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洲鬼王大戰

作者|謝明宏

編輯|李春暉

爆笑和驚悚,截然相反的體驗,卻是經濟不振、思潮保守時期群眾最喜聞樂見的兩種爆款情緒。

不用說大蕭條時期的《金剛》(1933)了,人們看著巨型猩猩攀上帝國大廈,本身就是對工業文明的反思。更不用說田漢作詞、冼星海作曲的《夜半歌聲》(1937),左翼電影“革命+戀愛”的模式,別有一種悽切的美學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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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錦華說,驚悚片裡的“真正威脅”往往源於“主人公內心的黑暗”。近期大熱的幾部恐怖片中,《靈媒》透過展示敏及其家人信念的動搖、肉身的隕滅,使得觀眾不得不正視信仰缺失導致的陰暗面;《南巫》則以簡單的驅邪故事,透視了馬來西亞華人女性微妙的邊界感。當人們背井離鄉,故土的神會庇佑我嗎?

當然還有以刪減版《致命感應》與內地觀眾重逢的溫子仁,用了一位白人女性的腦袋探討東方的性惡性善論;搭上Netflix快車的韓劇《魷魚遊戲》,則以李政宰、孔劉這樣的卡司去玩“木頭人”遊戲,來窺探底層草根的人性之殤。

從1922年的《諾斯費拉圖》(最早的吸血鬼電影)到2021年扎堆霸屏的恐怖片,相隔近百年的驚悚片浪潮或許並非一種偶然。如果說《諾斯費拉圖》還有對猶太人的狹隘影射,那麼《靈媒》《南巫》《致命感應》《魷魚遊戲》似乎已經有了更普世的價值核心。它們的故事各不相同,卻都在探討著現代人內心秩序的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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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神之事,難言之矣,這也只得姑且置之弗論了。”觀影記錄裡,魯迅是看過1933年的《金剛》的,只是不知先生看到如今的恐怖片又作何論?

韓泰合璧,靈媒何解?

《靈媒》是標準的“韓泰混血”,因其導演是執拍過《鬼影》(2004)的班莊·比辛達拿剛,而原創故事和編劇則是以《哭聲》(2016)名震影壇的羅泓軫。這樣的跨文化地域合作,對開啟鬼片格局無疑是積極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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偽紀錄片形式,讓人想起《昆池巖》和《死亡錄影》,甚至有點《中邪》的鄉土感。奈何攝影師膽子賊大,不管遇到多恐怖的畫面都儘量保持鏡頭穩定,實在是敬業!換硬糖君上去,都拍到髒東西了,螢幕早就扔地上摔稀碎。

巴揚神是當地神祇,世代降神於尼姆家族女性身上。尼姆的祖母是第一代被巴揚神附體的靈媒,她去世後巴揚神附身在尼姆的姨母身上。按照降神的遺傳學規律,第三代家族靈媒理應是姨母妹妹(尼姆母親)的兩個女兒尼姆和諾伊(尼姆姐姐)。

出現附體反應後,姐姐諾伊拒絕了巴揚神,還改信了基督教,於是尼姆順理成章的被巴揚神附體(這裡對尼姆附體持保留意見)。為了擺脫被附體命運,諾伊甚至讓妹妹尼姆穿自己的衣服,並在她鞋子裡放符咒。

姐妹的人生各自繼續,尼姆成為第三代巴揚神靈媒,諾伊則嫁給了威洛並生下兒子麥克和女兒敏。但諾伊不知道,威洛的祖先來自雅桑提雅家族,該家族曾屠殺過成百上千人,被仇家詛咒過家族男人不可善終。威洛爺爺被石頭砸死,威洛父親給自己工廠縱火騙保後服毒自殺,麥克和敏兄妹相愛最後上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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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開始,便是尼姆參加姐夫威洛的葬禮(威洛患癌離世)發現侄女敏的身體出現異常反應。尼姆最初以為是巴揚神附體,抽絲剝繭卻發現敏早已成為各種復仇惡靈的容器。在為敏驅魔的前一天,巴揚神最後庇護了一次尼姆讓她“神隱”(在睡夢中死去)。而所以參加儀式的人,被無盡的恨意籠罩難逃一劫……

這完全和《哭聲》的結構形成了互文:比之社會機器與時代悲劇,超自然力量更加縹緲不可捉摸,人也更無可贏之餘地。兩部電影均借超現實的表現手法,一再重複那些無法直視的殘忍,給出的是“宿命不可逃”的判斷,留給觀眾的則是壓抑無解的觀影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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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靈媒》中,搞不清最後巴揚神到底有沒有附體過敏,甚至弄不明白巴揚神和報復威洛家族的靈體誰是邪靈;在《哭聲》中,宗教變成了殺人兇器,日本神道教神主和韓國薩滿巫師聯手完成邪惡屠殺,谷城村落變成人間煉獄。

求諸宗教不得救贖反受虐殺的電影文字建構,充分印證了丹尼爾·貝爾的後現代預言:“放棄清教主義和新教主義道德觀的結果,自然是讓資本主義失去了所有道德觀和超驗理論。”

馬來南巫,邊界難尋

來自中國泉州的珂娘公主,隨著宰相乘一艘滿載稻米的船來到馬來西亞的吉打。一個騎象巫師看中公主,公主不從巫師就對船施法,讓大海乾涸,船成大山,稻米成稻海,困死了所有人。

一端是無法立足的當下,一端是回不去的故鄉。《南巫》裡影影綽綽透露的歷史和當下,指明瞭它是一部探求邊緣人歸屬感的電影。1987年,華人社會為抗議政府派遣的不懂華語人員擔任華文學校的“四個高職”的措施,於10月11日在吉隆坡天后宮舉辦和平示威,全國華文小學罷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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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一切與女主阿燕並沒有直接關係,她所要擔心的是忽然患病的丈夫阿昌。阿昌信奉當地的神明拿督公,為了追趕拿督公神像旁的毒蛇,阿昌不小心打爛了鄰居阿南的木門,隨手賠了20塊。阿南出門買木板,路上卻出了車禍意外身亡。

此事不怪阿昌,可他多少心裡愧疚。不久,阿昌在稻田捕魚暈倒,醒來口吐鐵釘。求醫無果後,阿燕只能選擇相信神明。乩童告訴阿燕,你的丈夫在山中小便引的山神婆婆發怒,並給她符水囑咐讓阿昌喝下。阿燕卻不小心把符水煮幹,只好去山神洞求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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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暗的山洞裡,阿燕聽另外一個女人講述了中國公主的故事。她告訴阿燕,公主珂娘也是被巫師害的,絕不會再去害別人。阿燕在地方法師和山神的幫助下,終於成功解開降頭。

這實在是一個過於普通的故事,且充滿長時間的遠景固定鏡頭,唯有當阿燕鼓起勇氣走進山神洞時,我們才看到了演員的面部細節和情緒。這也表明了,故事並非本片的核心,呈現人所處的環境才是。

《南巫》開頭便道:“這是人與邊界、巫界的故事。”表面上是解降救人,實則在展示一種沉默的文化衝擊,以及掩藏的故鄉遐思。阿燕的老家在柔佛新山,也就是馬來最南端,新加坡的對面,是華人比例和現代化程度很高的地方。

她起初不信拿督公,卻不得不為了救丈夫而選擇相信,她默默抵抗外來文化對自己侵蝕的努力最終失敗了。從新山到吉打,從不信神到信神,從西醫到巫醫,這是否正是馬來西亞華人的生存處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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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來紀年》裡有公主珂孃的故事,但中國歷史裡卻沒有,因此馬來華人認為這是馬來人杜撰的。這本書就出現在阿燕家中,預示作為華人要去學習自己明明不承認的歷史。山神婆婆代表的華人,既不能進入馬來社會,也不能回到中國故鄉。

最後,山神婆婆化身的女子在船上唱起了《出漢關》。這個昭君出塞的故事點名了漂泊者的宿命——別回頭看。

溫子仁玩敘事,李政宰搞遊戲

上映前,溫子仁就在INS打預防針:“不要帶著看《招魂》的期待去看《致命感應》。”關鍵你這也沒真鬼啊,咱想代入也很費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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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命感應》的女主原名艾米麗,因為童年特殊經歷而遺忘了8歲以前的事。嫁人之後兩年流產三次,渣男丈夫總是一副“都怪你”的樣子。隨著系列詭異謀殺案發生,艾麗米逐漸透過兇案現場的感應回憶起恐怖的“加百列”。

溫子仁是個敘事大師,在觀眾很早就猜到點什麼的時候,仍然願意跟著他絢麗的鏡頭去揭開迷霧。在《聖經》里加百列是個善良的天使,而在《致命感應》中他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能夠發出超聲波似的叫聲,影響電波透過無線電來講話。

一體雙生的故事並不新鮮,但溫子仁最大的特色是沉浸感。無論是打鬥場面的廣角鏡頭還是動作的追蹤,都能看到《招魂》以來自成一派的風格。愛奇藝版和原版相比有三分多鐘的刪減,但硬糖君認為除了血腥程度降級外,並不妨礙影片的整體理解。或者說,即便加回刪減部分,也不能給較為平庸的《致命感應》添彩。

影片有兩個縱深側面,一是加百列和艾米麗是母親被性侵後所生,二是艾米麗是因為丈夫的暴力才喚醒的加百列。如果我們把《致命感應》聚焦到控訴強姦的發聲以及家暴對女性的陰影如同“惡性腫瘤”,似乎比把影片歸結為簡單的女性犯罪懸疑要更昇華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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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致命感應》還算是溫子仁的新嘗試,那麼李政宰的《魷魚遊戲》就有些炒《賭博默示錄》的冷飯了。倘使觀眾之前看過《欺詐遊戲》《彌留之國愛麗絲》等劇,那麼《魷魚遊戲》基本索然無味。遊戲並沒有多少智力博弈全是小孩子過家家,人性也沒有深入展露全是強行點題。

人物塑造缺乏新意,啃老男主成奇勳,挪用公款曹尚佑,張牙舞爪韓美女,單純巴鐵阿里,身患絕症吳老頭,脫北女孩姜曉。李政宰飾演的成奇勳,從一開始就在呈現善良,結果彈珠遊戲那一輪突然欺騙糟老頭。老頭淘汰後,又混到第六輪,用善良感化尚佑,對方自殺讓成奇勳領走了456億韓元獎金。

《魷魚遊戲》對富人和窮人的想象陷入了兩種極端貧乏:富人就鐵定精神無聊,要瞎花錢搞遊戲基地;窮人必然在大逃殺裡厭惡富人的擺弄,要放下一切來掀翻遊戲組織。坐擁百億資產的男主,最後沒有履行承諾去親自照顧尚佑母親和姜曉弟弟,也不去美國看親生女兒,而是要揭露一切——聖母都沒他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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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洲恐怖電影已經進入了全新時代,很多電影不看解析已難窮其妙。這是區域經濟快速發展的階段性產物,呈現出的特點也與西方驚悚片迥異。只是曾經最具代表性、至今被奉為經典的日本恐怖片,本輪掉隊令人唏噓。貞子和伽椰子年紀也大了,難道真要就此讓出鬼後寶座?而我們中國的筆仙碟仙們,仍然在等待著再就業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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