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戀題材:火不起來,拍不下去

姐弟戀題材:火不起來,拍不下去

方歌 | 文 怡晴 | 編輯

姐弟戀,在2022年的影視劇裡持續發力。

2022年4月上線的《明天也想見到你》和《原來是老師啊!》兩部劇,其副cp均為姐弟戀。

前者是陽光奶狗和直球姐姐的甜蜜互動,被評價畫面好看到像韓劇,後者則是紳士弟弟和撩而不自知的姐姐所創造的曖昧氛圍感,飾演者王瑞昌和張儷的火熱cp影片,在抖音的點贊數近30萬。

雖然人設有區別,但不變的是年下弟弟的蓄謀已久和主動進攻。

據各省市婚姻登記大資料,2021年安徽省登記的“姐弟戀”在結婚人數中的佔比超兩成;杭州市有11427對“姐弟戀”修成正果,佔結婚總數的19。1%。

但婚戀市場裡熱火朝天的姐弟戀,似乎還不是國產劇的風口。

2020年以來,隨著宋茜與宋威龍主演的《下一站是幸福》的出圈,《你成功引起我的注意了》《良辰美景好時光》等多部姐弟戀題材相繼播出。但在部分觀眾的心中,《下一站是幸福》之外,再也沒有令人印象深刻或者出圈的姐弟戀作品出現。

而近期播出的相關劇集熱度也有限。

由王子異和金晨主演的《不會戀愛的我們》在雲合連續劇熱播榜最高排名僅為第八名,講述親子鑑定師群體的《親子鑑定手記》則僅為第23名。

《原來是老師啊!》裡,演員王瑞昌飾演的林聲,靠著一句“看到你的那一刻我連我倆的cp名都取好了”,在B站獲得近百萬播放量,可《原來是老師啊!》目前獲得的最好成績是第九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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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B站截圖

在從業人員口中,娛刺兒看到了他們對姐弟戀題材,甚至是甜寵劇創作和影視行業高質量作品生產的掙扎和渴望。在他們眼中,姐弟戀或許從來都不是風口,可卻因為影視行業的“傲慢與偏見”不得不被流量裹挾,承擔起影視行業的虛幻期望。

而這個一戳就破的夢境,甚至沒能來得及被認真的對待,便再一次讓觀眾和影視行業的隔閡顯形——姐弟戀題材,沒有想象中容易火,也沒有想象中容易拍。

火不起來的姐弟戀題材

第一集偶遇,第二集接吻,第四集“開車”。2020年,《下一站是幸福》裡32歲的賀繁星(宋茜飾),和有十歲之差的年下弟弟元宋(宋威龍飾),在網際網路的歡呼聲中,談了一場備受矚目的戀愛。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下一站是幸福》全平臺熱搜高達189個,平均收視率達1。63%。

“姐弟戀”一時之間成為了風潮。

2020年6月,《乘風破浪的姐姐》開播,寧靜、張雨綺、金晨等一眾女星的霸氣行為,再次把“姐學”炒熱。而張雨綺和小八歲的李炳熹,王子文和小五歲的吳永恩等明星姐弟戀,也在網際網路上掀起腥風血雨。

但姐姐和弟弟的搭配在國產劇裡似乎一直都不太香。

這直觀地反應在了劇集熱度上。

在過去的兩年中,姐弟戀題材並不少見。

然而,2021年在芒果TV播出,由秦嵐和王鶴棣主演的《理智派生活》,據貓眼專業版,播放量剛剛超過《下一站是幸福》的一半,僅為24。63億。

《假日暖洋洋》《良辰美景好時光》等一眾姐弟戀題材的劇集中,只有《親愛的,熱愛的》續集《我的時代,你的時代》豆瓣評分人數超過三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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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新浪微博@電視劇下一站是幸福

在劇宣劉敏看來,市場上的姐弟戀題材的劇集並不算多,“但很多劇的副cp都是姐弟戀,《原來是老師啊!》和《餘生請多指教》都是這樣。”

儘管如此,真正給大眾留下姐弟戀印象的銀幕cp還是少之又少。

目前她留下印象的,也只有《下一站是幸福》和《我的鄰居長不大》兩部,後者在優酷上線2個月,分賬票房超5000萬,接近非古裝分賬劇票房的上限。

“因為在宣傳以姐弟戀為賣點之前,有些劇還沒做到‘甜寵’。”劉敏說,作為甜寵細分的一個賽道,如果劇集本身不能用“糖”來吸引觀眾,再亮眼的設定也無法雪中送炭。

在看完《不會戀愛的我們》之後,她記得的是王子異在劇中和金晨尷尬的影片聊天,甚至回憶不起一絲兩人的甜蜜互動。

雖然姐弟戀在還沒飽和之前就“迎來落寞”,但在編劇梁愛看來,可能姐弟戀從未真正成為過風口。

梁愛認為,比起姐弟戀這一“新穎”題材的影響力,《下一站是幸福》更像是是天時地利人和的綜合作用。

春節檔和宅家隔離提供了閤家歡看劇的場景,雖然宋茜和宋威龍也足夠養眼,“但很大一部分的賣點,其實在虞書欣和張雨劍的副cp。以及王耀慶和虞書欣的舅舅侄女互動上。”

在《下一站是幸福》裡,不僅姐弟戀新穎,虞書欣飾演的蠢萌富小姐蔡敏敏,和舅舅冤家式的互動承包了笑點,面對愛情的明撩主動,在傳統的國產劇中也是很少見的形象,再加上虞書欣自然的撒嬌演技,張雨劍一本正經搞笑的演技,使這對副cp自然又好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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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新浪微博@圈內十三叔

但過於精明的影視圈話語掌控者們,開始“偷懶”,以資料為中心總結所謂的經驗和規律,不願意傾聽或忽略女性觀眾真正的需求,將劇集的成功簡單歸結為女性對“高富帥和小鮮肉的熱愛”。

“這可以說是影視圈的傲慢和偏見。”梁愛無奈地說道。

長久以來,內容上“偽姐弟戀”的魔咒仍舊很難打破。

譬如《下一站幸福》裡的賀繁星,出場時是三觀正的職場女性,可到後期卻因為要求“地下戀”和強行降智的“腳踩兩條船”,喪失了獨立女強人的“姐感”,淪為廢柴和渣女;《我的時代,你的時代》裡李一桐飾演的艾情頂著一張可愛的娃娃臉,在外形上就喪失了姐感。

《與晨同光》的女主黎初遙雖然是北大畢業的高材生,卻在第一集把弟弟誤會成詐騙團伙,被吐槽劇情顯示出的智力與姐姐人設不符。

而這樣的偽命題,或許也和集數掛鉤。

國產劇動不動幾十集,”梁愛感嘆,因為集數太長了,導致編劇必須要一次次增加矛盾和衝突,來推動新的劇情。

但這些矛盾和衝突,卻可能會滋生出一些不符合人設的內容,“很多劇看著看著,你會發現女主的人設崩了,但那個時候觀眾已經看進去了,甚至對角色已經帶上了濾鏡。”

姐弟戀題材,想要成為風口,或許至少要先學會正確走上甜寵的正道。

姐弟戀題材如何塑造CP感?

姐弟戀很難拍嗎?

劉敏認為不是的。

“相比普通的甜寵,姐弟本身就是差異點。”這意味著在製作和宣傳上,姐弟戀可以說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而且在目前市場還沒飽和的情況下,它的競爭對手比起古偶賽道、仙俠賽道都不算多。

“姐弟戀題材只是很難拍出彩。”品牌策劃黃藝告訴

娛刺兒(ID:yuci-er)

儘管自己現實中喜歡姐弟戀,但對姐弟戀題材的劇集並無偏愛,因為在黃藝看來,姐弟戀的演員很多沒有CP感。

因此,比起普通的甜寵,姐弟戀在演員選擇上需要更加謹慎,尤其在“弟弟”的人選上,“是最容易出現問題的。”

《不會戀愛的我們》的導演高琮凱,曾在《〈不會戀愛的我們〉如何成為開年第一小甜劇?》一文中提到,“甜寵劇最重要的是CP感。”姐弟戀在劇中的呈現,多數會呈現出決定權移位的特質,即“雖然男方是無限進攻,女方又推拉最後被攻略,但是最後敲定情感的權利永遠在女方手上。”

而在女方的“御姐”人設已經提前預設好的情況下,除了帥氣的外表,弟弟的人選還需要體現出“清爽”和“狼性”,既要能看出稚嫩的一面,又要能承擔住身為感情中主動方的性張力。

“但問題是,現在有一些劇連最基礎的帥氣都不能滿足。”近年來大多有姐弟戀感情線的劇集,劉敏都看過,但真正能達到她及格線的弟弟,細數起來也只有陳哲遠、周翊然和王安宇三位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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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哲遠(左)王安宇(右)

圖源:新浪微博@美娘·柒柒 @小甜甜甜糖

劉敏也提到,喜劇人是不能去演弟弟的。

追《不會戀愛的我們》的時候,她曾經無法剋制自己的吐槽欲,在和朋友的群聊裡數次對王子異進行吐槽,“但並不是吐槽他的演技。”

劉敏解釋,每當看到王子異出現時,她甚至無法用“弟弟感”和“CP感”來判斷他的形象和表演是否合格。因為那時劉敏腦子裡閃過的,總是“BOOGIE”、“海邊breaking”等王子異在飯圈廣為流傳的梗。

最令她無法理解的,是劇中出現了角色和演員“撞梗”的現象。

曾因“大家的目光是我的興奮劑”這句魔性的自我介紹出圈的王子異,在劇中一邊給女主按摩,一邊感嘆“工作真是你的興奮劑”。

“興奮劑”這三個字,讓劉敏久違地感受到雷區蹦迪的無語,於是她也像打了興奮劑一樣,在群聊裡飛速地截圖吐槽。而在她的截圖裡,《不會戀愛的我們》的彈幕上刷滿了“大家的目光是我的興奮劑”,這句王子異的專屬金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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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新浪微博@奶茶三分甜多冰

“喜劇人沒有辦法成為弟弟,他們沒有奶和蘇,只有段子。”到現在,回想起《不會戀愛的我們》,劉敏還能快速精準地找到自己當時吐槽的記錄。

而和普遍認為CP感是一門玄學的想法不同,梁愛直言,CP感是用演技支撐起來的,“至少有一方,一定是演技過硬的。”她說道。

譬如韓劇《二十五,二十一》中,男女主是一對相差四歲的年上情侶,但現實生活中,飾演女主的金泰梨卻比飾演男主的南柱赫年長四歲。二人之所以仍然能維持CP感,讓觀眾不出戲還屢屢登上熱搜,和這位曾經橫掃韓國釜日電影獎、亞洲電影大獎等八個最佳新人女演員獎的名演技,脫不開關係。

除此之外,CP感的塑造,自然離不開人設本身。

於姐弟戀而言,把握度,是重要的一環。儘管影視劇裡已經出現了“奶狗”“狼狗”“土狗”等一系列小狗,“但編劇寫出來的弟弟,可不能當寵物狗養。”梁愛調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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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新浪微博@是_Fafa花爺

在她看來,姐弟戀呈現的良性模式,簡單來說就是把古早劇中女主的人設倒過來。那些綻放在霸道總裁前的小白花,貫徹到底的模式可以總結為,“我窮得有尊嚴”。

在姐弟戀裡同樣如此,弟弟也不能心安理得地吃軟飯,弟弟可以窮,但也要窮得有出息,有人格魅力到姐姐心甘情願為他花錢。

“弟弟”要承擔情感輸出的角色,因此一切不符合女性審美的元素,例如大男子主義、油膩、不尊重女性、阻擋女性獨立道路等,都不能有。

弟弟可以在感情裡黏人,卻不能在自己的人生和事業上,做個廢人,更不能阻擋姐姐事業的發展。只有兩個為同一個美好未來奮鬥的健全成年人,才會有CP感。

誰能救

救姐弟戀?

“好的劇哪個環節都好,不好的劇為什麼不好,哪哪都不行。”從劇本、演員、製作方到後期,在梁愛看來,劇集的質量不是靠一個環節就能扭轉乾坤的。

在娛刺兒《霸道總裁,在甜寵劇“殺”回來了》的一文中,一位製片助理提到,甜寵劇的成本大多超不過6000萬,而古偶卻可以達到2億。

“在有限的製作成本下,資方大多會把錢花在請流量演員或者是購買IP上,不捨得花錢請特別好的編劇,或者說即使找來的編劇足夠優秀,但片方也未必覺得你是足夠優秀的。”

梁愛告訴娛刺兒,韓國的都市劇或者甜寵劇,經常會出現四五十歲的資深編劇,但這一型別的國產劇,通常都是由年輕的編劇負責。

在這種情況下,片方或者投資人,或許會更容易介入內容的創作。

梁愛入行接到的第一部作品,恰好也是一個姐弟戀的故事。她清楚地記得,為了符合女主“窮孩子”的設定,她在劇本刻畫了一個擁擠又狹窄的房子,體現女孩的家境和精打細算的性格。

但當她進劇組第一天,導演因為“房間太小,拍出來很亂很醜”,就提出要把房間改成單身公寓。而失去了逼仄和雜亂感的空間,不僅無法體現人設的窮,梁愛曾經依靠環境描寫出的細節,也全部站不住腳了。

在她看來,一個好的劇,一定不能缺少經得起推敲的細節。這些細節很有可能引發高度共鳴,但也很有可能被刪除或者修改,

“一個很簡單的例子,在《經常請吃飯的漂亮姐姐》中,女主在上下班時會準備一雙高跟鞋和一雙運動鞋進行替換,在此之前,國產劇基本沒有出現過這種細節。”梁愛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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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常請吃飯的漂亮姐姐》

圖源:新浪微博@吃到老玩到老待富青年

在創作上,編劇需要以甲方的要求為基準,但甲方要滿足的是市場的需求,或者說是在揣摩市場需求的過程中,自己認為的市場需求,雖然這可能是不太準確的判斷。編劇能做的,只是儘可能使人物和故事的存在變得合理。

姐弟戀的“命運感”就是如此。

“部分片方覺得女性觀眾偏愛高富帥,但一個多金帥氣又年輕的男生,如果不給他做出精神上的貧瘠或者原生家庭的不足,他為什麼會偏偏愛上一個比他大一輪的女生呢?而且現實生活中,普通女性也沒有女演員保養得那麼好,對吧?”

因此編劇們只能製造出救贖感,透過“他不是愛姐姐,只是姐姐恰好拯救了他”的邏輯,來使故事變得合理,增加代入感。

不可否認的是,影視劇所表達的價值觀,一定程度上的確反映了市場的價值觀,也就是觀眾的價值觀。

在梁愛看來,女性受眾的思想意識或許也還處在一個比較矛盾的狀態。

“所以有時候我們會覺得國產的就不是那麼好看的,因為國產劇很難真的去做到絕對的女性自強和平等,甚至劇集的核心,還是一個傳統的被男性寵、‘瓊瑤式’的幻想愛情。這是女性情感需要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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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新浪微博截圖@叫我姨太好了

但這和姐弟戀題材中強大的姐感“設定”又形成悖論,或許嘗試將姐弟戀從甜寵領域拉出來,才能夠更好的形成“獨立”和“甜”的平衡。

姐弟戀題材還未停止前行的腳步。據豆瓣網友盤點,目前已有《愛的二八定律》《愛情應該有的樣子》《熾道》《男朋友典當行》等八部姐弟戀待播劇,涉及職場、體育類題材,其中楊冪、徐凱、王安宇、範丞丞等流量演員都有參與,繼續加強姐弟戀的熱度。

在姐弟戀題材裡,寵可以存在,方法論也需要注意。

姐弟戀題材裡的女性形象,不單單應該作為一個讓觀眾嗑糖的“工具人”,更應該時刻維持女性的自強,為女性觀眾提供心理慰藉甚至指引。

(文中劉敏、黃藝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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