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談《金瓶梅》七十八:西門哭瓶兒,畫師作遺愛

西門慶聽見李瓶兒死了,和吳月娘兩個人趕緊奔到前面來揭開被子一看,面容不改,體溫尚存。西門慶也顧不得什麼了,撲上去,抱起來手捧香腮親著,嘴裡哭著:

我的沒救的姐姐,有仁義好性兒的姐姐!你怎的閃了我去了?寧可教我西門慶死了罷。我也不久活於世了,平白活著做甚麼!足可以看見,西門慶對李瓶兒是真愛,是痛徹心扉的哭泣。在屋裡放聲大號,月娘也跟著哭啼不止,隨後闔家大小哀聲一片。

西門慶只顧在那哭泣,天殺了我西門慶了!姐姐你在我家三年光景,一日好日子沒過,都是我坑陷了你了!月娘聽了這話不耐煩,只顧在那哭,沒個忌諱,死人惡氣撲了你怎麼辦?我們也沒過好日子,人的壽命是天註定的。

漫談《金瓶梅》七十八:西門哭瓶兒,畫師作遺愛

西門慶讓月娘多給她穿幾條心愛的裙子,好生收斂。西門慶率領眾小廝,在大廳上收卷書畫,圍上幃屏,把李瓶兒用板門抬出,停於正寢。請來陰陽先生看時辰下葬。

王姑子且口裡喃喃吶吶,替李瓶兒念《密多心經》、《藥師經》、《解冤經》、《楞嚴經》並《大悲中道神咒》,請引路王菩薩與他接引冥途。西門慶在前廳,手拍著胸膛,撫屍大慟,哭了又哭,把聲都哭啞了。

陰陽先生批了時辰,過了五七可以下葬。西門慶因為對李瓶兒有念想,就請了畫師給她畫了像,留作日後再看。

西門慶熬了一夜沒睡的人,前後又亂了一五更,心中又著了悲慟,神思恍亂,只是沒好氣,罵丫頭、踢小廝,守著李瓶兒屍首,由不的放聲哭叫,嗓子也哭啞了,哪次席面上少了這二人?

月娘讓小廝去請漢子吃飯,把小廝踢打了。玳安說,爹吃飯需要應伯爵和謝希大才行,平日幾個最要好。

玳安說完,讓棋童兒請了應伯爵、謝希大二人來到。進門撲倒靈前地下,哭了半日,只哭“我那有仁義的嫂子”,被金蓮和玉樓罵道:“賊油嘴的囚根子,俺每都是沒仁義的?”二人哭畢,爬起來,西門慶與他回禮,兩個又哭了。

說道:“哥煩惱,煩惱。”伯爵說自己做了一個夢,夢見吃慶官酒,從袖子裡拿出兩根玉簪,說一根折了,我從夢裡醒來,知道這個夢不好,天亮時分果然見你家有孝服的事。

西門慶說自己昨晚也做了一個類似的夢,夢見東京翟親家那裡寄送了六根簪兒,內有一根簪子折了。我說,可惜了。醒來正告訴房下,不想前邊斷了氣。

剩下我一個人好苦啊!寧可教我西門慶死了,眼不見就罷了。到明日,一時半刻想起來,你教我怎不心疼!平時,我又沒曾虧欠了人,天何今日奪吾所愛之甚也。先前死了孩子,如今她也去了,我還活在世上,要錢有何用啊。

應伯爵說,你這話就不是了。我這嫂子與你是那樣夫妻,熱突突死了,怎的不心疼?你這家大業大的,又還當著官,有前程,這一家大小,泰山也似靠著你。你若有好歹,怎麼了得!就是這些嫂子,都沒主兒。

何況嫂子已經去了,多念些經超度一下,葬禮隆重一些,也不枉你們夫妻情分。你把心放寬些,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變。應伯爵揣摩人心思有些本事,三言兩語就讓西門慶釋了懷。

被伯爵一席話,說的西門慶心地透徹,茅塞頓開,也不哭了。須臾,拿上茶來吃了,便喚玳安:“後邊說去,看飯來,我和你應二爹、溫師父、謝爹吃。”伯爵道:“哥原來還未吃飯哩?”西門慶道:自你去了,亂了一夜,到如今誰嘗甚麼兒來。

伯爵說,你這是糊塗人,死了的自然結束了,活著的人還要繼續過日子呀,三言兩語點醒夢中人。

話說西門慶被應伯爵勸解了一回,拭淚令小廝後邊拿飯去了。不一時,吳大舅、吳二舅都到了。靈前行禮畢,與西門慶作揖,道及煩惱之意。請至廂房中,與眾人同坐。

漫談《金瓶梅》七十八:西門哭瓶兒,畫師作遺愛

畫師韓先生來了,揭開李瓶兒臉上的千秋幡,打一觀看,見李瓶兒勒著鴉青手帕,雖故久病,其顏色如生,姿容不改,黃懨懨的,嘴唇兒紅潤可愛。那西門慶由不的掩淚而哭。來保與琴童在旁捧著屏插、顏色。韓先生一見就知道了。

說五月初一日曾在岳廟裡燒香,見過一面。西門慶讓他畫。用心想著,傳畫一軸大影、一軸半身,靈前供養,我送先生一匹緞子、十兩銀子。眾人都覺得畫的傳神,西門慶也高興送了畫師潤筆費。讓陳敬濟做孝子,與他抿了目,西門慶旋尋出一顆胡珠,安放在他口裡,闔家大小又哭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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