的事情上。

然而,“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他雖不想將精力浪費在與小人爭鬥之中,但李林甫怎肯放過他,一次次的讒言,終於讓玄宗不再信任於他,將他降為尚書右丞相,免去知政事。不久,又因他舉薦的監察御史周子諒彈劾牛仙客,觸怒了玄宗,受到牽連,張九齡被貶荊州長史。

九齡風度,時人難及

張九齡一生奉行儒道,以天下為己任,沒想到人到暮年卻又無端被貶,心中難免有些悵然。但是經歷過太多風雨後,他已經將一切看淡,入世的思想也逐漸被清澹的出世情懷所代替。

靈境信幽絕,芳時重暄妍。

再來及茲勝,一遇非無緣。

萬木柔可結,千花敷欲然。

松間鳴好鳥,竹下流清泉。

石壁開精舍,金光照法筵。

真空本自寂,假有聊相宣。

復此灰心者,仍追巢頂禪。

簡書雖有畏,身世亦相捐。

——《冬中至玉泉山寺屬窮陰冰閉崖谷無色及仲春行縣復往焉故有此作》

或許是他太累了,不想再在紅塵繁複中過多掙扎,因此當他看到玉泉寺明豔的春光時,突然間就頓悟了。幽深的竹林深處,有鳥鳴清脆婉轉,讓他的心不由安定下來。他是紅塵倦客,不應再被宦海風波牽扯,為了此刻的安寧,拋開一切塵世羈絆吧。

開元二十八年春,他因病去世。在他死後,曾被其斷言“必反”的安祿山真的反了,掀起了大唐由盛轉衰的“安史之亂”,玄宗倉皇逃蜀,追思張九齡曾經的真知灼見,不覺痛悔不已,於是追贈他為“司徒”,並贈封他為荊州大都督,諡號文獻。

九齡風度,時人難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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