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0，梅吉與你不見不散
世間萬物都可以治癒你
唯獨你不願意放過自己
1
初秋的傍晚，落日熔金。
從公司出來的我，看到遠處草坪上有蹣跚學步的孩子，她的笑容過於美好，我不由停了下來。當那個孩子撲進她母親懷裡的時候，女人旋即抱起來，幸福盪漾在她們的臉上——這麼美好的畫面，落在我心底，湧起的卻全都是悲涼。
我也有一個女兒，今年9歲，小學四年級，個子已經有1米58，很漂亮。
她從小到大對我說過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討厭媽媽！
懷胎十月，我辛苦生下來的女兒和我水火不容，因為她的問題，我和老公吵架，和公婆吵架，在那個家裡，我就像是個外人。
2
我叫葉靜媛，今年34歲，在一家科技公司任專案經理。
我和程默是大學同學，他的性格和他的名字一樣，沉默寡言，很內向。我以前跟他性格差不多，不喜歡熱鬧，也不喜歡和太多人來往，我倆戀愛時約會最多的地方是圖書館。
後來也是因為工作關係，我要面對形形色色的客戶，才逼著自己去應酬和交際。
程默這些年一直做技術，現在是一家公司的高階工程師，他的工作壓力很大，常常加班，而我的工作性質也需要頻頻出差，全國各地的見客戶。特別是女兒曦曦剛出生那幾年，我每年都要去外地學習培訓3個月，錯過了和曦曦培養親子關係最重要的時刻。
馨馨上幼兒園之前都是放在爺爺奶奶家，他們在宜昌，開車回去要四個小時，我們有時候幾個月才抽得出時間回去看看她。我也想女兒，但工作節奏快，壓力大，我實在分身乏術，有時候打電話想和她說幾句，她卻只想走開趕緊去玩。
公公那時還沒有退休，他們也沒有辦法到武漢來和我們一起生活，好在婆婆照顧孩子非常仔細認真，每頓飯都營養均衡，也捨得花錢，馨馨穿的衣服都是幾百塊一套，一個滑板車上千塊，玩具也都是買的品牌貨，說是怕質量不好有安全隱患。
在這一點上，我很感激公公婆婆，他們對馨馨付出很多心血，也用了很多金錢。
後來馨馨要上幼兒園，我們商量著家門口這所幼兒園是私立的雙語幼兒園，各方面都不錯，就讓公婆來武漢和我們一起住了。
在一起生活後，我才發現馨馨的性格非常任性，成天就是看電視，想要什麼就一定要得到，如果不同意就立刻哭鬧。而且她在家從來不會自己吃飯，水果也要喂到嘴裡才行。
見爺爺奶奶這麼慣，我只好私下裡跟程默說，希望他提醒下公婆，可即使他說了，也完全沒有用。
3
有一天晚上馨馨刷完牙準備睡覺的時候又想要吃糖，我說不可以再吃了，這顆糖明天給她。但馨馨完全不理我，衝到奶奶面前告狀，說我收了她的糖。
婆婆笑著說，沒事沒事，奶奶再給你拿一顆。
我心裡有些惱。每次都這樣，我不讓餵飯，婆婆就說不餵飯孩子吃不飽會餓；我不讓看電視，說對眼睛不好，婆婆就說看電視也會學到很多知識；我不讓買玩具，說家裡還有差不多型別的，婆婆就說反正也沒有多少錢，孩子喜歡就好；她有時候衝爺爺奶奶發脾氣會打人，我出言批評，公婆就說沒事沒事，鬧著玩呢……
我的話在公婆面前是無效的，3歲的女兒已經會察言觀色，她完全不聽我的，想要的東西也不會找我，每次都說她愛爺爺奶奶愛爸爸，討厭媽媽，因為媽媽壞。
這樣的話讓我很受傷，但爺爺奶奶卻很開心，他們就想要證明他們是“最愛”馨馨的，所以對她永遠都是要什麼給什麼，要怎麼就怎樣。
那天晚上當婆婆重新拿了一塊糖塞到馨馨的手裡時，我憋了一肚子的氣終於爆發，猛地衝上前從馨馨的手裡搶走糖果扔到垃圾桶裡，厲聲告訴她，馬上去睡覺。
馨馨大哭起來，嘴裡一直喊著討厭媽媽，討厭媽媽。
婆婆急了衝我劈里啪啦地嚷，說睡覺前讓孩子哭，晚上她會做噩夢……
我拽著馨馨的胳膊準備拉她去房間好好教育一番，拉扯之間沒想到婆婆一把揪住我的頭髮把我推倒在地。聽到動靜的公公也衝出來，衝我咆哮，說他們在這裡做牛做馬，而我卻總是給他們臉色看——也許在我們彼此的心裡都擠壓了太多的不滿，這一次索性撕破臉吵起來。
程默把我拉回房間時，馨馨已經得意洋洋地吃著婆婆又塞過去的一塊糖，而她望著淚流滿面的我，臉上竟然露出的是笑容！
4
我知道這樣下去女兒會越來越驕縱，於是提出要自己帶女兒，讓公公婆婆回老家。
程默起初不同意，但我一直遊說他，他沒辦法就去跟公婆商量，這下又是丟了一枚炸彈。公婆覺得馨馨最難帶的階段已經過去了，現在上幼兒園了不需要他們，就讓他們走，我這是把他們都利用完了。
他們在馨馨面前說我要趕他們走，馨馨抱著他們一起哭，說捨不得爺爺奶奶，說要跟他們一起回宜昌——那場面真是像生離死別，而我就是一個十足的罪人。
程默因此很埋怨我，他說是我堅持要公婆他們回去的，那馨馨的事全部由我來管。
程默還真是說到做到，等公婆回家了，他一點也不幫我照顧馨馨。我每天把馨馨送幼兒園後，回公司就遇到上班高峰期，天天堵車天天遲到，我只好提前半小時把馨馨放到幼兒園門口，讓保安幫我照看一下。放學了我找了託管機構幫我接，然後等我下班再接回家。
沒幾天我就接到公公婆婆打來的質問電話，他們說馨馨跟他們哭，說我不給她吃飯，對她很兇，打她，每天還把她丟幼兒園門口不怕她被人抱走。
這些話都是馨馨添油加醋告訴他們的，我什麼時候不給她飯吃，什麼時候打過她？我知道她心裡對我有牴觸，就想方設法地跟她聊天，晚上回家也帶她下樓去玩一會兒，週末給她做好吃的，陪她玩遊戲。有時候我覺得馨馨挺講道理的，只要好好跟她說，她都會聽，但沒有想到，馨馨只是表面上的乖順，背地裡還是對我很不滿。
十多天後馨馨就病了，她發燒不能去幼兒園，而我和程默都要上班，所以程默給公婆打電話讓他們再來武漢的時候，我心裡是那種深深地無助，無力，還有無法反駁。
我有想過辭職來照顧馨馨，但不同意的人是程默，他覺得有人能夠幫我帶馨馨，我又何必呢？再說我的收入不錯，如果經濟壓力都壓在他身上，生活品質也會下降。
公公婆婆再來武漢的時候，馨馨開心不已，她在他們面前嘴巴很甜，哄得他們笑個不停，而對著我，馨馨的臉色就變了，是那種勝利者的得意。
5
因為對馨馨教育的問題，我們家總是戰火紛飛，我好好跟公婆談，找一些教育專家的影片書籍給他們看，但他們都是不屑一顧，在他們眼裡，馨馨一點兒問題也沒有，而且女孩子就得寵著養。
公公婆婆對我講話越來越不客氣，程默也不向著我，有時候我回家，他們本來在客廳裡開開心心的玩遊戲，老遠都聽到笑聲，可一見到我，他們都不講話了。
那種故意的疏遠，刻意的孤立，讓我的心非常冷。
馨馨是我的女兒，我也盼著她有個好性格，但她呢？她不斷地撒謊，明明是她搶了別人的玩具，但她卻告訴大人是她先拿到的；明明就是她在滑滑梯上推了別人一把，然後卻說之前那個小朋友打了她；爺爺奶奶給她買了玩具，她就說是同學送的……
幼兒園老師找我反應各種問題，她在學校很容易和小朋友起衝突——因為爺爺奶奶告訴她，不能讓別人欺負，別人惹到了就要打回去；她在學校不睡午覺，總是影響別的小朋友，爺爺奶奶說不睡就不睡，乾脆下午就接回來在家裡玩；她上課搗亂，老師讓她去教室門口站一下，爺爺奶奶就跑去找老師鬧，說老師體罰……
在教育馨馨的問題上，我已經完全沒有了發言權。
馨馨不聽我的，我只要一說她，她就回我，媽媽討厭，媽媽壞！而且她看我的眼神，裡面全是冰。
6
磕磕碰碰中馨馨上小學了，我以為她大一些，公公婆婆會對她約束一些，但他們依然慣得無邊無際。
最過分的是，馨馨不願意寫作業，他們就偷偷幫她寫！或者沒有完成的也簽字表示完成。
我跟公公婆婆吵，說他們這樣下去會害了馨馨，但公婆說學校作業太多，馨馨要做到九、十點，太累了！其實哪裡是作業多，是馨馨太磨蹭，寫作業前要看電視要吃水果，東一下，西一下，自然搞得很晚了。
我只要一批評她，她就哭，哭得越大聲，爺爺奶奶就越會指責我。
我的女兒——她讓我非常、非常地無力，就是那種無法把握自己的命運的感覺。對眼前的一切，我都無力改變，只能縮在角落裡，像這個家庭的旁觀者。
有時候看到馨馨，我會覺得好陌生。她越來越漂亮，烏溜溜的大眼睛，嘴角有梨落，高高紮起的馬尾，很天真爛漫。但我越發覺得她有一張偽善的臉，她就只會哄著爺爺奶奶爸爸開心，然後對別人都不尊重，不禮貌。
有個週末，馨馨上網課的時候完全不回答老師的問題，也不專心，等她下課，我準備和她談談。
沒想到馨馨嗆我一句，我不想聽你說廢話！
我耐著性子跟她講道理，她站起身就把 IPAD往地上重重一摔，說就不想上課。
我厲聲讓她撿起來，還沒有怎麼樣呢她就開始哭，這下成功引來了公公婆婆，上來就對我質問，你怎麼又把馨馨搞哭了。
馨馨大叫，媽媽把我的IPAD扔了！
我難以置信地望著馨馨，她真的能睜眼說瞎話！這是我的女兒嗎？那種精明和城府，真是讓我不寒而慄。
我解釋是她自己扔的，但誰會相信呢？公公婆婆對我一陣吼，我跟程默說這件事，程默也說我：平時你不管，就不要偶爾蹦出來詐屍了！
是我不管嗎？是公公婆婆不給我管的機會，他們對我嚴防死守，生怕我說了什麼讓馨馨不高興。只要她哭，就都是我的錯，我現在真是有點“怕”我的女兒！
7
有時候現實比小說還荒誕，因為虛構是在一定邏輯下進行的，而現實卻毫無邏輯可言。
我的女兒不親近我，不跟我聊天，不願意跟我出門，更不會跟我親親抱抱，有時候我剛把手搭在她肩膀上，她就不耐煩地說，你幹什麼？
我努力想要緩和我們的關係，儘量地陪她，送她禮物，和她談心，可只要我過問她的習慣和學習，我們的關係就破功了。
也許，在她心裡，我就是一個惡人，所以我很難被她尊重。
而她總是有意無意地挑撥，無中生有，讓我和公婆，和程默時不時地吵架——
不是所有的女兒都是小棉襖，我的這個女兒，她真的很討厭我。
雖然馨馨很驕縱，脾氣大，但她成績不錯，這就讓公婆覺得他們的教育方法是對的。而我太苛責，太嚴厲，所以馨馨不喜歡我。
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我真的覺得，在這個家裡，馨馨就像攪屎棍一樣，讓這個家矛盾重重。
8
前些日子我帶馨馨去商場，準備給她買一些換季的衣服。
馨馨挑了很多件，我也都買了，但她還想要挑，而且一條裙子1000多塊，我覺得太貴了，就不同意再買了。
我已經儘量滿足她了，吃了大餐，買了喜歡的東西，可這條裙子不滿足她，她就立刻翻臉了。賭氣不理我，走得遠遠地，最後還藏了起來。
我到處找，給她打手錶電話也不接，只好找程默，讓他給馨馨打電話。
馨馨在電話裡哭著說，我把她扔在商場裡，自己走了！
後來我好不容易找到馨馨，帶她回家，她又把這件事告訴公公婆婆，說我把她一個人丟外面。
婆婆面色一頓，立刻夾槍帶炮的朝我吼起來，公公也在一旁幫腔。
我質問馨馨，馨馨，是你自己跑了還是媽媽把你丟下的？
馨馨怯怯地望著我，梨花帶雨的說，是我，我自己跑開的。
我真的覺得馨馨太會演了，她這樣的表情這樣的動作完全就是被我脅迫後才說的“假話”。
公公婆婆自然覺得我又讓馨馨受委屈了。
我氣得嘴唇直哆嗦，嗖地起身，捶打了馨馨一下。
然後，公公的一個耳光朝我扇了過來——
那一刻，我茫然地望著他們，覺得那些人根本不是我的親人！無邊的疼痛像潮水一樣淹沒進我的心房，我甚至沒有來得及換鞋，轉身就離開了這個家。
程默追了出來，他拉著我，緊緊地摟在懷中，我就告訴他三個字：離婚吧。
9
離婚的事程默不同意，但我收拾好行李搬去了酒店，然後很快在公司附近租了一套房。
程默帶著馨馨到公司來找我，馨馨站在她爸身後，無所謂地望著我。
都說婆媳戰爭是兇猛火災，但沒想到燒起這一把火的，卻是我的女兒。
作為母親我太失敗了，而我的心，也累了，不想再去管了。
因為我無論說什麼，做什麼，都沒有人聽。
程默說他會讓父母回去，以後馨馨由我來教育，都聽我的。
一旁的馨馨打斷她爸，說我就要爺爺奶奶，讓他們回去我就不上學了！
程默也怒了，他說，馨馨，我們不是都說好了嗎？難道你就想我們離婚嗎？
馨馨嘟囔一句，離婚就離婚。
我真的不明白我怎麼馨馨了，不滿足她，就是她的敵人嗎？她是我生的女兒，但我對她失望透頂，甚至心灰意冷。
這些日子我和程默還在僵持中，但我心意已決，只想從那個家庭裡離開。我想我以後不會再結婚，更不會再要孩子了。我曾經那麼愛我的女兒，曾經想過要好好培養她成為怎樣的人，但現實就是現實，我已經沒有辦法去改變什麼。
那，這一生我就只能當，沒有這個女兒。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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