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濁水漂流》導演李駿碩:19天,拍攝香港人的流浪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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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話《濁水漂流》導演李駿碩:19天,拍攝香港人的流浪之歌

濁水漂流

導演:李駿碩

主演:吳鎮宇 / 謝君豪 / 蔡思韻 / 李麗珍

型別:劇情

地區:中國香港

上映:2021-02-04(鹿特丹國際電影節)

片長:112分鐘

語言:粵語

對話《濁水漂流》導演李駿碩:19天,拍攝香港人的流浪之歌

採訪:柳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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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藉《翠絲》在華語電影圈嶄露頭角後,香港新生代導演李駿碩集結吳鎮宇、蔡思韻、李麗珍等一眾演員,將香港深水埗居無定所的街友群像,匯成了《濁水漂流》中令人唏噓心碎的流浪之歌。

影片中,吳鎮宇飾演的阿輝無疑是亮眼的,剛剛出獄的他,回到無家者的集聚地,卻依舊無法擺脫喪子之痛。可貴的是,阿輝沒有因為自己的主角光環,而將香港其他的底層群體遮蔽。他周圍的街友們,有的自越南偷渡而來,在異鄉漂泊至死;有的沉迷海洛因,掙扎在清醒和迷幻的邊緣;有的因身體或智識的殘障,顛沛在社會的邊緣……群像中的其他人,仍舊性格鮮明,生活得有理有據。也正基於此,故事不刻意煽情卻催人淚下,充滿切膚感,卻又極盡客觀。它真正做到了不賣慘。正如導演自己所說,《濁水漂流》所關注的是“這個社會如何去對待一般無家者,而不是要去深究他們為何無家。”影片更借人物之口,批判“只想聽悲慘故事的媒體和大眾。”歷史遺留問題的造化弄人,個體尊嚴的高傲倔強,外部生存空間的擠壓,內裡的自卑更使他們更快地被人遺忘。《濁水漂流》展現了年輕導演對複雜議題的掌控能力,也代表著一種電影介入現實的正確方法。

影片在今年二月於鹿特丹電影節“大銀幕單元”首映,近日又於香港國際電影節與本土觀眾見面。此前,在香港平地映社主辦的“亞洲新銳電影製作生態”系列活動中,李駿碩也作為嘉賓參與了座談與映後的活動。在平地映社的協調下,深焦DeepFocus 有幸在三月對李駿碩進行了一次連線訪談。

深焦:

《濁水漂流》是紀錄和劇情的完美結合,你有一種很厲害的本事,能夠從社會真實事件中提取其最有戲劇張力的元素。對於這些在香港居無定所的人們,你最想表現的是什麼?

李駿碩:

一般從創作的角度來說,專注一個人的故事會比較容易。但街友這個群體有很多不同的面向,他們中間的關係非常複雜,它不僅僅是一個香港社會階層的聚合,而是像聯合國一樣,彙集了來自不同國家、不同文化背景的落難人士。所以在一開始我就比較清楚,《濁水漂流》呈現的應該是一個群像。不過我自己在拍攝現場的時候,也會因為角色的數量比較多而有一種顧此失彼的狀態。到後期製作的時候,花了非常多的時間去梳理。我想盡量把關注點聚焦在主要的六個角色身上,而讓吳鎮宇飾演的男主角輝哥成為引導觀眾,勾連人物彼此之間聯絡的那個人,這個“個人”與“群體”的平衡,是我重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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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濁水漂流》劇照

深焦:

吳鎮宇的角色無疑是亮眼的,但他沒有成為唯一的主角,其他角色都得到了有效的建構,在我看來都很難稱他們為“配角”。他們各自揹負的故事,有自己的刻骨銘心。導演是如何將這些不同人物的線索,交織、平衡在整個故事中的?

李駿碩:

事實上,每一個角色的故事在劇本里面已經有充分體現,我把他們每一個人的來龍去脈都寫得很詳細,也邀請了現在當紅的演員。在現場,每個演員的能量都不太一樣,我作為導演,也會根據實際情況調整。後期剪輯時就更會根據素材的量進行調動,這個就完全不受劇本限制了。比如李麗珍飾演的何姑娘,現在版本里,她第一次出現時的長鏡是從後面調上來的。原來劇本中設定了輝哥和何姑娘相遇的場景,但後來用了這個長鏡頭,已經能夠很好地建立角色的人設,相遇的那場戲就刪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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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濁水漂流》劇照

深焦:

這部戲的演員都太厲害了。吳鎮宇在片中的表現簡直可以用“炸裂”來形容。

李駿碩:

吳鎮宇收到劇本後,很快就答應了,他自己也覺得很適合這個角色。他非常忙,主要在內地工作。我們的戲開拍前一個星期他才回來。雖然劇組和他一起做的準備不是很多,但他是一個很專業的演員,花非常短的時間就進入角色。這部戲主要在深水埗取景,拍攝當時路邊也會有很多街友,他們就在旁邊轉悠。有時候我們在佈景時,吳鎮宇會在旁邊觀察他們的表現,他就是非常有效地把觀察到的真實都用在了表演上。當時有一場戲是他在衛生署領美沙酮,領完了從門口出來。拍這場戲的時候,我們完全沒有對周圍進行清場,站在門口的就是普通的群眾和一些在戒毒的人。大家根本沒有大驚小怪我們在拍戲,吳鎮宇和周圍環境完全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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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濁水漂流》劇照

深焦:

何姑娘和輝哥之間相互的火花令人動容。這是李麗珍復出後的第一部作品,讓人看到了非常不一樣的她,當時是如何決定要和她合作的?

李駿碩:

可能李麗珍在觀眾心目中更多的是喜劇形象,因為我年紀比較小,沒有趕上她大紅大紫的年代(笑)。但我很喜歡她在《千言萬語》裡的表演,僅憑這一點就認定她符合《濁水漂流》何姑娘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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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言萬語》劇照

深焦:

拍攝是嚴格按照劇本來的嗎,還是演員也會有即興發揮的部分?

李駿碩:

大的劇情線是完全按照劇本來的,但演員在現場拍攝的時候,都會有一些臨場發揮。不僅僅是吳鎮宇,其他人在即興應變方面也毫不遜色。比如蔡思韻會主動加戲,當時《幻愛》還沒有出來,我不太確定她在電影專案裡能夠發揮成什麼樣子。但事實上,她在現場在大明星身邊也不遜色,我想應該是舞臺的訓練造就的能力。比如說,有一場示威的戲,人群散開後,她飾演的社工坐下來和輝哥說話,輝哥說,“我怕漏了什麼,會連累大家”。蔡思韻轉而反問,“你漏了什麼?”劇本里不是這樣的,原本的設定是,社工以“不會啊,你講的很好”來安慰輝哥。結果,蔡思韻把這一段改成了盤根問底。我坐在監視器前,都嚇一跳。吳鎮宇顯然也沒有意料到,但他用抽菸很好地把戲給接過去了,非常自然。

還有一場戲,是朱柏康在看中醫,醫生讓他給他看一下手,他突然比了一箇中指,這個也是劇本里面沒有的。這些場景都是很細節,增加了影片中的生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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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濁水漂流》劇照

深焦:

影片中不僅涉及到警察清場,無家者抱團抗爭等場景,還深入這些無家者真正活動的現場,在拍攝時,是如何完成這些複雜的場景的?

李駿碩: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拍下來的。在香港拍片比較貴,我們的製作一般都比較趕,這次一共拍攝了19天,在排程上沒有很多的選擇,清場戲都是一個一個來拍的,我後面再把它們剪輯在一起。包括深水埗的景,也是我們美術自己搭的,拍得很快,很多時候一個take就過了。如果有多一點資源的話,我可能不太會這樣拍。相反,後期做的時間比較長,花了很多時間去思考要怎麼組合素材。我想,最重要的是電影的風格的統一,只要能做到這一點,其他的都是選擇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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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濁水漂流》劇照

深焦:

特別欣賞影片“不賣慘”的態度,並且批判“只想聽悲慘故事的媒體和大眾”,你如何看待整個香港社會對這些邊緣人群的態度?

李駿碩:

我最大的目標,是希望觀眾去看的時候,會覺得這是自己的故事,而不是去“凝視”一個異類的群體。我自己是性小眾,拍攝《翠絲》的時候感受會比較強烈。到第二部的時候,因為我自己不是街友,我不屬於這個群體,我需要找一個方法,讓自己進入,然後才能讓觀眾進入。這個是情感的代入,不是很慘,而是一種憤怒,這種尊嚴的捍衛的情感是共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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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絲》劇照

深焦:

影片的結局和走向,無疑是悲劇的,這是否也反應了你對整個大環境的悲觀?

李駿碩:

可能我不用“悲情”來形容,或者說阿輝這個角色本身自己沒有悲情的意思,而是很乾脆地做了他該做的事兒,結尾是他的一種剛烈的選擇。這一點也很貼合我的心情。

深焦:

你希望自己的創作能夠改變些什麼?或者說,能夠為邊緣人群帶來些什麼?

李駿碩:

拍電影不太會有這些期待,只是我們在這個時間點裡,呈現我們不得不面對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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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濁水漂流》劇照

深焦:

你是香港新一代導演的代表,你認為近幾年新香港電影與傳統相比,創作方式上有什麼不同?你所希望的香港電影的未來又是怎樣的?

李駿碩:

我和其他的新導演在價值上有很多共識,因為我們從之前的作品裡比較能知道香港電影缺什麼。我們有的時候會一起看電影,看到別的片中一些很細緻的處理,如果有一些不同,我們都會覺得是令人驚喜的變化。比如對於女性角色的處理,因為香港老一輩動作片居多,女性角色往往被物化,我們則堅持不能將她們“花瓶化”。但我們在表現問題的方法上是非常不一樣的。我自己更多的時候比較專注做好自己的那份工作,也不太管別人在拍什麼。而且我相信自己今後創作也不會一直是現在的風格。

香港目前的電影製作生態,之前和剪輯師馬修聊過,他說內地一般文藝片基本上也有40天左右的拍攝週期,這在香港是很非常奢侈的事情了。《濁水漂流》我拍了19天,這樣的拍攝週期在我身邊比比皆是,甚至可以說我們新導演中間沒有一個人拍片是可以突破20天的。

對於香港新電影未來進行設想的話,我希望是能夠有越來越獨立發展起來的作品。說實話,我是一個比較近大眾的導演,和工業體系結合得還比較緊密。香港還有很多沒有那麼出名,有獎項加持的獨立導演,我很希望可以越來越在這方面發掘創作者。另外內地獨立的製作提供了很多可供借鑑和學習的地方,我去年看了《她房間裡的雲》,非常喜歡。包括趙德胤的《冰毒》、《灼人秘密》,都是很有導演在場感的作品,香港很少有這樣的藝術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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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烘箱

世界很煩也很可愛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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