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藩:耕讀傳家,孝悌和家,勤儉持家

曾國藩是晚清中興四大名臣之首,一生立德、立言、立功都達到了不朽的境界,被譽為傳統中國最後一位完人,尤其在立德立言方面,曾國藩可謂“道德文章冠冕一代”。國學大師南懷瑾認為:“曾國藩有十三套學問,流傳下來的有兩套,其中之一就是《曾國藩家書》”,它給人們最大的啟示就是“家”這一範疇。

曾國藩:耕讀傳家,孝悌和家,勤儉持家

01

曾 國 藩 的 家 書

道光二十年即1840年,曾國藩29歲,進京入住,正式開始了仕宦生涯。在30餘年繁忙的翰苑和戎馬旅程中,曾國藩不忘家人、敦睦親情,先後寫了近1500封家信,內容涉及修身、戒子、持家、交友、用人、處世、理財、為學、從政、治軍等諸多方面。這些家書神閒氣定,行文從容,運筆自由,隨意所至,平實中蘊含著深刻哲理和豐富警句。它是曾國藩心靈世界的真實袒露,是曾國藩齊家、治學、從政思想的集中反映,是曾國藩激盪人生和奮鬥經歷的忠實記錄,是曾國藩學識造詣和道德修養的生動寫照。曾國藩沒有什麼大部頭著作傳世,但一部家書足以使他名垂千古。

在傳統社會,家書的物件可分上、中、下三個層次。上的層次是指父母長輩。道光二十年初,曾國藩給父母寫了一封報平安的家信,這是現存家書中年代最早的一封。在這封家書中,曾國藩詳細地敘述了進京路途的情況和在京居住的情況,以免父母對他的掛念。曾國藩不忘兄弟的學習,“家中諸事都不掛念,惟諸弟讀書不知有進境否?須將所作文字詩賦寄一二首來京”。曾國藩表達了濃濃的思鄉之情,希望父母來信“以煩瑣為貴”;“須將本房及各親戚家附載詳明,堂上各老人須一一分敘”。

中的層次是指兄弟平輩。道光二十二年秋天,曾國藩給諸弟寫了一封家信,這是曾氏全集中所收與弟書的第一封。在這封家書中,曾國藩對兄弟表現出了極大的責任心和殷殷期盼之情,他談了自己的缺點與不足,“予又素性浮躁,何能著實養靜”;“予時時自悔,終未能洗滌自新”。他談了拜師交友情況及其益處,“師友夾持,雖懦夫亦有立志”。他談了讀書學習的目的,“吾輩讀書,只有兩事,一者是進德之事,講求乎誠正修齊之道,以圖無辱所生;一者是修業之事,操習乎記誦詞章之術,以圖自衛其身”。他談了讀書學習的關鍵是要專心致志,“求業之精,別無他法,曰專而已矣”。

下的層次是指子女後輩。咸豐二年夏天,曾國藩遭遇母喪,給兒子紀澤寫了第一封家信。在這封家書中,曾國藩的心情至為悲痛,甚至把母親的病故歸罪於自己,“不孝之罪,豈有稍減之處”。由於紀澤是長子,當時只有十三週歲,曾國藩詳列了17件事情,要兒子去一一辦理,這既是對紀澤作為家中少主人在禮儀上的承認,又飽含讓兒子經受歷練和增長見識的深情。

品讀曾國藩的家書,是一種精神享受,更是一次生命洗禮,深深為曾國藩的文化品格所震撼和折服。這種文化品格蘊含著華夏文明的密碼和基因,即對於父母來說,曾國藩是一個好兒子,忠孝兩全、孝悌兼備;對於兄弟來說,曾國藩是一個好兄長,教導勸勉、“金針”度弟;對於兒子來說,曾國藩是一個好父親,率先垂範、嚴格要求。作為“三好”的曾國藩,其才能不是與生俱來的,而是源於後天嚴以修身、嚴於律己、精誠所至。人畢竟是從自然界進化而來,不可能完全變成天使,因而修身律己是浴火重生,是一個痛苦的過程,是對物慾的放棄和終身的克己,非一般人所能承受。

年輕時,曾國藩也是浮躁、愛玩、吸菸,有著不少性格和修養上的缺陷。20歲時,曾國藩立志成為聖賢,改名“滌生”,意謂洗滌改過重生。為了“滌生”,曾國藩一生都在與自身的缺點抗爭,不斷自責和反省。他的自省極為苛刻,曾因為戀床、晚起,在一則日記中罵自己是禽獸,“醒早,沾戀,明知大惡,而姑蹈之,平日之氣何在?真禽獸矣”。他的自省細緻入微,在一則日記中對自己貪利的夢境進行自責,“昨夜夢人得利,甚覺豔羨。醒後痛自懲責。謂好利之心至形諸夢寐,何以卑鄙若此,真可謂下流矣”。他的自省終生不渝,在辭世前一年還寫下日課四條,與子侄共勉。一曰慎獨而心安,二曰主敬則身強,三曰求仁則人悅,四曰習勞則神欽。曾國藩說:“今書此四條,老年用自儆惕,亦補昔歲之愆;並令二子各自勖勉,每夜以此四條相課,每月終以此四條相稽,仍寄諸侄共守,以期有成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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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耕 讀 傳 家

在家書中,曾國藩強調耕讀傳家,這是曾氏齊家的基本準則。所謂耕讀傳家,本質上是要求家人既學謀生,又學做人。耕是謀生的手段,主要指農業生產,事稼穡,豐五穀,養家餬口,以全生命;讀是做人的路徑,主要指學習聖賢教誨,知詩書,達禮義,修身養性,以立道德。尤其是讀,不能簡單地理解為讀書做官,而是學習做人的道理。即使不讀書、不識字的人,也要學習做人的道理。

咸豐四年四月,曾國藩在寫給諸弟的信中指出:“吾家子侄半耕半讀,以守先人之舊,慎無存半點官氣。不許坐轎,不許喚人取水添茶等事。其拾柴收糞等事,須一一為之;插田蒔禾等事,亦時時學之。庶漸漸務本而不習於淫佚矣”。在這封信的最後,曾國藩強調耕讀傳家“至要至要,千囑萬囑”。如果聯想到寫這封信的前十天,曾國藩經歷了靖港之敗和投水自殺,則更能見證他對耕讀傳家的珍視和苦心。值得指出的是,曾國藩在這封信中將齊家、讀書與做官區隔開來,這也是他的一貫主張。

咸豐六年九月在給兒子紀鴻的信中說:“凡人多望子孫為大官,餘不願為大官,但願為讀書明理之君子”;同治四年五月致四弟九弟的信中說:“吾不望代代得富貴,但願代代有秀才。秀才者,讀書之種子也,世家之招牌也,禮義之旗幟也”。曾國藩之所以強調耕讀傳家,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一是文化薰陶。中國是個農業文明發達的社會,耕讀傳家觀念深入人心,曾國藩自不例外。其二是清醒認識。在曾國藩看來,能使家族延續久遠的,不是官位和財產,而是家風和品格。

道光二十九年四月致諸弟信中說:“吾細思凡天下官宦之家,多隻一代享用便盡。其子孫始而驕佚,繼而流蕩,終而溝壑,能賡延一二代者鮮矣。商賈之家,勤儉者能延三四代;耕讀之家,謹樸者能延五六代;孝友之家,則可以綿延十代八代。我今賴祖宗之積累,少年早達,深恐其以一身享用殆盡,故教諸弟及兒輩,但願其為耕讀孝友之家,不願其為仕宦之家”。其三是家族影響。史料記載,曾氏家族一直在湘鄉荷葉塘過著半耕半讀的農家生活,即“曾氏自明朝以來世業農,積善孝友,而不顯於世”。曾國藩的父親一生以教蒙童為業,自撰一聯說:“有子孫有田園,家風半讀半耕,但以箕裘承祖澤;無官守無言責,世事不聞不問,且將艱鉅付兒曹”。這說明耕讀傳家已成為曾氏家族齊家的基本理念和傳統。

談到家族影響,不能不談及曾國藩的祖父星岡公。一定意義上說,星岡公是家族中對曾國藩影響最大的人,也是曾國藩最尊敬的長輩。即使後來封侯拜相,他仍認為自己遠不如祖父。最突出表現是曾國藩始終將其祖父所說的“懦弱無剛乃男人最大之恥”作為座右銘,並一再以此告誡子弟。同時表現在齊家上,曾國藩反覆強調:“治家之道,一切以星岡公為法”。咸豐十年閏三月致四弟信中說星岡公治家之道,“大約有八個字訣。其四字即上年所稱‘書、蔬、魚、豬’也,又四字則曰‘早、掃、考、寶’。”由此可見,曾國藩祖父治家之道的實質是耕讀,其中前四字就是讀書、種菜、養魚、餵豬。信中對後四字作了詳細說明,“早者,起早也;掃者,掃屋也;考者,祖先祭祀,敬奉顯考、王考、曾祖考,言考而妣可該也;寶者,親族鄰里,時時周旋,賀喜弔喪,問疾濟急,星岡公常曰:‘人待人,無價之寶也。’星岡公生平於此數端最為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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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 悌 和 家

在家書中,曾國藩強調孝悌和家,這是曾氏齊家的倫理準則。中國傳統實行的是家族宗法制度,家庭作為社會的細胞,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和作用。齊家的核心就是處理好家庭內部各個方面的關係,主要是父母、兄弟、姐妹和子女的關係,其倫理準則是孝悌。所謂孝,是對父母長輩的敬重和報恩;悌,是對兄弟姐妹的友愛和關心。在中華文化中,孝悌不僅僅是家庭倫理準則,更是社會倫理準則。

孔子說:“孝悌也者,其為仁之本與”;孔子還說:“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曾國藩深受孔學影響,十分看重孝悌在齊家中的意義和作用,強調只有孝悌,才能使家庭和睦、興旺發達。咸豐四年八月致諸弟信中說:凡一家之中,“和字能守幾分,未有不興,不和未有不敗者”。他甚至認為,孝悌比耕讀更重要,即耕讀之家能延續五六代,而孝友之家則可綿延十代八代。曾國藩自己終身躬行孝悌,是孝悌的楷模。

在孝的方面,曾國藩對祖父母、父母極其恭敬孝順。他始終以很低的姿態給父母長輩寫信,常常盛讚其德其行,時時噓寒問暖,經常稟報商議家事,懇請兄弟子侄盡孝盡責。曾國藩經常為不能親身孝敬父母長輩而內疚慚愧。道光二十九年四月致諸弟信中說:“我在京寓,食膏粱而衣錦繡,竟不能效半點孫子之職;妻子皆安坐享用,不能分母親之勞,每一念及,不覺汗下”。當父母長輩稍有病恙,曾國藩深切擔憂,他說:“祖父大人之病,日見日甚如此,為子孫者遠隔數千裡外,此心何能稍置”。當母親病故時,曾國藩更是哀痛不已,深深自責。咸豐二年七月給紀澤的信中說:“餘德不修,無實學而有虛名,自知當有禍變,懼之久矣。不謂天不隕滅我身,而反災及我母。回思吾平日隱匿大罪不可勝數,一聞此信,真無地自容矣”。

在悌的方面,曾國藩對弟妹們關愛備至,真正起到了“長兄如父”的作用。曾國藩有弟弟四人,其家書的精華在於與弟書及訓子書,尤其是與弟書,數量之多、內容之豐富都超過訓子書。一般而言,關心子女容易,關心兄弟姐妹難,因為子女是自己生命的延續,而兄弟姐妹則會自立門戶,漸行漸遠。曾國藩在大量寫給諸弟信中所充溢的兄弟之情,令人深為感動,這不僅體現其望弟成才的苦心,而且體現其崇高的道德風範。曾國藩對弟妹們的關心是全方位的,既有生活上的關心,又有讀書上的關心,還有做人上的關心。

在生活上,道光二十九年三月致諸弟信中說:“予尚有寄蘭妹、蕙妹及四位弟婦江綢棉外褂各一件,仿照去年寄呈母親、叔母之樣”。在讀書上,道光二十二年十二月致諸弟信中說:讀書講究志、識、恆,“有志則斷不甘為下流;有識則知學問無盡,不敢以一得自足,如河伯之觀海,如井蛙之窺天,皆無識者也;有恆則斷無不成之事。此三者缺一不可”。

在做人上,當得知四弟以在家塾不利於讀書而想外出時,道光二十二年十月致諸弟信中勸誡說:“苟能發奮自立,則家塾可讀書,即曠野之地、熱鬧之場亦可讀書,負薪牧豕,皆可讀書;苟不能發奮自立,則家塾不宜讀書,即清淨之鄉、神仙之境皆不能讀書。何必擇地?何必擇時?但自問立志之真不真耳”。難能可貴的是,儘管在教育關心諸弟上付出了極大努力,曾國藩仍自責自己未盡全力。道光二十二年九月致諸弟信中說:“予生平於倫常中,惟兄弟一倫抱愧尤深!蓋父親以其所知者盡以教我,而我不能以吾所知者儘教諸弟,是不孝之大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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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 儉 持 家

在家書中,曾國藩強調勤儉持家,這是曾氏齊家的價值準則。農耕文明生產力低下,物質財富有限,不能不強調勤儉;曾國藩出身於貧寒農家,也不會忘記兒時生活的艱辛和勤儉的必要。一般認為,勤是勤勞、勤奮、勤苦,“天道酬勤”,世界上的事情都是透過勤勞做出來的;儉是節儉、儉樸、簡約,“儉者,德之共也”,儉樸是一切良好道德品質的基礎。

曾國藩對勤儉的理解更為直觀具體,同治二年十二月給侄子紀瑞信中說:“勤字工夫,第一貴早起,第二貴有恆;儉字工夫,第一莫著華麗衣服,第二莫多用僕婢僱工”。他一生奉行勤儉自律,咸豐六年九月給兒子紀鴻的信中說:“餘服官二十年,不敢稍染官宦氣習,飲食起居,尚守寒素家風,極儉也可,略豐也可,太豐則吾不敢也”。他特別崇尚勤儉的家風,多次給予深情回憶。在給侄子紀瑞信中說:“吾家累世以來,孝悌勤儉。輔臣公以上吾不及見,竟希公、星岡公皆未明即起,竟日無片刻暇逸。竟希公少時在陳氏宗祠讀書,正月上學,輔臣公給錢一百,為零用之需。五月歸時,僅用去一文,尚餘九十九文還其父。其儉如此。星岡公當孫入翰林之後,猶親自種菜收糞。吾父竹亭公之勤儉,則爾等所及見也”。信中所說的輔臣公是曾國藩的高祖父,竟希公是曾祖父,星岡公是祖父。

因此,在道光二十七年七月稟父母信中,他明確指出:“勤儉本持家之道”;同治三年八月致四弟信中說:“餘教兒女輩惟以勤、儉、謙三字為主”。對於曾國藩的勤儉主張,如果僅僅從物質和經濟層面理解,就會顯得低俗和淺薄,他實際是從道德和精神層面強調勤儉持家。在曾國藩看來,勤儉是君子所為。在給兒子紀鴻的信中,他說:“勤儉自持,習勞習苦,可以處樂,可以處約。此君子也”。所以,在咸豐四年八月致諸弟信中,他要求“子侄除讀書外,教之掃屋、抹桌凳、收糞、鋤草,是極好之事,切不可以為有損架子而不為也”。咸豐八年十一月致諸弟信中又說:“後輩諸兒須走路,不可坐轎騎馬。諸女莫太懶,宜學燒茶煮菜”。

在曾國藩看來,勤儉是孝悌要義。道光二十九年三月致諸弟信中說:“至於兄弟之際,吾亦惟愛之以德,不欲愛之以姑息。教之以勤儉,勸之以習勞守樸,愛兄弟以德也。豐衣美食,俯仰如意,愛兄弟以姑息也。姑息之愛,使兄弟惰肢體、長驕氣,將來喪德虧行,是即我率兄弟以不孝也,吾不敢也”。

在曾國藩看來,勤儉是保家之道。曾國藩一生戒懼“月盈則虧,水滿則溢”,特別是當了大官以後更是誠惶誠恐,最怕子侄後輩染上驕、奢、逸的毛病。咸豐四年九月致諸弟信中說:“諸弟在家,總宜教子侄守勤敬。吾在外既有權勢,則家中子侄,最易流於驕,流於佚。二字皆敗家之道也,萬望諸弟刻刻留心,勿使後輩近於此二字,至要至要”。咸豐十年十月和十二月前後兩封致四弟信中說:“餘在外無他慮,總怕子侄習於驕、奢、逸三字。家敗,離不得個奢字;人敗,離不得個逸字;討人嫌,離不得個驕字。弟切戒之”;“時事日非,吾家子侄輩總以謙、勤二字為主。戒傲戒惰,保家之道也”。咸豐十年十月致九弟季弟信中說:“賢弟教訓後輩子弟,總以勤苦為體,謙遜為用,以藥佚驕之積習,餘無他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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