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妖魔化的朱溫:我們不能只記得他的惡跡,無視他的貢獻

前言:禽獸不如的朱溫

說起曹操,很多人記得他多疑,但求才若渴,任人唯賢,文韜武略,統一北方,為當時天下第一。

說起朱元璋,很多人記得他濫殺,但驅逐韃虜,恢復中華,鐵腕治國,肅貪反腐,百姓拍手稱快。

說起朱溫,我們記得他什麼?翻看各大自媒體,不外乎以下內容:

濫殺,製造“白馬驛之禍”,屠殺清流士大夫。

亂倫,兒子在外打仗,讓兒媳婦入宮侍寢。

淫賊,公然姦淫張全義妻女,張全義敢怒不敢言。

弒君,廢唐哀帝,篡唐自立,違背君臣之義。

不光網路大V惡評如潮,一千年來,朱溫的口碑就沒好過。不妨看看古代大咖對朱溫的惡評:

李克用:全忠(朱溫)妒功疾能,陰狡禍賊,異日必為國患。

王夫之:朱溫起於群盜,兇狡如蛇虺,無尺寸之功於唐,而奪其三百年磐石之社稷。

方浚師:他若曹丕之收父妾,朱溫之奸子婦……嗚呼!人之異於禽獸者幾希。

歐陽修:梁之惡極矣!自欺其盜賊,至於亡唐,其遺毒流於天下。天下豪傑,四面並起,孰不欲戡刃於胸。

如果我說朱溫的荒淫惡行是被後世有一刻妖魔化,有些根本經不起考驗,朱溫的貢獻遠遠大於他的過犯,甚至可以與曹操媲美,你會相信嗎?不相信,我們就來看看一個全面的朱溫是什麼樣。

被妖魔化的朱溫:我們不能只記得他的惡跡,無視他的貢獻

後梁太祖朱溫畫像

貢獻:不亞於曹操的朱溫

雖然以《三國演義》為代表的演義小說將曹操視為“奸賊”,但曹操的貢獻不可抹殺,他鎮壓黃巾起義,討伐董卓,消滅割據,降服烏桓、鮮卑等,逐漸統一北方,恢復經濟發展,穩定社會秩序,為魏國代漢、三家歸晉奠定了基礎,這是世所公認,即便抹黑曹操之人,也肯定他的積極貢獻。

朱溫呢?實際上,朱溫的貢獻比起曹操不遑多讓,卻很少得到正面肯定。

一、朱溫的發跡史,從黃巢起義到篡唐自立

朱溫,安徽碭山人,出生書香世家,祖父和都是當地頗有名望的學者,但朱溫幼年喪父,家道中落,不得不隨母親幫傭為生。失去父親的朱溫不僅生活貧苦,也缺失父愛和教育,長大後成了像劉邦一樣的小混混,整天無所事事,遊手好閒,但與劉邦不同的是,朱溫性格剽悍兇狠,一向以豪雄英勇自許,是十里八鄉有名的無賴霸王,鄉鄰大多都很反感他。

這樣一個流氓無賴+社會混混,怎麼會有出息?但同為流氓無賴,不被人看好的劉邦,卻能打下江山,打敗項羽,建立了大漢王朝,因為他生逢秦末亂世,時勢造英雄,英雄也改變時勢。

朱溫的運氣同樣很好,因為他生活在唐末亂世,比秦末還要亂。當時山東、河南和安徽一帶連年饑荒,朝廷賑災不力,百姓流離失所,饑民成群結隊,黃巢大起義就在這種形勢下爆發。起義軍不斷裹挾饑民入伍,規模迅速壯大,席捲整個北方,形勢十分混亂。這種混亂的形勢正是朱溫這種人施展抱負的舞臺,一向“以豪雄英勇自許”的朱溫就在此時投入黃巢軍中,成為一名普通士兵。

朱溫英勇善戰,在軍中如魚得水,他協助黃巢攻佔長安,立下汗馬功勞,成為黃巢麾下數一數二的大將,但唐朝國運未衰,糾集力量對起義軍發動反擊,黃巢起義軍前景不妙,加上有人故意排擠朱溫,朱溫為個人考慮,便聽從部下建議,率部投降了唐朝,反過頭來鎮壓黃巢起義軍。

被妖魔化的朱溫:我們不能只記得他的惡跡,無視他的貢獻

唐末黃巢起義路線圖

別管朱溫有多不仗義,但他確實擅長打仗,無論是站在起義軍一邊,還是站在唐朝一邊,他都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戰功比誰都大,這些是任何人都掩飾不了的事實,朱溫因此被唐朝賜名“全忠”,不斷加官進爵。883年,年僅32歲的朱溫官拜汴州刺史、宣武軍節度使,進封梁王。一個毫無背景的流氓無賴,經過軍中的七年拼搏,成長為節鎮一方的封疆大吏,朱溫的經歷足夠傳奇,也足夠勵志。

建節是無數人心目中的最高目標,此刻卻成為朱溫的一個新起點。他的宣武軍節度使治所在開封,主要管轄河南一帶,當黃巢起義基本被鎮壓後,朱溫主要的對手就是時刻覬覦和想要吞併他的強藩大鎮,而朱溫只是一個沒有背景的混混,被其他老牌藩鎮環繞,簡直就是任人宰割的肥羊。

誰都沒有想到,處在強敵環伺下的朱溫,毫無背景的朱溫,硬是憑藉自己的狡猾、剽悍、兇狠,帶出了一支戰鬥力極強的部隊,在長達二十年的時間裡,朱溫東征西討,南征北戰,鎮壓了一次次的叛亂,打敗了一個又一個比自己兵多將廣的對手,為唐王朝立下卓著戰功,官職也越來越高。

884年,陳州之戰,徹底擊敗黃巢,加封檢校司徒、同平章事。

886—887年,蔡州之戰,平定秦宗權,加封檢校太尉、兼任中書令,進東平王。

892—897年,平定鄆兗,徹底擊潰天平軍節度使朱瑄、泰寧軍節度使朱瑾。

900年—903年,平定鳳翔,擊敗鳳翔、隴右節度使李茂貞,解救被俘的唐昭宗,守太尉、兼中書令、宣武等軍節度使、諸道兵馬副元帥,進梁王,加賜“迴天再造竭忠守正功臣”。

隨著地盤的不斷擴大,職務的不斷提升,朱溫的野心也越來越大,他把皇帝當作自己的傀儡,封王已經不能滿足他的胃口,他開始一步步醞釀篡奪唐朝。公元907年4月,經過長達四年的精心策劃,步步為營,朱溫在百官“勸進”下接受唐哀帝禪讓,即皇帝位,建國號大梁,史稱後梁,是為梁太祖。

被妖魔化的朱溫:我們不能只記得他的惡跡,無視他的貢獻

後梁版圖(五代十國前期形勢)

二、朱溫的四大貢獻,從挽救唐朝到滅亡唐朝

唐朝名義上被朱溫篡奪所滅,但在它壽命的最後幾十年裡,唐朝已經名存實亡。追本溯源,唐朝的衰落起於安史之亂,安史之亂後,朋黨之爭、藩鎮割據、宦官專政,成為導致唐朝國力衰退的三大因素,農民起義則沉重打擊了唐朝的統治,而朱溫強勢崛起後,鎮壓了農民起義,終結了宦官集團,掃蕩了衣冠清流,削弱了藩鎮割據,最後輕輕一推,終於摧垮了搖搖欲墜的唐帝國。

1、宦官集團的終結者

歷朝歷代不乏宦官專權,而又以唐朝為甚。唐初嚴格限制宦官干政,但從唐玄宗開始,宦官開始受到皇帝重用,唐朝第一個著名大宦官就是唐玄宗最寵信的高力士,親王、公主尊稱其為“阿翁”,駙馬尊稱其為“爺”,但這一時期宦官為害不大。後來,皇帝不信任百官,而信任宦官,把禁軍“神策軍”交給宦官執掌,導致宦官的權力越來越大,開始了擅權跋扈的道路。唐朝的宦官權勢之大,前所未有,已經到了任免百官,甚至廢立皇帝的地步,唐代宗、唐憲宗等都是由宦官擁立,唐憲宗、唐敬宗甚至被宦官所殺,皇帝成了名副其實的傀儡,難怪唐文宗哀嘆自己連漢獻帝和周赧王都不如。

唐朝後期但凡意欲有所作為的皇帝,都試圖從宦官手中奪權,唐順宗時的“永貞革新”(即“二王八司馬”事件),唐文宗時的“甘露之變”,都是皇帝聯合文官集團,試圖奪取宦官權力的鬥爭,但均以失敗而告終,而且一次比一次敗得更慘,宦官勢力則一次比一次更囂張。

終結這一局面正是朱溫。之前奪取宦官權力失敗的根本原因在於,禁軍掌握在宦官手裡,“筆桿子打不過槍桿子”,皇帝只聯合沒有兵權的文官,顯然幹不過掌握兵權的宦官。公元901年,宰相崔胤試圖聯合朱溫誅殺宦官集團,卻被宦官搶先一步,大宦官韓全誨劫持唐昭宗跑到鳳翔李茂貞處,朱溫等人發兵攻打李茂貞,最終迫使李茂貞殺了韓全誨等人,把唐昭宗還給朱溫。

這個時候的神策軍戰鬥力衰退,已經不復往日神勇,真正的精兵強將掌握在實力藩鎮手中,比如朱溫這樣的地方大佬,宦官沒有神策軍的幫助,就像沒了爪牙的老虎,不復往日威風。朱溫把唐昭宗變成傀儡後,以他的性格,絕不可能讓一幫宦官跟自己爭奪皇帝,他打著天子的旗號,一口氣誅殺了700多名宦官,殺得血流成河,屍橫遍野,幾乎將皇宮裡的宦官清除殆盡,只剩下幾十個宦官充當雜役。

朱溫的手段很血腥很暴力,很簡單很有效,持續一百多年、人人唾棄的宦官集團被徹底終結,宦官專政基本告別歷史舞臺,此後的五代宋朝,雖有個別宦官弄權,卻再未遭受宦官專權之害。

被妖魔化的朱溫:我們不能只記得他的惡跡,無視他的貢獻

甘露之變:唐朝宦官專政的一個縮影

2、衣冠清流的掃蕩者

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有政治的地方就有朋黨。

唐朝的朋黨之爭,最典型的就是“牛李黨爭”,以李德裕為代表的李黨,與以牛僧孺為代表的牛黨,圍繞最高權力開展了曠日持久的爭奪,雙方不管誰上臺,都會對另一方大肆打擊,爾虞我詐,你方唱罷我登場,鬥得不亦樂乎。唐朝皇帝對這種激烈的黨爭見怪不怪,甚至刻意維持兩邊的勢力均衡,時而重用牛黨,打擊李黨,時而重用李黨,打擊牛黨,兩黨鬥爭越激烈,皇帝的位置越穩固。

牛李黨爭既有政見不和,也有門戶之見、意氣之爭,而且越到後來,意氣之爭越激烈,雙方以互相打擊報復為己任,而不是勵精圖治,富國強兵,唐帝國就這樣在無休止的內耗中逐漸衰退。牛李兩黨的成員背景不一,既有靠門蔭入仕、拼爹當官的權貴門閥子弟,也有科舉出身、自己奮鬥的官員士大夫,很難將他們截然分開,但他們有一個共同特點:自恃清高,一向鄙視朱溫這種窮苦出身的粗人。

朱溫身居高位,意欲篡唐,朝廷很多高階官員自詡“清流”,瞧不起他,朱溫認為這些人是自己篡唐稱帝的最大障礙,必須想辦法剷除,他的謀士李振出身寒微,早年屢試進士不第,異常痛恨那些世家大族豪門子弟,也嫉妒科舉出身取得高位的官員,極力主張把不聽話的“清流”殺掉了事。

朱溫征戰數十年,習慣了殺人舐血的人生,殺個把人對他而言簡直是小菜一碟。公元905年,朱溫在李振的鼓動下痛下殺手,在河南滑州的白馬驛殺害裴樞、獨孤損、崔遠、趙崇、陸康、王溥、王贊等出身權貴的“衣冠清流”三十多人,李振意猶未盡地對朱溫說:“此輩常自稱清流,應當投入黃河,使之變為濁流!”朱溫笑而從之,將裴樞等人的屍體投入黃河,史稱“白馬之禍”。

豪門士族發源於魏晉,儘管隋唐時期科舉取士,不斷打擊豪門勢力,但豪門士族力量仍然強大,在黨爭中擁有相當能量,成為“官僚政治”的極大障礙,即便經過黃巢起義的大掃蕩,豪門士族猶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朱溫製造“白馬之禍”,血腥屠殺“衣冠清流”,雖然方法簡單粗暴,卻一舉清除了豪門士族的最後勢力,讓豪門士族徹底退出歷史舞臺,也結束了無窮無盡的黨爭。此後的五代宋朝,科舉出身的官員士大夫佔據政壇,形成了文官集團,我國封建王朝進入“官僚政治”階段。

被妖魔化的朱溫:我們不能只記得他的惡跡,無視他的貢獻

唐朝的衣冠清流(漫畫)

3、藩鎮割據的削弱者

藩鎮割據起源於節度使的設立,最初的節度使只是軍事要員,後來朝廷不斷賦予他們權力,使之掌握了軍事、財政、行政、司法等大權,成為真正的封疆大吏。安史之亂中,唐朝中央軍無力平叛,藩鎮成為平叛主力,並且一發不可收拾,在全國遍地開花,他們表面上服從朝廷,實際上擁兵自重,割據一方,世代傳襲,一個個成了“獨立半獨立王國”,一度導致“天子政令不出關中”。

藩鎮割據,各自為政,最不高興的當然是皇帝,但藩鎮有錢有權又有兵馬,皇帝也拿他們無可奈何。唐朝中後期的皇帝,除唐憲宗大力改革弊政,平定藩鎮之亂,開創短暫的“元和中興”外,其他皇帝都對藩鎮割據束手無策,任由他們不斷互相爭戰,搶奪人口和土地,不把朝廷放在眼中。

唐朝晚期的藩鎮中,朱溫的地盤位於河南,屬於典型的四戰之地,易守難攻,也屬朱溫最缺乏背景,完全靠自己一個人奮鬥,他起家的條件“與曹操略同,而狡猾過之”,但朱溫利用將近二十年時間,不斷消滅或控制周邊不聽話的藩鎮,擴大自己的地盤。等他篡唐稱帝之時,已經控制了大小二十一個藩鎮,使得後梁版圖北到黃河,東抵大海,南至秦嶺淮河一線,西達關中,不僅有效削弱了唐朝中期以來的藩鎮割據,也奠定了後來五代政權的基本版圖,甚至為宋朝的基本統一奠定了基礎。

被妖魔化的朱溫:我們不能只記得他的惡跡,無視他的貢獻

唐朝藩鎮割據形勢圖

4、農業生產的恢復者

朱溫殺人無算,但那是對不聽話的政敵,實際上他是一個愛惜人才,知人善任的帝王,他不喜歡空談誤國的“衣冠清流”,卻重視具有真才實學、文韜武略的人才,他的麾下聚集了一大批當時最為優秀的文臣武將,李振、敬翔、龐師古、楊師厚、王彥章等人都是一時名臣名將,輔佐他建立王霸之業。朱溫還專門下詔讓文臣武將舉賢不避親,向朝廷推薦“有文行可取者”的優秀人才,“以廣疏材之路”。

在治國施政方面,朱溫的基本政策是輕徭薄賦,休養生息,《舊五代史》記載:

帝(朱溫)憂民重農,尤以足食足兵為念……梁祖之開國也,屬黃巢大亂之餘,以夷門一鎮,外嚴烽候,內闢汙萊,厲以耕桑,薄其租賦,士雖苦戰,民則樂輸,二紀之間,俄成霸業。及末帝與莊宗對壘於河上,河南之民,雖困於輦運,亦未至流亡。其義無他,蓋賦斂輕而丘園可戀故也。

這段記載不僅充分肯定了朱溫“厲以耕桑,薄其租賦”的治理政策,還傳遞出“士雖苦戰,民則樂輸”的訊號。也就是說,雖然朱溫治軍嚴格,長年打仗,士兵苦戰,但百姓卻樂於繳納賦稅,使得朱溫迅速崛起。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即便朱溫死後,末帝朱友貞繼位,與後晉常年惡戰,軍費開支巨大,百姓賦稅負擔有所加重,後梁卻沒有出現百姓流亡的現象,這究竟是什麼原因?根本就在於後梁輕徭薄賦的政策,河南百姓儘管承擔賦稅,但跟其他地方比仍是比較輕的,還能生活下去。

另外,一向貶低朱溫的《資治通鑑》有這麼一段記載:

梁太祖擊淮南,掠得牛以千萬計,給東南諸州農民,使歲輸租。自是歷數十年,牛死而租不除,民甚苦之……帝(郭威)素知其弊……其田、廬、牛、農器,並賜見佃者為永業,悉除租牛課。

這段記載表面講坑害百姓的“牛租”,卻是朱溫發展農業生產的最好證明。耕牛是古代最重要的勞動工具,普通農戶根本買不起耕牛,直接影響耕作效率和生產積極性。朱溫將數萬頭耕牛低價租給百姓,可見他對農業生產的關心絕非嘴上說說,而是採取實實在在的措施,有效恢復和發展了農業生產,從後梁以後的五代政權,均將都城定在河南的開封或者洛陽,很大程度上就是朱溫實行輕徭薄賦、休養生息,恢復和發展農業奠定的經濟基礎,這是朱溫不容抹殺的重大貢獻。

被妖魔化的朱溫:我們不能只記得他的惡跡,無視他的貢獻

古代農民耕種土

滅掉後梁的後唐又是如何對待百姓的呢?《舊五代史》有如下記載:

及莊宗平定梁室,任吏人孔謙為租庸使,峻法以剝下,厚斂以奉上,民產雖竭,軍食尚虧。加之以兵革,因之以饑饉,不三四年,以致顛隕,其義無他,蓋賦役重而寰區失望故也。

誤會:被妖魔化的朱溫

朱溫做出如此貢獻,為何在後人眼中只留下了暴虐淫亂的印象?這跟後世史學家的偏見有關。

現存系統記載五代歷史的史書主要有兩部,一部是北宋初年官方編修的《舊五代史》,另一部是歐陽修個人編著的《新五代史》。《舊五代史》史料豐富,對後梁和朱溫的評價比較客觀,肯定較多,《新五代史》則對後梁和朱溫評價很低,關於朱溫暴虐、淫亂的記載多出於《新五代史》,特別是朱溫與兒媳亂倫、霸佔下屬張全義妻女的情節,都是歐陽修摘自野史小說《北夢瑣言》。

同樣成書於北宋,為何新舊五代史對後梁和朱溫的評價如此之大?主要是史學觀的變化。

我國古代史官編修史書深受儒家思想影響,效仿孔子的“春秋筆法”,即在甄選史料和評價事實上注意褒貶,像朱溫這樣“篡奪之君”違反儒家正統思想,是應該貶低的物件。然而,唐朝五代時,儒學在思想界學術界尚未取得統治地位,編纂《舊五代史》的薛居正等人沒有使用“春秋筆法”修史,對史料進行主觀性地添油加醋,刀削筆裁,因此對朱溫的評價有褒有貶,比較客觀和全面。

歐陽修則不然,他是新儒學的發起者和代表人物,北宋思想界學術界的領袖,推崇儒家道德觀,評價朱溫的總基調是批判,因此在甄選史料時使用“春秋筆法”,採納了很多野史小說中關於朱溫暴虐淫亂的記載,而摒棄了朱溫的善政,歐陽修本人在《新五代史梁本紀》專門闡述過這一點:

(歐陽修)曰:“聖人之於《春秋》,用意深,故能勸誡切,為言信,然後善惡明。夫欲著其罪於後世,在乎不沒其實。……使為君者不得掩其惡,然後人知惡名不可逃,則為惡者庶乎其息矣。……《春秋》於大惡之君不誅絕之者,不害其褒善貶惡之志也,惟不沒其實以著其罪,而信乎後世,與其為君而不得掩其惡,以息人之為惡。能知《春秋》之此意,然後知予不偽梁之旨也。”

很明顯,歐陽修明確表示自己在修《新五代史》時使用了“春秋筆法”,大幅記載朱溫和後梁的惡劣事蹟,其目的是將朱溫樹立為“篡奪者”的典型,讓他的種種惡跡傳於後世,廣為人知。

被妖魔化的朱溫:我們不能只記得他的惡跡,無視他的貢獻

歐陽修編纂的《新五代史》

歐陽修的目的確實達到了,自從南宋開始,新儒學中最主要的一派、強調封建倫理道德和秩序的程朱理學地位不斷提升,《新五代史》的歷史觀越來越“政治正確”,越來越受到士大夫集團的認可,而篡奪唐朝、品德有虧的朱溫則越來越被後世所厭惡。後來,《舊五代史》逐漸散軼,直到清朝才從《永樂大典》中輯出,但其影響力已經徹底被《新五代史》超越,朱溫被妖魔化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不可逆轉,以致人們一提朱溫,便只知道他的篡奪、濫殺和亂倫,對他的貢獻幾乎一無所知。

時至如今,千年已過,我們應該給朱溫一個更為公允地評價,他是宦官集團的終結者、衣冠清流的掃蕩者、藩鎮割據的削弱者、農業生產的恢復者,雖然私德有虧,但貢獻莫大,不可抹殺。

TAG: 朱溫宦官唐朝五代史清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