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圖 / 周建苗
純真的青蔥歲月，人生的很多際遇，是非常有意思的。偶爾，有人提起，便會觸及心中的那一根弦，以及塵封了多年的記憶，感覺新鮮而溫情。
那年，他在北京讀書。開學了，他與二位師哥一同結伴，從廣州坐火車至北京。廣州至北京，要坐三十多個鐘頭的火車。近二天旅途，以及坐在火車的硬座，這是一件很為煩悶的事情。可是，有師哥同行結伴，彼此多了相互照料，出遠門也就略為放心了些。
因人多行李多，火車硬座車廂便顯得有些狹窄。車到了一個站，上來了一些人，又下了一些人，就這樣充斥著整個擁擠的車廂，留不出一點空縫，也夾雜著渾濁的氣味，感覺有些窒息。可能，有坐過硬皮車廂的人都知道，逢年過節等客運高峰期，車廂內站著、蹲著、挨著的都是人，人擠著人，人夾著人，就連通道都擠個水洩不通，甚至站著，都是夾擠得掂著腳跟站著，好像是漂浮在空中一樣。而在這樣擁擠的車廂，要是有一個座位可坐，那可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了。
他與師哥們坐於同一排連著的三個座位，他坐在靠通道的座位。車又到了一個站，又上來了一些人。上車的有個女孩，來到他們的座位旁，把行李擱在座位上方的行李架上。女孩的行李很重，力量也小，託了幾次都託不上去。他見了，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幫忙女孩將行李，放於行李架上。女孩連忙道著謝謝，臉上掠過了一陣紅暈。女孩長得很漂亮，高挑的身材，象牙的肌膚，眼睛泛著黑溜溜的光，掩著長睫毛下，澄黑清亮，就像兩泓秋水……他看得有些呆了，女孩羞澀地低下了頭，他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開啟這尷尬的氛圍，搭訕問著，去哪兒呢？她回答，去湖北荊州。他說，我們去北京上學，與師哥們。說著，指了旁邊的兩位師哥。她噢地應了一聲。他再問，一個人回去？她默默點了點頭。他說，一個人出門，很不容易的。她又噢地應了一聲。見女孩有警惕戒備的心理，他感覺自己主動套近乎，有些不好意思了。頓了頓，他說，如果你想在坐著靠一下，便跟我說一聲？她笑了笑，露出潔白的牙齒說，不用了，謝謝。聊著，一點意思也沒有，他略感尷尬，旁邊的師哥們看著，壞壞地偷笑著。他的臉上，也掠起了一陣紅暈。
車就這樣到了一個站，又離了一個站，向著遠方的目的地賓士著。不知不覺之中，夜幕慢慢地降臨。他們掏出桶面，泡了起來，又拿出了火腿腸，以及一些雞爪、餅乾、飲料，吃著喝著。有時，幾個人一起出遠門，有說有笑，有吃有喝，旅途之中便不會感到寂寞孤單。他望著孤零零的女孩，感覺有些可憐，便拿起雞爪、餅乾遞著給她說，一起吃點吧？女孩有些羞澀，拒絕著說，謝謝。說著，她從背後的包裡，拿出了一瓶礦泉水，拿出了麵包，低頭啃了起來。看著女孩的警惕，他微微笑了笑，也不再勉強了。
車裡真的很擁擠，空間的狹窄，旅途的勞累，隨著入夜，很多沒座位的乘客，乾脆把揹包放於通道地面，坐著靠著座椅邊，睡了起來。有的甚至於座位前的地面，鋪開了報紙，躺著睡了起來。師哥們心知意會，往車窗旁挪了挪，示意他也留出靠著通道位置，可讓女孩累了坐著靠著，休息一會。挪出了位置之後，他輕聲地指著那一半的空座位，跟女孩說，如果累了，就坐著靠一下吧？女孩仍是拒絕著，臉上又掠過了一陣紅暈。可能，她覺得與一個陌生的男孩，同坐一個座位，捱得這麼親近，怪不好意思的。他便不再理會，把座位空著，自己靠著座位後墊，仰著閉眼休息了。
女孩終是女孩，一路的顛箥，一直在車廂內站著，很是疲倦了。抑或是她見到了他睡著了，抑或是她真的太累了，難以熬過這個漫漫的長夜，她心中的那些矜持與羞澀，矛盾徘徊的心情，已慢慢被想坐著靠著睡一會，休息一下打垮了。她偷偷地望了他一下，見他睡著了，又輕輕地瞄瞄了那空著為她留的半個位子，像是下了很大決心，輕輕地挪了挪身子，悄悄地坐了下來。他見了，偷偷地笑著，但沒有睜開眼睛，假裝熟睡著，害怕一睜開眼，女孩便彈著縮了起來。
女孩很累，坐著靠著後墊，不久便睡著了。可是，他卻一點也睡不著，畢竟是第一次與女孩坐得這麼近，第一次聞到女孩頭髮上發出的芬芳氣味。女孩均勻地呼吸著，吹氣若蘭，他感覺到整個空間都凝固了，害怕夢中的這境況，一下子被驚醒過來。不知不覺之間，女孩竟然轉身，靠著他的肩膀，睡了起來。可能，她感覺這坐著睡覺，與家中的大床睡覺，有些不習慣吧！所以無意間，她便靠到了他的肩膀上。他的心顫了一下，感覺呼吸有些急促，女孩呼吸的氣息柔柔的，但他的臉上卻是熱辣辣的燙著。這是一個多麼難熬，又是多麼幸福的夜晚啊，他真的很想這樣的時光，一直停滯下來，不要流逝。
女孩醒來，已是天亮了。她看到坐在他身邊，嚇了一跳，旋即站了起來，想著昨晚發生的事，感覺很難為情。他睜開了眼，只見女孩臉上又掠起了一片紅暈，喃喃地說，這……這，真的謝謝你了。他微微笑了笑說，如果覺得累，可以再坐坐？女孩連忙擺著手說，不用了不用了，謝謝了。似乎，天亮了，休息好了，女孩又恢復了原來的矜持與羞澀。人的情感，有時便是這麼的微妙，難以捉摸。不過，經過讓位這件小事，似乎也拉近了他們的距離。女孩對於自己的過度緊張，也甚感不好意思，主動聊著說，我快到站了，再站一站就可以了。
車停至湖北的一個站，女孩便要去拿她的行李。他站了起來，說著，我來吧！女孩沒有拒絕。他幫她拿下了行李後又說，萍水相逢，也是一種緣份，我送送你吧？話一出口，他倒是嚇了一跳，素不相識，他竟然要去送送她，這未免有些誇張了吧！意外的是，女孩竟然默默地點了點頭，似乎他們已是熟悉的人了。
他送她下了火車，要離別時，女孩突然拿出了紙與筆，寫了她的姓名與電話，遞給他了。他接了，也想給她留個聯絡方式，可是他到北京讀書，並不知宿舍的電話，只好作罷。女孩連忙說著謝謝，有些依依不捨，說有空聯絡。他臉熱了熱，應著，一路順風。就這樣，他望著她的背影，漸漸地遠去，直至火車要開動時，他才慌忙地趕了回去。
人與人之間，有時之間的萍聚，就是這麼的不可容易。認識了，又離開了，匆匆地相聚，又匆匆地離去，就這樣留下一段美麗的回憶。他至北京後，竟然莫名其妙地，拿出她給的那個紙條，給她了電話。沒想到，電話真的通了，她接了電話，也很意外，沒想到他會給她打電話。她又重複著，說了他一路上的幫助，以及表達她感謝之情。她還給他，留下了她的住址，說有空時，歡迎他到她的家鄉旅遊……
有點遺憾的是，後來，他把夾在書裡的她的那條紙條，不知弄到哪兒去了。就這樣，他與她，失去了聯絡。所以，當朋友聽到我的那篇文章時，觸情傷懷，又懷念起他與那個女孩的萍聚了。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能夠想起這段經歷，那純真的年代，一個女孩與一個男孩萍聚的故事，以及人生旅途之中，留下的一段美好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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