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五一，單位裡的姐妹們都計劃好了行程，一家子出去渡假，又有談資，又浪漫長見識，多好。沒有女人喜歡這樣一成不變的生活，所以，我也想出去轉轉，雖然我們沒有太多錢，不能有太奢侈的消費，但，去郊區爬爬山，換換心情也好啊。誰知道，我一提議，就遭到了張濤的反對，他說好容易放幾天假不在家待著，還去爬什麼山，不是找罪受嗎。
假期第二天，家裡沒有米了，張濤又在打遊戲，給女兒打扮好，讓她去叫爸爸一起去超市買米，順便逛一逛，買點好吃的。不一會，女兒嘟著小嘴跑過來，說爸爸說了，他不去，讓我們去買好了。
我的火氣騰就上來了，至少要買十斤大米吧，加上女兒的零食，各種蔬菜……每次去超市採購都是我自己，大包小包，最後把自己弄的像搬運工。越想越氣，我衝進房間，一把揪掉了電源插頭：張濤你什麼意思？難道我是你的免費保姆嗎？你為什麼每天都這麼心安理得！
張濤驚愕，嘴大張著，半天才開始反擊，說我發神經。
我們大吵起來，好像積攢了五年的怨氣都需要在這一刻發出來，最後，張濤砸了滑鼠，我將手裡的杯子甩向他，砸中了他的額角，見了血，女兒嚇的哇哇大哭，張濤覺得我不可理喻，或者是嫌棄他窮，又憤怒又悲哀又失望的，寫了離婚協議，我抱著女兒衝出家門。
出去，才發現自己無處可去。
其實張濤一直都是這樣的，又窮，卻有點大男子主義，當初我就是迷上了他的男子氣概，說一不二特別有魅力，這種小事放在以前，我自己會生悶氣，但是不會委屈到這個地步，我這麼委屈的原因是，幾天前，和杜麗聯絡上了，我們是大學室友，杜麗嫁的比我好，老公是正經海歸富二代，她早就做了全職太太，生活富麗奢華，簡直讓我羨慕死，我們大學的時候很要好，畢業後以為再難相見，沒想到她半年前搬到這個城市。
我在暮色中給杜麗打電話，想約她出來，可是杜麗說：你到我家來吧，我都寂寞死了。
我是第一次到杜麗家，她家住在別墅區，說不出富貴。說起婚姻來，杜麗也是淚眼朦朧，她說她的生活簡直太單調了，每天不是做美容就是購物，孩子有保姆，老公有事業，哪裡像我，每天生活的熱氣騰騰，吵架才有夫妻的樣子？我以為她很幸福，她卻在羨慕我。
那天我沒有回家，杜麗的老公出差了，我們兩個女人談了半夜。杜麗說：好像所有人的婚姻都不幸福，卻又覺得別人的婚姻是幸福的。
杜麗說：既然你不想回家，就住下吧，反正我家裡地方大，我老公也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回來，正好陪陪我，也讓你老公好好反思一下。
二
如我所料，張濤整整一天都沒給我打電話，他再等著我主動回家吧？心裡有委屈，有不甘心，也有些釋然，既然你不在乎我，我就重新考慮下我的生活。
想當年，我和杜麗是文學院著名的兩朵鮮花，後來她插在了水晶瓶裡，我卻插在了張濤這坨牛糞上，怪只怪我當時太文藝，覺得和一個赤貧的白衣少年一起奮鬥，慢慢老去是多麼浪漫的事，哪裡想到煙火人生離處處都是雞毛。
在杜麗家的第一天早上，起床，保姆已經將早餐擺好，先招呼兩個孩子洗漱吃完，一起送到學校去了，我和杜麗慢悠悠吃早餐，陽光灑進來，落在窗邊的綠植上，滿心的喜悅。不用忙忙碌碌做早飯，送孩子，享受美味早餐和悠閒時光，原來這世上，有這樣的生活。
餐桌上盛開著豔麗的玫瑰，一陣陣花香沁鼻。我喝著牛奶，問：不記得昨晚有這花啊？
杜麗淡淡說：他送的，出差的時候，每天早上他都會委託相熟的快遞送鮮花回來。
真幸福，我感嘆！
杜麗只回了一個字：切。
吃完飯，杜麗去洗澡，我站在華麗的大房間裡，我一時間不知道要做什麼，在家裡，這個時候做衛生，做飯。可是，這裡每天有鐘點工打掃，到處都是整潔明亮，到廚房去做飯，保姆很驚惶的樣子，一時間手忙腳亂的，連說：我來我來。我很不自在，只好走出去。等著杜麗洗完澡，帶我去逛街，美容，買衣服。
連續三天都是這樣過的，周濤打了一個電話，被我摁掉了。
晚上，剛洗完澡，見保姆跑出來慌慌張張開門，明宇提著大箱子出現在門口。杜麗說：咦，不是說後天回來嗎？明宇答：提前了，趕回來參加一個酒會，對了，你明天去買一件禮服，陪我一起去。忽然一眼瞥見了我，用眼神向杜麗詢問，杜麗急忙介紹：我大學同學，這幾天來陪我。
明宇禮貌打招呼。
正在燈光下讀報紙，孩子在看動畫片，我不知道幹什麼，找了一本雜誌亂翻著。
不一會，四菜一湯上了桌，熱氣氤氳，燈光雪亮，明宇示意保姆開了一瓶紅酒，餐桌上盛開著鮮花，這樣的恬靜奢華的用餐氛圍，一直是我夢想中的啊！還有明宇這樣一個紳士的男人，他會和我碰杯，說些你越來越漂亮的話。孩子則安靜吃飯，很有規矩的樣子，吃完飯，我悄悄問保姆，先生一直是這樣的嗎？保姆說是，只要在家吃飯，先生就是這樣的，而且，每次回來都會給帶鮮花回來……天啊，這樣的生活，這樣的老公，杜麗她太僑情了吧，怎麼會不開心，不滿足？
三
第二天，我一大早起床，自己簡單洗漱，開始去廚房，把保姆支開，我覺得自己做一頓早餐，這才像一個主婦，否則這樣一個早晨怎麼過，一直站在化妝鏡前嗎？我也不化妝！
我熬了小米粥，煎了三個心型的雞蛋，想了想，又給保姆煎了一個，找了草莓和黃瓜用花刀切成片，在盤子裡擺成花，然後在中間擺好煎成金黃脆嫩的雞蛋。剛做完，明宇從浴室裡出來了，他穿著睡衣，看到我端著盤子的樣子很是吃驚：你不要洗澡的嗎？我說：我沒有早晨洗澡的習慣，時間這麼緊，哪來的時間，晚上洗就好了！明宇很吃驚的樣子，他說：做飯這些事，保姆做就好了！我反唇相譏：保姆能做飯菜，卻無法營造溫馨。我用手一指餐桌，明宇和杜麗據說無比挑食的兒子小寶正在大快朵頤，一邊吃一邊贊同：好好看的雞蛋，阿姨，明天我還可以吃嗎？
我對明宇吐舌頭。說當然。結果那天早上，小寶把保姆那份雞蛋也吃了。
早餐完畢，到了我的美容逛街時間，杜麗把所有的卡都交給我，現在，我該去商場，美容院看，我很興奮，脫離了柴米油鹽的束縛，可以隨心所欲想買什麼都行，真爽！接下來的幾天我都是這樣麼過的，漸漸，沒了興趣，走在人群中，會想到張濤，女兒，會有一種索然無味的感覺，更何況，許多東西我都覺得好貴，根本沒必要買。
明宇雖然忙，卻會打電話，問我要到哪裡逛商場，他要司機來接送，想的還真是周到啊。
晚上，明宇下班的時候，發現我在廚房裡忙碌，他徑直走進來，揹著手，眼睛帶著笑，雖然我們都不擅長表演，但是，都在儘量進入角色：你今天快樂嗎？他手裡捧了一束花，滿眼的燦爛，真美啊，張濤從不送花給我，他經常說的一句話就是：不如送你一朵菜花，我們還可以吃一頓呢！
依然是吃的很開心，尤其是小寶，看到我用芝麻撒在南瓜餅上的小笑臉，一連吃了好幾個，連明宇也笑，覺得有趣，這天我們喝紅酒沒有碰杯，因為一直在說笑，小寶說學校裡的趣事，還說媽媽，後來乾脆跑到監視器那裡去看媽媽笨手笨腳打掃衛生的樣子，哈哈大笑。
吃完飯，我想洗碗，保姆搶著去了，我給小寶輔導作業，沏了茶給明宇放到電腦桌上，然後趴在監視器看杜麗，發現她失手打了碗。我打電話：杜麗又是暴怒：你知道嗎？你們家居然沒有米，我不管，我命令張濤去買米了！
我笑，就是因為米，才有了這場交換吧。杜麗問：怎麼樣，你的感受，做為“我”，你開心嗎？我大笑：開心啊，真的。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結果，沒幾天我就嚐到了不開心的滋味。
四
假期之後的一大早，明宇就走了，然後電話指揮：明天陪我去參加一個晚宴，你上午去做美容美體，下午去買禮服。我說：我們是在交換生活，如果被人誤會怎麼辦？都是你的同事。明宇研究著我是表情：你真的不明白嗎？那些都是生意夥伴，禮節到了就可以，誰會在意你身邊跟的是誰？
為了晚宴，我請了一天假，拿了杜麗的卡去做美容，做頭髮，連指甲都做了，最後是挑選禮服，我的生活圈子窄，從沒有穿禮服的機會，那些標價後面一串零的衣服，簡直就是搶錢嘛！最後我兩手空空回去了。
明宇大吃一驚：你的禮服呢，那可是很重要的宴會，不要給我丟面子！
我說：穿不穿也不要緊，那些禮服動不動就上萬，太貴了，只穿一次兩次，多浪費。
明宇再次大驚：第一，重要場合穿禮服是一種禮貌；第二，貴的東西自然有貴的道理，我不需要你做一個會過日子的家庭主婦，我需要一個優雅的貴婦人！
我無比委屈，但是明宇搬出了協議：必須依照對方家庭的社交和生活習慣……我只好妥協，找了一件杜麗的香奈兒穿上，我比她豐腴一些，所以一晚上，衣服都有點緊，我拼命收緊肚子，連一塊蛋糕也不敢吃，保持著優雅從容的微笑，像個木偶一樣在陌生的人群中穿梭，喝酒，說恭維話。宴會接近尾聲。我手上的鏈子突然掉了，我忘記自己身穿緊身禮服，急忙蹲下身去撿，只聽呼啦一聲，廳裡，頓時無比安靜！我暗叫不好，難道是禮服被崩開了？還好明宇眼疾手快，急忙拖下外套披在了我的身上……
回到“家”，互道晚安，明宇依然周到的說了謝謝，只是，臉上有些冷，他還在為我禮服的事情不開心？
我忽然懷念和張濤吵架，命令他去洗碗；一生氣拔掉他的電源插圖。或者把香菸從他嘴裡奪過來，扔出窗外。
接下來，我陪明宇參加了四次宴會，每次都要穿不同的衣服，說同樣的話，為了請假，我的全勤獎沒有了；我每天都會做飯，可是他在家裡吃晚飯不超過五次，我為此和明宇吵了一架，我說他根本就是一枚月亮男，表面光鮮，內裡寒冷，這樣的家庭整天客客氣氣的，就算天天送花也沒有溫馨感。他卻不接招，依然跟我講道理，語氣卻是冷冷的，說我不會享受生活，自找苦吃。我說我要每天親自做飯然後一家三口坐下來吃，他說這個做不到，要應酬！我將我們的交換協議拿出來“啪”拍在明宇面前，那上面清清楚楚寫著：女主人可以按照自己的生活方式改變家庭制度和習慣，男主人不能反對，要絕對服從。明宇舉手投降：我提議，咱們提前解除協議如何？
然後又說：你老公有沒有說過，你的脾氣太壞了，一點也不優雅？
而杜麗已經和張濤吵了無數次，她斥責他像個落難的王子一樣，整天不幹活，還不知道浪漫，甚至從來不會陪老婆去散步，不送花，不說謝謝。
我們在對方的生活裡狼狽不堪。
五
無比漫長的二十天，除了我和杜麗定時分別去學校裡看孩子，我們兩對夫妻真的沒見過面。這一見面，激動的眼淚都要下來了，多少年沒看見張濤眼睛裡深情了，我居然有失而復得的感覺，張濤破天荒給我帶了鮮花，還煽情地說：現在才知道別人的老婆都是怎麼當的，以前，你太辛苦了，老婆，你不知道，我這些天，每天都被杜麗教育該怎麼做一個紳士的男人！杜麗笑：你太不像話了嘛。
回家的路上杜麗給我發簡訊：現在看著自己的男人，回到自己熟悉的生活中，真幸福！我回：我也是！
我和杜麗依然經常混在一起，她說明宇改變了不少，不做工作狂了，會盡量回家吃晚飯，因為他不想做月亮男。我的張濤何嘗不是呢，會幫我洗碗，拖地，還會送花給我。
交換是個逃離的過程，也是個學習的過程。如果不深入，誰能瞭解別人看似光鮮的生活其實也爬滿了跳騷，哪一種幸福都是幸福，關鍵不是形式，而是自己的習慣和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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