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景針藥並用辨治疾病

在兩千年前,張仲景即強調針藥並用,並創立了具體的操作方法,如:《金匱要略·婦人雜病》篇論述婦人雜病的總綱曰:“行其針藥,治危得安”;《瘧病》篇對瘧病的治療明論“可發汗針灸也”。

仲景治病針藥並行,多受示於《黃帝內經》。《黃帝內經》特別注重針灸療法。《靈樞》中言及刺經絡、針臟腑、刺俞穴、刺部位、針刺的原理及其結果等有300多處,《素問》言“刺”者也有200多處,論述十分詳盡。

針藥並用

先針後藥

《傷寒論》231條:“陽明中風,脈弦浮大,而短氣……耳前後腫,刺之小差,外不解。病過十日,脈續浮者,與小柴胡湯……”此陽明中風實為三陽合病,故先用針刺法,欲針引陽氣以洩經絡閉鬱之熱。雖獲小差之效,但表證仍未解除,經過約十日地遷延脈續浮者,說明邪氣有外解之勢,故改用小柴胡湯因其勢而解之。

先藥後針再藥

《傷寒論》24條:“太陽病,初服桂枝湯,反煩不解者,先刺風池、風府,卻與桂枝湯則愈。”表邪太甚,阻於經絡,藥難勝病,故應先針刺風池、風府,以疏通經絡,洩太陽風邪,然後再服桂枝湯,以解肌表。

或針或藥

《金匱要略·婦人雜病》篇同《傷寒論》一樣,均有婦人熱入血室證的辨治。對其“如瘧狀,發作有時”者,則但治以小柴胡湯;對錶證已罷,熱入血室已呈結胸狀,以及陽明熱甚,反侮於肝而入於血室者,皆強調“當刺期門”以洩其邪熱,不必服藥。

宜針不宜藥

《傷寒論》142條:“太陽與少陽並病,頭項強痛,或眩冒,時如結胸,心下痞鞕者,當刺大椎第一間、肺俞、肝俞,慎不可發汗,發汗則譫語。”太陽與少陽並病,邪氣內結,經氣不舒,非藥物發汗所能解除,故當針刺,如誤用藥物發其汗,可致邪入肝經而譫語。

宜藥不宜針

《素問·刺瘧篇》對瘧病的治療強調“瘧脈緩大虛,便宜用藥,不宜用針。”與此類似的人群是大量的。

針灸預防

《金匱要略·臟腑經絡先後病》篇:“四肢才覺重滯,即導引、吐納、針灸、膏摩,勿令九竅閉塞”。四肢屬陽,陽主外,四肢覺沉重不通,說明外邪初中人體,但病邪輕淺,故可選用上述4種方法中的任何一種,疏通經絡,使外邪從肌表而解。

此外,《傷寒論》第8條:“太陽病,頭痛至七日以上自愈者,以行其經盡故也;若欲作再經者,針足陽明,使經不傳則愈。”太陽病若未愈,或自愈而又欲作再經者,是病邪有向陽明經傳變之趨勢,故當針刺足陽明經的相關穴位,使經氣流通,非但邪不再傳,且病得解。

針灸致病

用藥不當,可致諸多病證。同理,針灸不當,也可致諸多病證。兩者統稱為醫源性疾病。

《金匱要略·痙溼暍病》篇所提及的“灸瘡”不言自明;同篇“太陽中暍……加溫針,則發熱甚”;《傷寒論》第16、119、221條同樣論及溫針不當可致病,如壞病、心驚、怵惕煩躁不得眠等。《金匱要略·奔豚氣病》篇論及“發汗後,燒針令其汗……必發奔豚”;《傷寒論》第118、153條均論及誤用燒針導致的煩躁乃至面色青黃、膚瞤等病證。《金匱要略·黃疸病》篇、《傷寒論》111條均論及火劫可發黃,《金匱要略·驚悸吐衄下血胸滿瘀血病》篇、《傷寒論》第112條均還論及火劫致驚狂。

針灸治病

《金匱要略·血痺虛勞病》篇對血痺輕證明言“宜針引陽氣,令脈和緊去乃愈”。本病表現在血脈不通,而根本則在於風寒入中,陽氣不行,導致陰血痺阻,故治以針,使風寒俱去。因此,可以說治血先治氣,氣行則血行,血行則風與寒自消。

《傷寒論》第142條對太陽、少陽並病,當針不針,反用藥物發汗而致譫語者,明言像治熱入血室證一樣,“當刺期門”;《傷寒論》第171條“太陽少陽並病,心下鞕,頸項強而弦者,當刺大椎、肺俞、肝俞”;第292條“少陰病,吐利,手足不逆冷,反發熱者,不死;脈不至者,灸少陰(太溪)七壯”亦然;第308條“少陰病,下利,便膿血者,可刺。”第325條“少陰病,下利,脈微澀,嘔而汗出,必數更衣,反少者,當溫其上,必灸之。”當是灸百會穴無疑。

幾點啟示

揭示肝病實脾理論

《金匱要略·婦人妊娠病》篇:“婦人傷胎,懷身腹滿,不得小便,從腰以下重,如有水氣狀,懷身七月,太陰當養不養,此心氣實,當刺瀉勞宮及關元,小便微利則愈。”妊娠七月,按古人經驗,當為手太陰肺經主令,故所呈現的腹滿、不得小便、腰以下重等,當責之肺,按《金匱要略·臟腑經絡先後病》篇:“見肝之病,知肝傳脾,當先實脾”推演,當是“見肺之病,知肺傳肝,當先實肝”。而實際上,仲景於此,非但未言實肝,反而強調“當刺瀉勞宮及關元”,何故?

《金匱要略·臟腑經絡先後病》篇:“師曰:寸口脈動者,因其王時而動,假令肝王色青,四時各隨其色。肝色青而反色白,非其時色脈,皆當病。”從表面看來,本條僅論述人體的面色、脈象當與四時相呼應、相符合,但在實質上尚論及,在有些情況下,肝病非但不實脾,反要實其肺。何也?春天,人體的脈象應呈弦象,面部的顏色應現青色,此乃正常。時值春天,脈呈弦象,但面部呈現的卻是白色,很顯然,是秋天之色、肺臟之色,肺病乘肝使然也。仲景的言外之意是“見肝之病,知肺所傳,當先實肺”。如此看來,肝病實脾是從疾病傳變的角度而言,肝病實肺是從病因的角度而論。但此處並未明言髒病時須治克我之腑。大腸與肺相表裡,除實肺外,是否還應實大腸呢?上述傷胎之治,即圓滿地回答了這個問題。“心氣實”,即水氣凌心或心火亢盛,而勞宮是手厥陰心包經之穴。傷胎症狀表現在肺,而責之在心,故應刺之。關元乃任脈之穴,又乃小腸經之募穴,故亦刺之,以加速瀉心氣之實,有利肺病之愈。

隱喻髒病治腑理論

因“所克”之腑而治之

《腹滿寒疝宿食病》篇:“脅下偏痛,發熱,其脈緊弦,此寒也,當以溫藥下之,宜大黃附子湯。”此“其脈緊弦”所主之寒,乃肝陽虛所化生,進而肝經不利而脅痛,傳病於胃腸致大便不通而痛,投大黃附子湯暖肝胃瀉大腸,體現了肝病實胃腸;《婦人產後病》篇:“產後七八日,無太陽證,少腹堅痛,此惡露不盡。不大便,煩躁發熱,切脈微實,再倍發熱,日晡時煩躁者,不食,食則譫語,至夜即愈,宜大承氣湯。熱在裡,結在膀胱也。”與上證不同,此邪在肝經而不在胃腸,即產後應當排除之惡露未完全排除,瘀滯於少腹,肝經不利而痛,日久傳病於胃腸而不大便,故以大承氣湯攻瀉之。

因“反侮”之腑而治之

《黃疸病》篇:“諸黃,腹痛而嘔者,宜柴胡湯。”張仲景治黃疸病有兩大特色:一,立足脾胃;二,病邪深入血分。該條即脾胃之溼熱趁膽虛而反侮之,故腹痛而嘔,用小柴胡疏解之。

肝病有時可但治其肝

《傷寒論》第108條:“傷寒腹滿譫語,寸口脈浮而緊,此肝乘脾也,名曰縱,刺期門。”“乘者,傳之名也。”肝病傳脾,且出現了脾胃見證,但仍然刺期門治其肝,蓋病根在其肝也。同理,第109條“傷寒發熱,嗇嗇惡寒,大渴欲飲水,其腹必滿,自汗出,小便利,其病欲解,此肝乘肺也,名曰橫,刺期門”。此二者的病根均在肝,是矛盾的主要方面,故刺期門猶如釜底抽薪,與《金匱要略》首篇所強調的“見肝之病,知肝傳脾,當先實脾”看起來是矛盾的,實則相互補充。

治血先治氣

“臥出而風吹之,血凝於膚者為痺。”這是《素問·五臟生成篇》對血痺病的病因及病機的認識,但《金匱要略·血痺虛勞病》篇對血痺病的認識在病因上有所發展,即除外來風邪以外,尚有外來之寒,請看:“血痺病從何得之?夫尊榮人,骨弱肌膚盛,臥不時動搖,加被微風,遂得之。但以脈自微澀,在寸口、關上小緊。”很顯然,加被微風,即感受了外來的輕微之風,又感受了外來之寒,緊脈即是明證。正因為風寒襲表,區域性氣血執行受阻而成血痺。仲景強調,“宜針引陽氣,令脈和緊去則愈”,意即透過針刺使陽氣暢行則血脈隨之暢通,不徑治其風寒而風寒自滅。近兩千年來,人們但知“治風先治血,血行風自滅”,卻很少有人知“治血先治氣,氣行則血行,血行則風寒俱自滅”,可見仲景借針刺治療血痺的方法而隱喻了這一重要理論,功勞大矣。

治標治本與預防

有人認為針和灸多治標,但實為治本。如《傷寒論》的肝乘脾已出現了與脾胃相關的臨床症狀,同樣肝乘肺也出現了肺系證狀,但其治療,仲景皆強調刺期門,以治其本也。

《金匱要略》對“四肢才覺重滯”即用針灸治療,《傷寒論》治療太陽病針足陽明,使“經不傳”等。

此外,筆者經驗,針灸或指壓某些穴位,即可治慢性病也可治急性病,即雙向調節。

針藥並用驗案

近來,學者楊金生提出《以針帶藥推進中醫藥走好“一帶一路”》,言及海外華人針灸師常針藥並用,但國內針藥並用的醫師相對較少。本人從1969年參加工作到1976年10月的7年中,大約有4年時間是在農村度過的,其間主要是用隨身攜帶的銀針及就地取材的草藥為病人治病,取效較好。以下是弟子紀凌雲所治癒的成功案例。

李某,女,39歲。2018年6月15日初診。

口眼歪斜伴惡風、功能障礙3日餘。

患者3天前因吹冷風突然出現口眼歪斜(偏右),左側面部肌肉僵硬、麻木伴涼感。漱口時嘴角漏水,言語不清,味覺遲鈍。查體:左額紋消失,眼裂變大,露睛流淚,鼻唇溝變淺,口角下垂至健側,人中溝歪向右側。病側不能皺眉,蹙額,鼓腮。左耳後壓痛明顯。惡風,自汗。無頭暈、頭疼及視物旋轉。也無噁心、嘔吐、口乾、口苦及肢體活動障礙。情緒低落,飲食、睡眠及二便均可。脈浮,舌淡,苔薄白,邊略有齒痕。診為中經絡之面癱。證屬風邪襲表,營衛不和。治宜養血祛風,調和營衛。予以針、藥、音並治。方投四物湯、玉屏風散合桂枝湯化裁。

處方:桂枝10克,白芍12克,當歸10克,川芎6克,熟地12克,荊芥10克,防風12克,炒白朮12克,砂仁10克,山藥10克,茯苓10克,黃芪15克,炙甘草10克,鮮生薑3片,大棗5枚。7劑。

針刺處方:百會、太沖瀉法,不留針。意念導引濁氣從百會直達太沖,排出體外;足三里、印堂、太陽(雙側)、攢竹、絲竹空、四白、顴髎、承漿、牽正、迎香(雙側)、翳風(雙側)、地倉透頰車、人中向左斜刺,最後雙側合谷收。因邪在肌表,均淺刺,平補平瀉。囑其閉目,放鬆身體,靜心聽音。五行音樂羽調,猶如行雲流水滋養身心。留針30分鐘。自述每次治療後心情舒暢,還想再來。治療7次後,諸症緩解。遵原方共服12劑。後續1周痊癒。隨訪無不適。(陳國權 邱一吾 湖北中醫藥大學 張勇 陳麗霄 湖北省武昌陳國權中醫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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