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閃一閃亮星星》:暗戀故事裡的“性別分工”

作者:平方Yao

編輯:阿鍾

情人節當日,“耿耿餘淮”兩個來自2016年的校園劇角色因為一個簡單的“售後互動”再次出現在了微博熱搜榜榜首。在這個任何熱點保質期都極其有限的年代,青春校園劇的號召力似乎仍不可小覷,它所展現出的對青春期和校園戀情的美化幻想,即便多次重複,依然可以打動觀眾。

《一閃一閃亮星星》:暗戀故事裡的“性別分工”

最近剛完結的《一閃一閃亮星星》證明了這一點。和2019年大火的《想見你》有些相似,這部由張佳寧、屈楚蕭主演的青春劇以“愛情”“懸疑”“奇幻”為內容標籤,聚疊了時空穿越、校園愛情、改變命運等元素。每當三十歲的女主角刪掉一條高中時期的簡訊,就會觸發時空穿越的機制,穿越到平行時空裡的高中校園。在一次又一次的穿越中,張佳寧飾演的女主角幾乎是宿命般地發現了男主角隱藏多年的愛意——在男主早已離世的主時空裡,那些從未被她發現的情愫和守護。在這樣的劇情裡,“時空救贖”和“相互成長”成為了這部青春愛情劇的主線。

在主線情節和愛情曲折之外,關於這部劇的討論更多地集中在屈楚蕭飾演的男主角張萬森身上,這個角色因為默默守護、無私奉獻(甚至為愛人付出生命)的暗戀者形象被稱為“暗戀天花板”。坦率來講,這一類讓觀眾意難平的守護者形象並不鮮見,從《最好的我們》(2016)中的路星河到《想見你》(2019)中的莫俊傑,這些男性角色因為隱忍而不求回報的深情打動著女性為主的觀眾群體。

那麼女性暗戀者呢?在青春劇最愛用的暗戀故事裡,講述男性暗戀和女性暗戀的是兩套完全不同的敘事,其中隱含的是社會和觀眾對男性與女性不一樣的期待和要求,這種期待和要求直到今天也還在被重複使用。

《一閃一閃亮星星》:暗戀故事裡的“性別分工”

可能是為了更貼近觀眾的青春體驗、追求一些帶有懷舊色彩的共鳴感,當其他愛情劇已經在討論更多元的感情模式時,這些以“青春”“校園”為標籤的影視作品還在執著地講關於暗戀的故事。

即使同樣是暗戀成真的故事,相比起《一閃一閃亮星星》裡這種“男性暗戀者”敘事,我們更熟悉的可能還是青春劇裡的女性視角暗戀故事,比如《初戀這件小事》、《惡作劇之吻》等等。

《一閃一閃亮星星》:暗戀故事裡的“性別分工”

在這些被翻來覆去講述的校園故事裡,才情平庸、默默無聞的女主角喜歡上了男主角,在成績、長相、運動等條件共同製造的校園秩序裡,這常常是一場“低位者”靠近追逐“高位者”的羅曼蒂克故事。受這些情愫的鼓勵,“平凡”的女主角會開始做出一系列的改變,改變外形、積極社交、發展愛好……當然,她們最常做的還是努力學習。“happy ending”中,女主角們通常既得到了愛情的迴應,也在追尋愛情迴應的過程中成為了“更好的自己”。儘管這個故事聽起來如此“老套”,但確實從二十世紀流行到了今天。

於是,學成回國的小水受邀參加電視節目,會說出“他(小水暗戀的阿亮學長)讓我瞭解愛的積極意義,他就像是讓我一直前進的動力,讓我有今天的成績”;F班的袁湘琴為了追逐直樹可以努力學習考進前一百名,因為直樹要成為醫生,她也開始學習如何當一名護士。在這些相似的甜蜜故事裡,女主角是被愛啟發心智的“醜小鴨”,是被愛情激起自我探尋的成長者,也是等待迴應的愛慕者。

《一閃一閃亮星星》:暗戀故事裡的“性別分工”

相比起這些女性角色(比如小水、袁湘琴等)需要所謂的“成長轉變”來證明

愛得到迴應的合理性

,青春偶像劇裡的男性角色(比如張萬森)需要做的則是表達忠心,證明“愛”的存在、忠誠和恆久。

對於“如何成為一個男主角”這件事,青春劇偶像劇的回答邊界看起來似乎是拓寬了。無論是意氣風發的校園明星、少年感充盈的操場男孩,還是訥言的學霸、坐在教室後兩排的學渣……各有特點的男主角出現在影視作品中,學業、財富、外貌、性格都不再是固定的“男主角指標”了。無論他們是一段既成親密關係裡的追求者,還是被追求者,這些男性角色仍在共有的最大使命似乎就是表明“愛”這件事。

在一些具體的情節裡,這種“愛”可以被拆解成當女主角遇到麻煩時提供的安全保護(《一閃一閃亮星星》中的男主角甚至可以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給女主角補課時提供的學業幫助、以及必要的情緒價值等。無論是暗戀者的守護,還是被愛慕者的迴應,對於青春偶像劇裡的男主角們,他們的最大使命就是扮演好“愛”這件事。

證明“愛”的存在當然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在社交媒體一次又一次戳穿親密關係中不那麼體面的一部分後,這些影像構建起來的愛情童話也就顯得更為動人,尤其是發生在青春的世俗神話——畢竟“校園”是許多觀眾在“校園到婚紗”式愛情想象中重要的一部分,“校園起點”仍然被大家期待成為一段感情的純潔性保障。

當我們把這些故事放在一起時,或許可以這麼說,在一部分曾經流行(也許將來繼續流行)的青春劇敘事模式裡,存在著針對男女主角的兩套任務標準——

對男主角的要求是“愛”;對女主角的要求則是“在愛中成長”

,愛與忠誠似乎被預設是這些女主角理所應當會遵循的事情,以至於不再需要去反覆求證敘述。當然,在某些羅曼蒂克故事裡,這種“成長”的內涵和真偽還需要存疑。

當女性作為青春劇中的暗戀者時,編劇和觀眾好像都更期待主角實現一種自我的探索,從外貌、課業到自我的確定、自我價值的完善。即使在小水“逆襲”之前,阿亮學長已經對小水抱有好感,但在編劇的筆下,小水依然要完成這一系列的“蛻變”,變得更美更優秀,去向凝視她的觀眾證明她得到愛情迴應的合理性。在這些作品裡,

男性角色向觀眾證明愛的存在,女性角色則必須向觀眾自證獲得愛的合理性

《一閃一閃亮星星》:暗戀故事裡的“性別分工”

有意思的是,當這些女性角色經歷所謂的成長和蛻變時,編劇試圖為女主角安排一些所謂的“夢想”,但與此同時,那些青春偶像劇裡的男主角們大多都不會經歷這些情節過程。

當我們在“愛情”這條線索之外去觀察這些作品中的男主角們,會發現——他們或是早早就確定了自我價值的實現方式和明晰的事業路徑,比如《惡作劇之吻》裡志在成為一名醫生的江直樹、《一閃一閃亮星星》裡夢想成為一名無國界獸醫的張萬森、《致我們暖暖的小時光》裡的物理高材生顧未易,在劇情之初就有了追尋的目標和自我奮鬥的動力;或是在成年的鏡頭裡遊刃有餘地展示著主流價值裡的成功形象,遵循著一條預設的男性主流奮鬥路徑,比如《你好,舊時光》裡的成年版林楊,一個“理所應當”的名校畢業精英形象。

《一閃一閃亮星星》:暗戀故事裡的“性別分工”

換句話說,從“發展自我”的角度看,這些男性角色似乎從一開始就被

預設是一個“現代的人”

在《一切堅固的東西都煙消雲散了》中,馬歇爾·伯曼從現代精神的角度再次闡釋了一次浮士德的愛情故事。“浮士德在得到魔鬼的幫助與合作的過程中,在實質上變得更好了”,浮士德被魔鬼鼓勵去“相信自己”,成為了一個

有著自我發展理想的“現代人”

。因此,當這樣的浮士德和來自封閉宗教小鎮的葛麗卿相遇、相愛時,他必須去喚醒葛麗卿——這個來自“小世界”的可憐姑娘因為愛情在“內心發生了一場革命”,她終於從既往的混沌狀態中抓住了改變的可能性,也就是發展自我的可能性。馬歇爾·伯曼寫,

“愛情使她長大了”

闖入“小世界”的現代人男性,被愛情喚醒成長的女人,這樣的性別敘事完全可以用來總結一些我們熟悉的校園偶像劇劇情。這種愛情故事裡的“性別分工”似乎正在暗示著——在一些被反覆講述的故事模型裡,女性角色的成長、夢想依然在被動地和愛情敘事纏繞在一起。

於是,不滿和質疑也就相應產生了。這可能也在某種程度上解釋了關於《一閃一閃亮星星》的一些評價——這部播出於2022年的青春愛情劇,似乎仍然在部分地延續著這種“老套”的性別敘事模式。

《一閃一閃亮星星》:暗戀故事裡的“性別分工”

在穿越時空、發現愛情的核心故事開始之前,導演用充分的鏡頭展示了女主角的三十歲有多不盡如人意——在動物園扮演玩偶的工作因為屢屢遲到而幾乎失去,相戀(更準確地說是單戀)多年的未婚夫在婚期臨近前提出分手……即使是三十歲,當各種事件發生時,女主角的心智、能力、行為模式和十八歲的高中生幾乎沒有差別。直到在穿越時空發現真愛、和男主角共同經歷了一系列的波折之後,這種缺乏自我認同和自我價值的渾噩狀態才開始被真正打破,她開始試圖去擁有自己的人生夢想、肯定自我的價值、找到了一種發展自我的可能性。在後期的劇情中,她似乎終於表現得一個“三十歲的大人”了。

這些“女主角”的成長轉變當然是劇情設計和角色塑造的一部分,心領神會的觀眾也因此寫下了“林北星穿越的意義從來都不是拯救張萬森,而是拯救她自己”的劇評。

來自豆瓣使用者的評論

但問題是,為什麼林北星一定需要愛情才開始探尋自我呢?為什麼一定要把女性角色成長、自我價值實現等問題的答案長久地裹挾在愛情敘事裡?這不是一個必須要被《一閃一閃亮星星》來回答的問題,但這一定是一個需要被思考的問題。

某種程度上,我們完全可以理解角色的成長、轉變橋段可以為劇情增加的豐富性,也完全可以想象愛給人帶來改變的可能性,但當某種故事被重複講述,甚至成為固定的模式時,就有必要對它可能產生的暗示保持思考。

關於“主角是如何被塑造出來的”這件事,我們仍在期待更多新的敘事可能,這對於製造甜蜜的青春偶像劇並不是一種苛責,畢竟在“偶像劇”之前,“青春”已經包含了對自我發展和成長故事的期待。

TAG: 暗戀女主角愛情男主角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