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微口袋週刊 第5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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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如果活著
●紅墨
閻王從餐廳出來剔著牙走向衛生間，見走廊上黑白無常、張三李四嘰嘰喳喳的，問：你們幾位吵吵啥？
黑白無常、張三李四齊聲說：閻王，您說是擺渡好，還是架橋好？
閻王答：不關陰間的事。
黑白無常說：關係到我倆抓人。
張三李四說：關係到我倆的壽命。
咋回事呢？閻王問。
黑無常說：那年，張三坐渡船外出討債。債不討回來，張三一家子沒法過年。雪水融化，河水暴漲，渡船底朝天，張三成了屈死鬼。
要是當年架了橋，我就不會淹死。張三後悔道，要是那天，我不去討債，提前，或者過幾天……
白無常說：昨天，李四騎著電瓶車去相親，剛到鎮橋頭，被一輛轎車撞倒。酒駕剝奪了李四年輕的生命。
要是村口沒架橋，還是當年的渡船，我就不會被撞死。李四後悔道，我更冤！本是今天去媒人家碰頭的，我著急，看錯了日子。
閻王說：當然架橋好，這是時代的進步，科學的發展，任誰也無法阻擋。擺渡，不是死的人更多嗎？翻船事故時有發生。李四的死純屬偶然，人世間太多的偶然。
我們該抓的應該是那個酒駕肇事者，不該是無辜的李四。白無常忿忿不平。
按理說，白無常的話沒錯，該抓的確實應該是那個酒駕肇事者，因為是他無端地剝奪了別人的生命。可是，人間，包括我們地獄，往往不按常理出牌，邪惡總會偶抬頭。閻王又說，電瓶車“肉包鐵”，小轎車“鐵包肉”。這就是“進步”打敗了“落後”。
閻王掏出手機給判官打電話：你把“生死簿”李四的“後半生”調出來讓我看下。旋即，判官把李四的“後半生”頁發到閻王的手機上。
閻王閱後，對李四說：你成婚後，外出打工，長年不歸。你媽、老婆和兒子在老家艱難度日，同村的一個鰥夫常常幫襯他們……你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一聽風言風語失去理智就把那鰥夫殺了。你不知道，也不會相信，可“生死簿”上黑底白字寫著，你老婆和那鰥夫沒有“一腿”。你被判了死刑。按照你正常的人生軌跡，你最終成了殺人犯，錯殺的又是好人，還連累媽、老婆和兒子。如今，你沒有成為殺人犯，鰥夫依然健在，你的家屬還得到一筆不菲的賠償款，所以，我們不如提前抓了你……
李四插話：我冤枉鰥夫了，對不起他！早抓我也好。
閻王又給判官打電話，讓他調出那鰥夫的“後半生”。閻王閱後又對李四說：那鰥夫享年99歲，85歲還救了一個落水兒童。這位落水兒童後來成為炙手可熱的影視歌三棲明星，只因那鰥夫被你提前所殺，落水兒童錯失了被那鰥夫所救的機會，淹死了。還有你的兒子後來考上了重點大學，官至副省長，因為爸是死刑犯，在學校備受同學們歧視，加之家庭的重擔一下子落在他的肩上，他便休了學，出外打工去了。
我的命咋這麼苦呢？李四長嘆說。
判官把酒駕肇事者的“後來”也傳了過來。閻王說：如果沒有撞上李四，酒駕肇事者的車子過了大橋，一直開往鎮農貿市場。恰逢集市，他錯把油門當剎車，車子碾壓了十餘人……那個酒駕肇事者平素早上不喝酒，遇上個熟人硬是被拉去喝了幾盅。熟人譏諷說，開上四個輪子的王八，就瞧不起他了？……酒駕肇事者離開後，熟人就掮了鋤去竹山幹活，看見一個窈窕的姑娘孤零零地站在懸崖邊上。熟人就貓腰踮足，慢慢兒向她靠近，一把將她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姑娘失戀，一時想不開，自殺。要是熟人沒有與那個酒駕肇事者喝酒，熟人早幹完活回家了，從而錯過救姑娘的機會……
“生死簿”不成了一紙空文嗎？黑無常嘀咕。
陽間算命先生說誰誰誰命裡有幾個兒女，因為獨生子女政策，不是改變了嗎？閻王說，“生死簿”只是理論上的東西，還是以事實為準。
白無常說：那張三，應是天災，並非人為。
閻王說：發大水是自然現象，就像人都會生病。病死了，那是自然戰勝科學；治癒了，那是科學戰勝自然。張三鬥不過自然，所以被淹死，這最正常不過了。
我想知道我的“後半生”。張三說。
閻王又要給判官打電話，突然說：張三，你都死了三十多年，不翻老賬了。又說：憋死我了。閻王急奔向衛生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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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紅墨
中國微型小說學會會員、中國閃小說十大新銳作家、永康市文聯雜誌社小說編輯。2016年開始小小說創作，作品散見《小說月報》《小小說選刊》《微型小說選刊》等。《梯子愛情》榮獲“第十七屆中國微型小說年度獎（2018）”二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