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復幽雲的明朝,為何仍然遭遇草原威脅?問題的本質不在十六州

因為問題的本質,不是幽雲十六州的得與失,而是中原和草原的博弈。

01。十六州得失的時代困局

五代十國和五胡亂華,可以放在一起進行類比。

晉末八王之亂,然後五胡亂華,最後北魏一統北朝。但北魏以北還有一個草原帝國柔然,躍躍欲試,也要入主中原。所以,北魏有兩個主要任務,一個任務是征服南朝;而另一個任務則是看死柔然。

收復幽雲的明朝,為何仍然遭遇草原威脅?問題的本質不在十六州

放大視角、拉長尺度,五代十國完全可以類比五胡亂華。唐末藩鎮亂局,然後沙陀稱雄,攻滅後梁後建立了第一個沙陀政權,即後唐。為什麼沒有其他胡人南下長城了?不是他們不想來,而是他們來不了。北部草原和青藏高原,跟中原一樣,亂得翻江倒海。草原和高原統統自顧不暇,所以沒功夫來中原搗亂。崛起的契丹人確實有入主中原之心,但就像拓跋鮮卑看死柔然一樣,沙陀匈奴也看死了契丹。

但,沙陀人明顯不如鮮卑人更有手腕。太武帝拓跋燾窮追大漠九天九夜,徹底打哭了草原霸主柔然。所以,柔然幾乎就斷了入主中原的念想。而沙陀人自相殘殺,於是不僅沒能窮追大漠、揍哭契丹,反而割讓了幽雲十六州。後來更慘,契丹人殺進中原,結束了第二個沙陀政權,即後晉。

收復幽雲的明朝,為何仍然遭遇草原威脅?問題的本質不在十六州

歷史往往驚人相似,卻各有各的不同。沙陀和鮮卑的不同,在於攻守易勢。五胡亂華之後的拓跋鮮卑,以中原財富和草原精壯,吊打北方草原;而五代十國的沙陀軍事集團,卻因兄弟鬩牆,反過來被北方草原吊打。

看到不同的時候,我們也應該看到相似。這個相似就是同樣的時代困局,即胡漢矛盾。以前沒有民族主義的觀念,華夷之辨主要集中在文明層面。所以,這個時代困局,更精確的表述應該是中原和草原的矛盾。

北魏沒能解決這個時代問題,於是六鎮起義把拓跋鮮卑打得灰飛煙滅。但西魏宇文泰的關中改革,卻解決了這個問題。胡漢矛盾變成了胡漢融合。於是,承接西魏和北周的隋唐兩代,不是王朝的概念而是帝國的輝煌。但,宇文泰的手段,還能拿過來重新用嗎?歷史的確相似,但一點點不同,就足以改變整個走向。五代十國與五胡亂華的不同,就在於空間變大了。五胡亂華的胡漢問題,可以侷限在中原這個空間來解決。但五代十國的胡漢問題,就必須以整個中原和草原為空間平臺來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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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十六州表象的博弈均衡

中原和草原的矛盾,才是問題的實質。而十六州的得失,只是問題的表象。但,這個表象卻促成了某種博弈均衡。

中原和草原博弈不斷。隋文帝八道反擊突厥、唐太宗五道反擊突厥,應該說這兩次大反擊,徹底改變了中原和草原的博弈局面。以前是柔然和突厥,壓著中原打,直接把北齊和北周兩個北方王朝當成自家乾兒子。但,隋文帝和唐太宗之後,突厥人就得向隋唐帝國叫爸爸了。而隋唐也的確堪稱帝國,其不僅向草原輸出暴力,而且也向草原輸出了秩序。這個工作在唐太宗時代最有成效,大唐窮極塞北、開疆葉尼塞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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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宗朝雖然是帝國的盛世巔峰,但這時候卻是暴力壓到一切,天可汗已經無力秩序輸出了。吐蕃崛起和安史之亂,外憂變內困,大唐從帝國變成了王朝。而到了五代十國,草原和中原就已經勢均力敵了。為什麼不是草原碾壓中原?因為中原無帝國,草原同樣無帝國。傳統時代就是一個帝國時代,帝國為不同民族、不同文明提供秩序。所以,無強盛帝國就無宏大秩序,也就說不上誰碾壓誰了。

雖然演化無定向,但好的演化,也就是發展,往往都是從高成本向低成本演進的。因為這樣有好處。低成本,就有統一的市場、有和平的環境、有穩定的秩序。這是一種多贏的博弈均衡。《新唐書》有如下記載:

米鬥四五錢,外戶不閉者數月,馬牛被野,人行數千裡不齎糧,民物蕃息。

統一市場下的物質成本足夠低,糧價便宜,說明大家都能吃飽飯,生存沒問題。夜不閉戶已經不算什麼,數月不閉戶才是最彪悍,治安和風化一起向好才有這樣的結果。關鍵是“人行數千裡不齎糧”,在大唐治下,行走數千裡不僅不用擔心山賊劫道,而且不用帶糧食,帶錢就行了,跟現在一部手機走遍中國、四處掃碼去旅遊,何其相似。這就是統一能夠帶來的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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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統一的前提是實力碾壓之後的暴力輸出和重新改造。大隋可以、大唐可以,到了五代十國,就誰也不可以。那怎麼辦?中原和草原的博弈,需要一種新的均衡。

承接北魏的西魏,在中原內部解決了胡漢矛盾。但,承接五代亂世的宋朝,就必須把中原和草原當成一盤棋來解決這個問題。簡單說,宇文泰關中改革,改革完了、胡漢融合了,然後就可以孤獨求敗然後孤獨天下;但宋朝不行,不僅要搞定內部、秩序中原,還得窮追塞北、秩序草原。但大宋做不到,暴力輸出不夠只是一個方面,關鍵是秩序輸出完全不行。唐玄宗以後的中央帝國,根本就拿不出秩序草原的解決方案。

而十六州則提供了一個新的方案。契丹人拿著十六州的財富,就可以補足草原王朝的財政短板,契丹可汗或遼國皇帝有錢了,然後就能以自己的胡人精壯解決草原問題。而宋朝人雖然失去了幽雲十六州,卻可以完全把草原問題拋給契丹人,於是宋朝迎來了高速發展的可能。宋朝的發展速度和寬鬆環境,是歷代王朝所無法比擬的,即便是後來的元明清也難以超越。中原和草原的博弈需要找到一個低成本的博弈均衡點。最好的均衡點當然是統一和融合,但這條路走不通,而宋朝人和契丹人卻找到了另外一個解決道路,具體就是十六州。

03。明朝人為什麼不能解除來自北方草原的威脅

代元建明之後,朱元璋和朱棣對草原問題的解決,就兩個方案:一個是在山西到遼東一帶,拼命建軍鎮,把草原胡人擋在長城以北;另一個是不服就打,直接出兵橫掃塞北、死命暴力輸出。

收復幽雲的明朝,為何仍然遭遇草原威脅?問題的本質不在十六州

明朝人雖然拿下了幽雲十六州,而且定都古幽州,也就是今天的北京,即所謂天子守國門,但守國門的天子,也就無意征服草原了,否則也不會“守國門”。

已是中央帝國的大明王朝,要不要統治草原。明朝人用實際行動回答了這個問題:我不要,草原就是化外之地,我不想要,也不想管。

明朝人為什麼沒有唐朝人的氣魄?

人類社會的發展都是有傳承的,一切問題都可以在歷史中找到淵源。唐朝人指稱自己,一般用唐或華。唐是國號,大唐治下,都是唐人;華是文明,符號之下,文明四方。所以,唐以前就很少用漢這個符號。根據文字統計,在指稱中國人的符號中,漢的使用頻率在唐和五代,只有6%;而到了宋朝,漢的使用頻率則達到了53%。所以,宋朝人,幾乎不用國號宋來指稱自己,如果要用就是做時代區分,即強調自己是宋朝人而不是唐朝人和隋朝人。

收復幽雲的明朝,為何仍然遭遇草原威脅?問題的本質不在十六州

這體現了一種觀念的變化。這個觀念就是宋朝人已經預設自己是一個特定族群,跟契丹人、蒙古人、女真人相差不大。這個族群的特殊性就是以本朝皇帝為核心,擁有共同的祖先,擁有高度發達的文明和文化。

這種觀念認識,限制了後世的中原王朝去拓展自己的統治區域。秦始皇和漢武帝,憑藉強大的經濟和軍事實力打遍整個地理視界。但宋朝人不會幹這種事。特別是科舉產生計程車大夫群體,完全認同這個觀念。司馬光極力貶低漢武帝,認為那是窮兵黷武。這就是士大夫精英的集體認識。而這也成了明朝人的傳承,長城以南就是北方邊界,在這裡只能守而不能攻。

收復幽雲的明朝,為何仍然遭遇草原威脅?問題的本質不在十六州

當然還有能力的因素。唐朝人不斷思考和實踐統治草原的方案,但玄宗以後出現了能力不足的問題。宋朝人有意識去思考但無力去實踐,後來乾脆也不去思考了。自此以後,中原王朝就不可能再生長出統治草原的能力。宋朝人做不到,明朝人也做不到。明朝對草原的統治,主要是東北地區的女真人。但很不成功,因為意識不夠、能力不足,明朝人無力也無心。

你有你的安排,但世界另有計劃。中原和草原的博弈,既是真個時代的大勢。你可以不思考、也可以不去做,但閉目塞聽和掩耳盜鈴都不能讓問題憑空消失了。所以,無秩序的草原會威脅中原,而有秩序的草原就更會威脅中原。於是,明朝終其一世,也無力解決草原問題。

最後梳理總結一下:

幽雲十六州的問題本質,是中原和草原的博弈競爭。

契丹和北宋透過十六州得失,在統一以外實現了一種低成本的博弈均衡。

正是在這種低成本的均衡下,宋朝人產生了國族或族群觀念,不再以帝國視角來看待世界。

世事變遷,明朝人收復了幽雲十六州,卻繼承了宋朝人的觀念,無意草原成為士大夫精英群體的集體意見。

中原人的觀念變遷並不能阻止中原和草原的博弈;收復幽雲十六州也不能阻止中原和草原的博弈。所以,明朝人始終無法解除來自北方草原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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