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爸爸,面具下的真實生活

他給成千上萬的孩子帶來歡樂。

四年前,女兒果果出生,他卻只在女兒面前表演過一次泡泡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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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樂谷王牌小丑面具下的真實生活 北漂十年最大心願:被女兒喜歡。 新京報深度報道部 X “我們影片” 聯合出品

文|新京報記者 解蕾 攝像 | 新京報記者 湯文昕實習生 付蕾

編輯 | 陳曉舒 校對 | 何燕

本文約

3274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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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39攝氏度的高溫天氣裡,陳洋七分袖外面還套著一個黑紅色馬甲,紅色和白色的顏料在鼻子上、嘴上和眉毛上勾勒著圖案。

他是小丑。還沒表演,汗就從兩頰不停地往下流。

17歲輟學,19歲入小丑行當,十一年裡,34歲的陳洋回老家廣西北海的次數掰著右手的手指就能數完,每次在家裡停留的時間不超過兩天,就又得趕回北京工作。

遊樂園一年365天開放,臺下每天都是新鮮的面孔,陳洋數不清這是第幾次表演泡泡秀,手臂長期浸泡在藥水裡,面板紅腫,化膿,潰爛後又生出新的表層,反反覆覆。

他給成千上萬的孩子帶來歡樂。四年前,女兒果果出生,他卻只在女兒面前表演過一次泡泡秀。

小丑爸爸,面具下的真實生活

海洋館是小丑演員的主場,陳洋正在表演泡泡秀。新京報記者湯文昕攝

陳洋的同事——28歲的蒲興志也是個新手爸爸。在臺上,他是備受歡迎的氣球達人小志哥哥。在臺下,他是會衝奶粉、會換尿不溼的全能奶爸。

一年前,女兒在北京出生。他給孩子取名“糖果”,意為自己的小甜心。糖果算是在遊樂園出生的孩子,淡季的時候媽媽帶著她上班。從小就看爸爸表演小丑,不會說話的她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咧著嘴笑。

“小丑這個職業就是醜化自己”

仲夏的北京,空氣裡散發著一股黏膩的焦灼。

穿著花襯衣和彩色短褲的青年男女,放暑假的學生黨和帶著孩子的三口之家,成批湧向遊樂園。

在被尖叫聲淹沒的人海中,有一處不起眼的屋子,和外面的世界相比,顯得有些冷清。牆上掛滿了厚重的人偶服裝,北極熊熊掌處的絨毛已經變成了黑灰色,走近能聞到一股汗水浸出的鹽漬味。化妝鏡前,陳洋正在為九點的迎賓秀演出化妝。

在高溫酷暑的天氣裡表演對演員是一種考驗,出了汗也不能擦,會把妝擦掉,只能用手捂著臉,把汗水帶到手上。每結束一場表演,小丑演員來到休息室時都是大汗淋漓。

小丑爸爸,面具下的真實生活

演出結束的人偶演員。新京報記者解蕾 攝

九點的全明星秀是一天的第一場表演。

當躁動的音樂從喇叭裡流出,四個小丑演員踩著鼓點出場。陳洋年紀最大,大家都叫他“老洋”。化完妝的老洋像個白鬍子老頭,身高一米八的他穿上小丑服之後,挺著肚子,看起來有些滑稽。備場的時候他還面無表情,到了臺上,嘴角上揚,眼睛放光,跳著嫻熟的舞步,較壯的身軀跟著音樂一起律動。

小丑演員每天都有十場左右的表演,幾乎每隔一小時就有一場,直到晚上九點。他們幾乎全天帶妝,在食堂,經常能看到臉上塗著彩色顏料的人張著紅色的嘴,小心翼翼地把飯送到嘴裡。

“我覺得小丑這個職業就是醜化自己,給別人帶來開心,自己也就開心了。”小志說。他會在臺上用可愛的腔調講一些幼稚的話語,故意做出一些搞怪的表情,只要一上臺就會自動轉換人設。

小丑爸爸,面具下的真實生活

演出前,小丑演員在熱場。受訪者供圖

這十年,他數不清練習了多少箱氣球,從看著教材反覆嘗試,直到現在看見一個東西就可以隨手用氣球折出來。他做過最大的一個造型是一隻貴賓犬,大大小小的氣球加起來有一千個,用了一上午就完成了。

不愉快的經歷也時有發生。小志派發氣球的數量無法滿足現場觀眾要求,總是會遭到遊客投訴。有一次在海洋館後臺樓梯上,他不小心摔倒,右臂上拉了一個很深的口子,那道長長的疤到現在都很明顯。

“我錯過了孩子那麼多的成長”

音樂結束,燈光暗下,舞臺落幕。

休息室裡,老洋和在舞臺上的時候判若兩人,一直低著頭看手機,不怎麼說話。

“在臺上為了給遊客呈現一個飽滿的精神狀態,我會一直笑,一直講話,繃緊這種興奮的狀態。下臺之後就很累了,不想再多一句話。”老洋很疲憊,有時候他覺得自己會分裂出兩種人格,表演時比較瘋狂,生活中卻喜歡安靜,在宿舍裡聽聽歌、打打遊戲,不願意湊熱鬧。這份工作讓他在舞臺上把自己徹底開啟,也讓他在臺下把自己封鎖得更緊。

手機突然響了,老洋的聲音突然變得溫柔。

是女兒打來的影片,幼兒園放假了,母女二人準備過幾天坐火車來北京,路上要十幾個小時。螢幕裡,果果啃著玉米叫爸爸,網路訊號不太好,影片總是卡頓,聽不到女兒的聲音,老洋就一直看著畫面。

輪到他上臺去主持,果果賭氣似的不掛斷影片,老洋左手舉著手機,右手拿著話筒走到幕布後,開始主持,捨不得關掉影片。

小丑爸爸,面具下的真實生活

休息間隙女兒打來影片電話,輪到陳洋主持節目,他一邊主持一邊捨不得結束通話電話。

開啟他的手機相簿,全都是女兒的照片:第一次化妝表演節目,穿著斑點裙去春遊,和媽媽姥姥的合照,臭美的自拍,課外班學跳舞的影片,唯獨看不到父女兩人的合影。

從女兒一歲開始,老洋就在遊樂園工作,一年只能在春節前後回去半個月。幼兒園的家長會從來都是媽媽去參加,學校裡面教的親子互動禮儀課,老洋也從來沒有參與過。

“經常看這些照片,就感覺我錯過了孩子那麼多的成長。”果果的生日是四月,剛好是遊樂園最繁忙的旺季,四年裡,他只陪女兒過了一次三歲的生日,特地請了兩天假回去。

女兒有時候也會問:“爸爸在幹嗎呀,怎麼不來陪我過生日呢。”老洋也只能說爸爸在工作,有媽媽陪你就好了。

“女兒不喜歡我,總說我是壞爸爸,爸爸小氣,因為我都沒有時間陪她。”

幾天前,剛好是老洋的生日。午休的時候,他開啟微信聽到女兒用稚嫩的聲音說,“爸爸生日快樂。”之後再回放語音的時候,他的眼眶仍舊會發紅。

未來與抉擇

老洋曾經把家人接到北京住過一段時間。但是媳婦兒和女兒在擁擠的出租房裡住不習慣,北京的物價和房價都很高,與工資不成正比,只能回老家。

小丑演員在旺季時,一個月能賺到一萬塊錢,淡季時也有旺季的一半多收入。老洋現在一個人住在員工宿舍裡,一月房租是八十元。

小丑爸爸,面具下的真實生活

陳洋居住的員工宿舍。新京報記者湯文昕 攝

每天重複的表演或多或少還是會讓老洋產生麻木的感覺,在工作中遇到的壓力和煩惱他很少跟家人說,怕他們擔心。很多個夜晚,他結束了一天的演出,一個人回到宿舍,筋疲力盡地躺在床上,就開始默默流淚。他有十年沒有在廣西北海待過兩天以上,自從十九歲出門遠行,就再也沒有好好地陪過父母。他也會數著日子,想著下次再見到女兒是什麼時候。

老洋想過把工作辭了回老家。但是小丑行當已經做了十多年,他不知道自己回老家還能做什麼,對做其他行業沒有信心,也不敢輕易去嘗試。34歲的他,面臨著事業和家庭之間的艱難選擇。

小志屬於樂天派,他很享受在遊樂園裡工作的狀態,“這麼多年來,用玩的心態就把表演完成了,而且折出不同造型的氣球也很有成就感。”小志覺得自己的氣球每件都是一件藝術品,他和妻子拍婚紗照的時候,妻子穿的裙子就是小志用氣球編成的。

小丑爸爸,面具下的真實生活

小志和妻子的結婚照,裙子是他自己用氣球做的。受訪者供圖

2010年,他隨團前往汶川小學進行兩週年慰問演出。那是他迄今為止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演出,給震區的孩子帶來歡樂,讓他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價值感。

“這些年該有的都有了。”小志用人生巔峰來比喻在歡樂谷的日子,他在這裡找到了愛人,從一個單身小夥變成了孩子爸爸,用攢下的積蓄買了車,在老家買了房。起初他也看過北京的房價,但實在無法企及,如果在燕郊買個小房子的話,咬咬牙也可以,但他覺得那樣太累了,後半輩子就成了房奴。

隨著年齡逐漸增大,小志也感受到來自職業上的壓力。遊樂園每兩年都會有一次考核,如果自己不去接觸新的東西,很快就會被年輕的血液淘汰掉。以後,他想做一點自己的小生意。現在他就想多掙點錢,攢點資本,“畢竟孩子的奶粉、幼兒園的學費都不是一筆小數目。”

“我會很驕傲地告訴她,老爸是個小丑演員”

有時候看著臺下的小朋友,老洋也會想起果果。那一刻,影像似乎重疊到了一起,好像女兒就在眼前。遇到和果果相像的孩子,老洋就會多花些心思陪她玩,像是想要把對女兒的虧欠都給予眼前這個小女孩。

“我總是在想,這要是我女兒來看我該有多好。”

女兒來過歡樂谷看爸爸的演出,老洋把她叫上舞臺互動。果果玩得特別開心。臨走前,還說“爸爸,你下次要再表演好一點給我看哦。”

化上小丑妝後,老洋會跟女兒說自己是白鬍子老爺爺。有時候影片聊天的時候,果果也會主動把爸爸介紹給自己的小夥伴,“你們快來看,這是我爸爸。”

老洋很感動,女兒能因為爸爸而驕傲。

小丑爸爸,面具下的真實生活

小志說,等女兒長大後,自己會很驕傲地告訴她,老爸是個小丑演員。

但老洋不想讓女兒繼承自己的演藝行業,“這一行太辛苦了,而且每天要接觸不同型別的人,性格一定要好,不然就會發生矛盾。”

小志還沒有想得這麼長遠,他的小公主才一歲零兩個月,還不能完整地說出一句話。

有了女兒之後,小志工作的動力變大了,他想盡最大努力給孩子更好的生活條件。

小志不想走老洋的老路,他不想錯過孩子的成長。再過兩個月,他準備把女兒接過來一起住,幼兒園他已經看好了,是在能接受的範圍之內。他希望陪著女兒一起長大。

“等我女兒長大後,我會很驕傲地告訴她,老爸是個小丑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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