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祐年間的2個新年,見證南宋的末路悲歌

公元1275年,農曆乙亥,德祐元年。

繁華的臨安城,迎來了新年。這個當時世界上最大的城市,像往年一樣張燈結綵,居民們也忙著組織各類遊行和慶典,一切異乎尋常的平靜。就在上一年,荒淫無度的宋度宗趙禥在酒色之中離開了人世,年僅四歲的趙?即位,改年號為德祐。他迎來了繼位後第一個新年。

然而上天並未因此庇佑這個經歷了三百多年風雨的王朝,襄陽之戰的慘敗,就像毫無防備的胸膛,被一把利刃深深插入。

黃州、蘄州、邳州、江州相繼失陷。在輿論的壓力之下,權臣賈似道倉皇出擊,卻兵敗今天安徽銅陵北路的丁家洲,南宋最後的水陸精銳,在此折戟,報銷殆盡,整個長江中下游的廣闊平原,已完全暴露在蒙古人貪婪的視線裡。

前線接連失利的訊息陸續傳到臨安城。臨安的民眾,似乎已經可以嗅到蒙古戰馬的嘶鳴。

今年的新年籠罩在一片壓抑之中。新徵的兵員,被叫做“武定軍”,他們已經披堅執銳,準備奔赴戰場。軍隊中,有的甚至是十四五歲的青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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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安城

蒙古的世紀

整個13世紀,整個人類世界文明的輝煌,是由蒙古人來書寫。

蒙古的鐵騎,踐踏了大半個歐亞大陸,所向披靡、無往不勝。在公元1234年滅亡由女真人建立起的金朝後,南下攻宋已經成了無法迴避的下一步棋。

但是,這支可怕的軍隊,卻在秦嶺淮河一線、四川的崇山峻嶺之間遇到了最強的阻礙。這得益於,南宋朝廷將國家的有生力量,全部置於了今天的四川盆地和江淮地區。

蒙古採取了大迂迴的戰略。拉攏吐蕃、攻陷大理之後,從佈防空虛的廣西,直接進攻南宋內地。在降將劉整的建議下,採取了先攻襄陽,然後沿江而下直逼首都的戰略。襄陽之戰整整打了慘烈的六年,最後還是以蒙古人的勝利收尾。

於是,蒙古人看到了希望,他們已經感覺到,這個漢人建立的王朝,已經處在了崩潰的邊緣。拿下襄陽後,蒙古軍隊馬不停蹄,沿江而下展開追擊。

此時的蒙古大軍,是一支精銳的“國際部隊”,不僅收編了漢人悍將呂文煥、劉整等人,還擁有了威力巨大的投石機——回回炮,巨石劃過天空發出可怖的呼嘯,讓人膽寒。

此外,一支由金髮碧眼的人組成的阿速軍,也被派往江北展開攻勢,目的就是截斷秦嶺淮河一線守軍,向南馳援無助的宋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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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軍隊

隱約的曙光

大敵當前,臨安城裡的朝廷上下,已經亂成了一鍋粥。戰或降,守或逃,朝廷對於後面的政策,也是舉棋不定。勤王之令下達以後,被蒙古軍隊切割得七零八落的部隊,竟然只有一支來到臨安。他們從湖北鄂州的戰場撤下,輾轉江西上饒,歷經挫折才來到這個風雨飄雨的首都。

他們的統帥,一直充滿了戰鬥的意志,是朝野上下最為堅定的主戰派。在這個關鍵的時刻,他是否能憑一己之力,力挽狂瀾於既倒?所有國家的希望,都壓在了他的身上。

在生死存亡的關頭,短短几個月時間,張世傑就從和州防禦使加官到保康軍承宣使、總都督府兵,成為朝廷一等一的大員。高的官秩也意味著,社稷的危亡,也開始與他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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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軍隊的進攻

張世傑上任之初,裡面顯示出幹練的一面,他一番調兵遣將,並且改變原來龜縮的態勢,命令部隊四處出擊,取得了不錯的戰績,接連在浙西一帶收復失地,一時軍心大受振奮。

江北的鎮巢(今安徽省巢湖市)也傳來意想不到的好訊息,本已降元的洪福,又有了“反正”之心,設計計策乘首領、千戶阿塔赤和也烈拔都兒兩人喝醉,將他們誅殺,同時漢人部隊奮起反擊,殲滅五百阿速軍精銳,向張世傑遞上了意外的大禮包。

此時,越來越多的勤王軍隊在臨安周邊集結,漸漸站穩了腳跟;蒙古勞師遠行卻呈現強弩之末的態勢,西北爆發的叛亂牽制了部分元軍,雙方的力量對比產生了微妙的變化。守住社稷、重振大宋的夢想,似乎並非那麼遙不可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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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世傑

焦山的絕望

所有宋朝的子民,都認清楚了一件事:靠守,是守不住江山基業的。即使沒有兵力上的優勢,也應該果斷出擊,重新奪回戰略要衝,將戰線外延,確保首都臨安的安全。賈似道向丁家洲的攻擊,則是這種戰略思想的嘗試。

主戰派的張世傑更不會保守。他的目標,是鎮江的焦山,這座海拔70米的山,與北固山、金山共同組成了“鎮江三山”,歷來就是天然的軍事堡壘,易守難攻。

張世傑制定了周密的計劃,集結了幾乎所有國家的剩餘兵力,以三路大軍水陸並進,圍攻焦山。

約定殿前都指揮使張彥從常州北上,控制住長江南岸;揚州李庭芝從瓜洲渡江,從江北進攻焦山;自己率水師逆江而上,文獻記載是“舳艫連線,旌旗蔽江”,並且以十艘船為一舫,以鐵鎖鎖住,顯示出不撤退的決心。三支大軍在瓜洲附近,附近尋求與元軍開展一次酣暢淋漓的大決戰。

德祐元年的七月初一,天朗氣清,張世傑的水軍浩浩蕩蕩,遮蔽了整個江面,綿延數里。然而卻不見了陸軍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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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山

原來在數日之前,三路大軍中的一支,江北揚州的李庭芝部,已經率先發起攻擊,但未取得戰果,並遭到前來支援的元軍阻擊,最終潰敗退出戰場。另外一支常州張彥的部隊,也未能如約發兵。張世傑的水軍,已經成了一支“孤軍”。

張世傑卻選擇了繼續前行。在他手裡,有一張王牌,就是這支號稱擁有上萬艘新式“黃鵠戰艦”與“白鷂式戰艦”組成的水上勁旅。這種些戰艦由遠洋海船改裝而來,擁有巨大的龍骨,船體堅固、穩定,並且每十艘相連,形成了無法攻克的水上堡壘。

然而張世傑明顯小看了他的對手。駐紮焦山的是蒙古名將阿術,是“蒙古四獒”之一的速不臺之孫,滅大理、徵安南的都元帥兀良合臺之子,在戰場上沉著冷靜,常常有出人意料之舉。

面對氣勢洶洶的南宋水軍,阿術並沒有立即在江中迎敵,而是在沿岸穩固防守。首先命令萬戶懷都在焦山沿岸佈防,穩固自己的基地。同時派萬戶劉琛沿著長江南岸攻下焦山東北的夾灘,繞到張文傑水軍身後,力圖全殲宋軍最後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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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大船

七月初二,颳起了不大不小的東風,大戰也拉開了序幕。阿術指揮著元軍水師率先發起了進攻,董文炳、劉國傑從左右兩翼,對張世傑的水軍展開攻勢。元軍的主力艦被稱為“水哨馬”,相比於宋軍的海船,體型上小了很多。但是配備了弓弩手和西域的火炮,攻擊力還是相當可觀。

宋朝的鉅艦,用鐵索連在一起,船體高大,宋軍自上而下俯身射擊,箭矢飛石瘋狂傾瀉,對元軍造成了殺傷。戰鬥從早上打到中午,眼見元軍第一次的進攻即將以失敗收尾,天氣卻發生了變化,漸漸颳起了西風,沉穩而機警的阿術,意識到機會已經來了。

阿術果斷命令張弘範率領1000多艘戰艦,沿江順風疾馳而下,突入宋軍船陣橫衝直撞,並且在船上和岸邊同時向宋艦射火箭,形成交叉火力。阿術也親自乘鉅艦居中督戰,元軍士氣大振。

電光火石之間,宋船帆蓬俱焚,前鋒部隊多墜水中溺亡,一時煙焰蔽日,江面殘舸浮屍塞流。後軍見前軍敗陣,也無心戀戰,爭相逃遁,潰不成軍,被俘獲的大船就有700餘艘。

張世傑苦心經營的一次絕地大反擊,也僅僅堅持了一天不到,一次絕望中無奈地掙扎,卻使這個病危的王朝更加的脆弱。

滾滾東流的長江,不見了漁歌唱晚,殘陽,掩映著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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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山之戰

最後的悲歌

伯顏的三路大軍,已經急不可耐的,奔向這座當時世界上最繁華的都會。

臨安外圍的城市,已經被悉數盪滌,溧陽、常州、無錫、平江(今蘇州),就像風捲殘雲般被掃去。

德祐二年的正月,蒙古騎兵先鋒已經抵達了臨安北關,伯顏的大軍與東路軍董文炳部、西路軍阿剌罕部會和,臨安近在咫尺。

孤兒寡母組成的這個南宋羸弱朝廷,別說是堅持戰鬥,就連逃跑的勇氣也沒有。謝太后早早送上了傳國玉璽和請降文書,俯首稱臣。南宋一百五十多年的國祚,就此畫上了句號。

宋代之人每逢新年,見面了總要相互祝福,尤其是文人雅士,好用“飛帖”,寫上各種祈福字句於紙上,各家門前也貼上預示吉祥的紅紙袋,上書“接福”二字,以示收納好意。然而今年,南宋降將呂文煥進城之時,卻要求大家在門上“好投拜”三個字,表示對新政權的尊敬與歸順。

伯顏對於和平接收臨安很是得意:“九衢之市不移,一代之繁華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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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投降

望著北上大都前去請降前朝君臣,觸痛了這個最具文藝氣質的國民,臨安百姓無不動容:

“丞相催人放急舟,舟中兒女淚交流。

淮南漸遠波聲小,猶見揚州望火樓。”

文/陳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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