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能成哪門子仙
文/金魚塘
1、
書生在山上見到一隻妖怪。
妖怪是位英姿颯爽的姑娘，力氣很大，一腳就能把書生直接踹下山。
書生就這樣被陣妖風裹著，在山腳下滾了好幾圈。
毫髮無損。
2、
山上。
妖怪冷笑著問那夥兒凶神惡煞的路匪：你們是自個兒走，還是我送你們一程？
這年頭山上都被妖怪們佔領著，路匪們基本不敢造次，就怕惹得妖怪不高興給一鍋端了。
所以平時他們也只是打劫打劫過路人，井水不犯河水。
這回還是因為要過山，又趕巧碰上個柔弱書生，幾人不免起了歹心。
誰承想被這個不知道擱在冒出來的姑娘給攪和了。
山上不是樹就是草，還有幾聲鳥叫。
路匪們相互對視一眼，最後逃之夭夭。
管那姑娘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妖怪還是行俠仗義的女俠，就憑那一腳把人踢下山的功夫，也不是他們幾個能打得過的！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3、
隔天，書生懷裡揣著一隻小雞仔上了山。
妖怪還是沒現身，書生只好把小雞仔放在樹底下，沒有多呆。
書生最近在準備赴京趕考的事，連著幾天都在挑燈夜讀，刻苦溫習。
昨日上山是給他爹送壺酒過來，順便跟他爹說一聲，自己這次一定能高中狀元，光宗耀祖！
也是想跟妖怪姑娘道聲別，只可惜沒等到她現身，自己先撞上一波路匪。
書生認識妖怪。
她是山上修仙的蜘蛛精娘娘，家裡排行老三，沒有名字。
本來一直叫的蜘蛛娘娘，結果妖怪現出原形說那名字忒難聽：再叫我就吃了你！
這姑娘脾氣著實有點大。
大到不知怎麼了，她已經一連三年沒去找他。
得了自由的小雞仔撒著腳丫子在山裡跑得正歡，妖怪盯著它半天。
最後什麼味道都沒嚐出來的妖怪咂吧著嘴，一臉嫌棄：好歹也要送只老母雞吧。
4、
樹上，好幾年才來敘一次舊的狐狸瞅見這一幕，嘖嘖兩聲：怎麼不挑食了？
妖怪沒理他。
狐狸覺得有些不對，從樹上跳下來，圍著妖怪看了一圈，突然掐住她下巴。
妖怪的修為不及狐狸，只能柳眉倒豎惡狠狠瞪著他：幹什麼！
狐狸收回手，笑了一聲：怎麼樣，人肉好吃吧。
妖怪咬著牙，垂下眼：屁！一點都不好吃，又肥又膩，我直犯惡心。
狐狸：不修仙了？
狐狸跟妖怪認識有幾百年了。
狐狸當時在另一座山頭上發展，用美色在城裡勾搭那些凡人，長得不好的，就只吸點精氣，遇到長得好的，就將他們連皮帶肉吃掉。
這個修為暴增的好法子，狐狸叫妖怪也這樣做。
但妖怪說自己不可能犯殺孽，因為她要修仙！
所以她這幾百年好事做了不少，又是給凡人找孩子，又是把山上迷路的凡人送出山，還時不時去行個俠仗個義···
狐狸跟她說過好幾次：別那麼犟，反正遲早要犯殺孽，你趁能挑的時候吃幾個，好多。
可如今真見著這傻蜘蛛犯了殺孽，狐狸心裡反倒氣極。
5、
狐狸好幾次都想一口吞了那個窮書生。
他在房頂趴了好幾日，想不明白蜘蛛那蠢妖怪到底是看上這凡人哪兒了！
是圖他窮得家徒四壁，還是圖他只能活個幾十年？
狐狸心想：不如自己一不做二不休，先吞為敬！
蠢妖來了。
妖怪一來，讀書都快讀傻了的書生立刻放下書就迎了上去。
哼！貪圖美色的凡人竟然還想高中狀元，真是做夢！
狐狸懶得再看，從房頂一躍身，回了自己的山頭。
6、
書生到了妖怪跟前，半天沒有說話。
明明還有很多話想與她說，這時卻一句也想不起來。
書生急得耳朵一片通紅，手足無措。
妖怪有些好笑，敲著他腦門：你不是要去趕考了嘛，打算去幾天？
這回書生整張臉都紅了起來：啊···來回大概五六日。
妖怪：那我等你回來。
書生：你你···好···你等我。
7、
終於到書生上京的那日，他像個要出遠門的小相公一樣跟家裡的小娘子叮囑著：院裡那些小雞你一天吃一隻，等到第六日我回來時給你帶。
妖怪笑起來，明眸彎彎：太小了，根本吃不飽，我還是去吃人吧。
書生難得地皺了眉：你不吃人。
妖怪：誰說的，我吃過的人可多了，三年前害死你爹的胖子就是我吃的，怎麼樣，我也算是幫你給你爹報仇了吧。
書生臉色白了白，卻還是沉聲重複了一遍：不，你不吃人。
書生：你要修仙的。
妖怪瞪著他，見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只好道：好好好，我不吃人。
妖怪心想：一切還是等這傻子考中了狀元再說吧，現在就他說啥是啥。
書生仍是心事重重：城裡來了個很厲害的道士，你要當心些，不行就去你大姐那兒躲兩天，別等我了。
妖怪笑著推他：得了得了，你快走吧，簡直比我大姐還操心。
8、
妖怪的大姐是盤絲洞老大，也是隻蜘蛛精。
知道妖怪犯了殺孽的事之後，來過好幾次這裡，想把她勸回盤絲洞。
特別是知道這回的道士不好對付，更是憂心忡忡：老三！跟我回去！
妖怪不以為意：我跟他交過手，放心吧。
大姐：放個屁心，那次要不是書生給你求情，你早死那道士手裡了！
妖怪一怔：什麼？
9、
三年前，有個老頭被當街打死。
就因為在街上不小心擋著官家子弟的馬車。
那官家子弟是從京城來的公子哥，長得肥頭大耳，來了縣裡之後沒少幹些強盜勾當。
妖怪當時很是看他不爽，幾次都把那胖子打的滿地爬。
誰知道屢教不改，這回竟還鬧出人命，被當街打死的老人是住在山腳下的老獵戶。
老獵戶就是書生他爹，不是親爹，但勝過親爹！
老獵戶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想讓書生考取個功名。
老獵戶身上蓋著白布，被人從城裡運回來。
書生白著臉，把他爹馱到山上埋了。
妖怪在旁邊看著書生滿手的血，想幫忙，書生紅著眼說自己來。
那夜山裡起了風，風聲吹著樹葉，嗚嗚作響。
沙子吹進妖怪眼睛裡，她一眨眼，眼淚就掉了下來。
妖怪說想成仙。
沒有妖信她，凡人更是不信。
他們都覺得，妖就是妖，妖生來吃人，能成哪門子仙。
但老獵戶信。
他一直深信山上那隻蜘蛛精能成為神仙。
妖怪連夜去了縣裡，一口吞了胖子給老獵戶報了仇。
可就在離開時，被個老道士攔住去路，道士出劍，招招殺招。
妖怪清修幾百年，法力平平，根本不是老道士對手。
最後被打回原形暈倒在地。
老道士冷笑，欲將其殺之。
月光慘白，一地銀霜。
書生跪在門口，顫聲磕頭乞求：仙長，這妖與我有恩，還望手下留情。
10、
妖怪回過神來，仍舊沒同意跟大姐回盤絲洞。
她笑說她答應了書生，要等他回來。總要說到做到。
大姐只好離開。
狐狸也來了一趟，罵她真是喝了書生的迷魂湯，怎麼就油鹽不進。
狐狸問她：那凡人究竟有什麼好？
妖怪想了想，想起頭一次見到書生，他被他親生爹孃丟在山裡，那麼大一點，只會哭，話都不會說。
又想到自己頭一次帶娃，給他喂狼奶，給他去凡間偷一些吃的回來，掰碎了一點一點喂。
她手忙腳亂，他倒是笑得沒心沒肺，還伸出手來想抓她。
後來獵戶上山，她索性把這娃兒丟在他必經的路上。
獵戶人很好，是這山上山下唯一信她能當神仙的。
把娃兒給他，她也能放心許多。
後來娃兒長大了，成了奮發圖強的書生。
她趁獵戶去了城裡，現身找到他，給他帶了凡間的幾件小玩意兒，誆他喊自己幾聲漂亮姐姐。
他不要小玩意，也不喊她漂亮姐姐，反而是睜大眼睛問她：你是蜘蛛娘娘嗎？
嘁，這稱呼一定是那老獵戶教的，真難聽。
她說她是吃人的妖怪。
書生一點也不信，還非說她一定是個修仙的好神仙。
這書生一根筋，除了長得好點，哪哪都不好。
妖怪想了許久。
狐狸一拂袖子，走了。
11、
書生心裡總惦掛著妖怪，兩天的路程僅用了一天，中間不曾歇息。
當他拎著小雞仔站在門口，就看到院子裡的妖怪身前，躺著五個人。
那些人死不瞑目，沒來得及逃。
妖怪見他回來了，表情沒變，把手上沾到的血甩了甩。
一步一步，極慢地走到他跟前：提前回來了啊，考得如何？
書生點了點頭：可以高中。
妖怪：那就好。
書生想問地上那五人的事，他看出來那些人是那天在山上攔住他的路匪。
發生了什麼，不難猜。
書生最終什麼也沒問。
他把手裡的小雞仔放下，跟本來養的那些養在一起。
妖怪處理了那些屍體，站在他身後跟他說：你買的小雞仔們忒小，塞牙縫都不夠。
書生說：你可以等它們長大了吃。
不等了。妖怪說：你也別等了，好好去京城當你的狀元去。
書生聽出妖怪的意思，急著轉身質問她。
接著他就緩緩倒了下去。
妖怪將他抱住，眼淚不知道什麼時候糊了一臉。
屋頂的狐狸跳下來，嘆了口氣，施法洗去書生對蜘蛛精的記憶。
12、
等書生醒來後，天已大亮。
昨日在路上趕得太急，渾身痠疼。
他揉了揉額頭，思緒逐漸清明起來。
高中狀元，他答應他爹的事做到了！
他推開門，風聲吹著樹葉，沙沙作響。
家徒四壁，院裡空曠。
不知怎的，書生怔怔出神，總覺得自己像是做了個漫長的夢，如今夢醒了。
心裡卻空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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