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允端:以詩文抒發情懷,卻在而立之年悒悒而終

自古以來,中國北方多戰亂,兵連禍結,生靈塗炭;而江南地區卻相對繁榮穩定,中原經濟重心也隨之逐漸南移,經濟愈加富庶,這裡氣侯溫潤,水網縱橫,物產豐富,是真正的魚米之鄉;水鄉的柔美孕育出水的靈動,滋養出別具江南風韻的文人氣息。

鄭允端就是其中一位以詩歌見長的江南文人代表,而且還是一位女性。雖說她生活於元朝末年,但家境的優渥讓她自幼就處於濃厚的學術薰陶氛圍中,這為她的文學造詣提供了極好的學習成長環境。相對恬適的生活讓她的筆觸涉獵廣泛:從孤芳自賞的小女子情懷;到傷春悲秋的多愁善感;從勸誡世人的哲人心態,到豪情萬丈、渴望建立功名的戰爭題材……

鄭允端所有的詩歌作品:你很難想象出只是一個久居深閨的豪門女性所作;這些詩歌也折射出她是一個多樣情懷的女詩人。

鄭允端:以詩文抒發情懷,卻在而立之年悒悒而終

多樣情懷

鄭允端:字正淑,元末吳中平江(今江蘇蘇州)人;出身江南名門,鄭氏家族曾富甲一方,家資雄厚,時人稱之為“花橋鄭家”;家族世代習儒,父親兄弟又都是教授級別的人物。鄭允端自幼就接受到了良好的家庭教育,所以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起來,她的文化功底就可見一斑了。

由此可見,生長環境對於一個人的成長髮展是多麼重要,這也是為什麼說“自古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而南方多才子佳人”。

在富裕的家庭環境和詩書氛圍中成長起來的鄭允端,寫下大量的詩歌,這些作品雖在後期的戰亂顛沛中散失了許多,但後存於世的仍有150首之多。

1。愛美的女性也愛生活

在日常生活中,鄭允端可以一邊欣賞著自己剛剛塗抹好的紅指甲;一邊寫下“鳳花染就玉纖纖,別是風流幾種看”的詩句。欣賞著自己的纖纖玉指,把一個小女子的愛美情懷描繪的淋漓盡致。

在日常生活中,她對於美食的觀察也是頗有心得。曾寫有《贊豆腐》一詩:

“種豆南山下,霜風老莢鮮。磨礱流玉乳,蒸煮結清泉。色比土酥淨,香逾石髓堅。味之有餘美,五食勿與傳”

你可以想象站在一旁欣賞豆腐生產製作過程的鄭允端是什麼表情,正如《舌尖上的中國》關於豆腐篇的解說詞:“一粒黃豆的命運得以昇華。”看著這些乳白色的漿液由磨礱緩緩流出,此刻,女詩人一定也是浮想聯翩,於是,一篇文字優美的美食佳作就從她的筆墨間流淌而出,字裡行間充滿了對於美食的溢美之詞。

四季流轉,看花開花落,偶爾也會觸發女詩人傷春悲秋的情懷。寫下《傷春》、《落花》等傷感詩歌。

一個愛美、愛生活,在閒適生活中又會偶發傷情的小女子形象躍然紙上。

2。為人婦、為人母的心情書寫

鄭允端出身富戶,她嫁給了同郡的文獻世家公子――施伯仁。施家不僅富裕,而且施伯仁也是飽讀詩書,滿腹才學。兩家自然是門當戶對了,夫妻二人婚後是琴瑟和諧,相互欣賞,真正是舉案齊眉,志趣相投。

丈夫外出不在家陪伴的時候,鄭大才女也會揮毫寫下《閨思》:

“芙蓉帳薄不禁秋,欹枕頻聽漏轉籌。不是夫君相棄去,男兒及壯要封候。”

她所寫的閨怨詩其實並無絲毫怨念,而是表示儘管自己孤枕難眠,也會支援丈夫離開自己,因為她認為男兒就要外出闖蕩一番功業。

等到生了兒子,她很高興的寫下“葭琯潛回今日春,吾家初誕玉麒麟。人生有此萬事足,驪酒椎鮮醉比鄰。”

為人婦時,她也有閨中相思之苦,但更多表達的卻是支援男人應當以事業為重的大義;為人母時則表現出母性的本色――產子後的欣喜、欣慰。

不僅這些關於自己日常生活以及個人心情的變化會體現在文字描述中;對於外界世道風氣的看法認知,也會在她的詩詞作品中有所記錄。

鄭允端:以詩文抒發情懷,卻在而立之年悒悒而終

3。她有一顆善良的心:勸誡世人不要盲目跟風

當時的吳中百姓許多人家都希望把女兒嫁入豪門,從而實現攀龍附鳳的願望。

面對這樣現實的社會風氣,鄭允端一方面同情這些底層百姓,一方面又認為這樣的婚姻不可靠。她說:“雖能誇耀於一時,而終不得偕老。”也因此寫下《吳人嫁女辭》,希望可以達到勸誡世人、提醒百姓的目的:

“花落色衰情變更,離鸞破鏡終分張。不如嫁與田舍郎,白首相看不下堂。”

我認為她的言外之意:婚姻要注重門當戶對,倘若婚姻雙方家境懸殊,完全是以一方的巴結形式去結成姻緣,則必定是不牢靠的。所謂上趕的買賣不香,你圖的是人家的財富地位,話說回來,你有什麼是值得別人來看重的呢?一個窮人家嫁女,如果不是真正的情投意合,而是另有所圖,那隻能是以容貌來換取富人的垂青。一旦年老色衰,就會淪落為“花落色衰情變更”的結局了。

但這種情況也不能說的過於絕對,難道地位優越的人就都是隻貪圖美色?另外詩人所題的“田舍郎”難道就沒有負心漢?我想只要不是抱著一顆過於功利的心,相信這個世上還有一個“情”字,而維繫一段美好姻緣的這個“情”字――貴在相知相攜,有共同的志趣。用作家劉震雲在其小說《一句頂一萬句》中的話叫做:“能夠說的上話”。比如:鄭允端與施伯仁就是一對能夠說的上話的人。

詩人是站在一定的高度,以一顆洞悉世事的心來表明立場;善意的勸慰世人,不應盲目跟風而損害婚姻的幸福。

4。她的內心澎湃著熱血男兒的激情

鄭允端雖說久居深閨,享受著安逸閒適的生活,但她卻有一個躁動的男兒心:她時常充滿萬丈豪情,抒發渴望建功立業的熱血情懷。

她在《效古》中寫道:

“人生天地內,翕歘如轉蓬。有材不早用,老去悲途窮。甘羅豁達士,意氣自豪雄。奉辭使列國,十二登上公。早達勝晚遇,應鄙垂釣翁。人生天地內,功業貴壯強。不見漢庭士,狼署嘆馮唐。一朝舉大用,奈此毛髮蒼。所以終賈輩,年少力昂揚。”

感嘆馮唐易老,人生在世應當早建功業。包括她在婚後寧願獨守空閨,感受空虛、寂寞、冷,也要豪邁地說出“男兒及壯要封侯”,鼓勵丈夫外出建功立業。

不僅對丈夫有殷切希望,她也鼓勵弟弟從戎建功。

元末天下大亂,中原地區各路農民起義軍呈風起雲湧之勢,他們既攻擊元朝統治政權,又互相廝殺。

鄭允端寫下一首《送內弟從軍帥》送給即將從軍遠征的弟弟:

“中原正格鬥,令弟且從戎。分閘持高節,推心秉至忠。勿為兒女態,頭展丈夫雄。戮力清王室,毋言復論功。”

總而言之一句話:“弟弟,不要怕,你就大膽地上戰場吧”!

一個女子卻雄心萬丈,以熱切的心情期盼親人為建立功業而踏上征途,她的那些鏗鏘詩句不禁讓我想起歷史上雄才大略的漢武帝,曾發出震撼東方的豪言:“廣地萬里,重九譯,致殊俗,威德遍於四海。”同樣的熱血豪情,卻一個出自千古一帝;另一個卻是出自深閨中的一介女子之口。這還是一個嬌弱的女子嗎?如果只看那些激盪人心的文字,分明是一個氣吞萬里的偉丈夫所作。這一點無疑會讓人在吃驚之餘而由衷的敬佩!

讀鄭允端的許多詩,你時常能感受到她的滿腔熱血中迴盪著金戈鐵馬,但無奈作為一介女兒身,難以縱橫沙場衝鋒陷陣,或身居朝堂執政為民。所以她只能在字裡行間尋求滿足感;只能依靠激揚文字,沸騰一下自己以及別人的思想。

富裕閒適的生活讓她有時間進行大量的詩歌文學創作。詩文寫作成為她排解寂寞,抒發情感的最佳載體。也讓後人得以看到一個內心世界豐富多彩的奇女子、大詩人。

然而這樣的生活並沒有長期的持續下去,隨著戰亂的加劇和一個私鹽販子的到來,女詩人的人生軌跡也走到了終點。

鄭允端:以詩文抒發情懷,卻在而立之年悒悒而終

生命盡頭,仍為詩集作序

至正十六年(1356年),以販私鹽起家的張士誠帶領起義軍攻入平江。亂世爭天下首要有兵,有兵就必須有餉,作為江南富庶的吳中地區就如同一塊大肥肉,早就被精明的“小商販”張士誠盯在眼裡。而富甲平江的“花橋鄭家”以及平江次富的夫家自然是首當其衝,家為兵所破,萬千家資被洗掠。

遭遇巨大變故帶來的心理與生活打擊,讓鄭允端一病不起。即使在預感自己將不久於人世的她依然心心念著自己的詩詞作品,因為這是她的心血結晶;是一生至愛。她希望可以傳之於後人,帶給他們以人生與智慧的啟迪以及文學藝術的享受。

在生命的最後階段,她依舊努力為自己的詩詞作品作“序”。有元一代,鄭允端是唯一一位給自己詩文集作序的女才子,她在《肅雍集·題詞》中寫道:

“今抱病彌年,垂亡有日。懼湮沒而無聞,用寫別楮,詮次成帙,藏諸家塾,以示子孫。”

另外,當時世人大多看不起女子作詩,認為她們只知道寫一些無關痛癢、毫無意義的詩句。

針對於此,鄭允端在《肅雍集》的自題中這樣闡述:

“嘗怪近世婦人女子作詩,無感發懲創之義,率皆嘲詠風月,陶寫情思,纖豔香靡,流年光景而已。餘故剷除舊習,脫棄凡近。”

為世人所詬病的女子作詩陋習,自她起決心剷除,做到與眾不同,事實證明,她確實做到了。

在完成詩集自序後,鄭允端沒有來得及等到詩文整理成冊,便在貧病交加中帶著無盡的留戀;在憂愁與苦悶中於至正十六年黯然離開人世,時年30歲。記錄她一生心情寫照的詩文《肅雍集》最終由她的丈夫施伯仁整理完成,也算了卻了她的一生所願。

鄭允端:以詩文抒發情懷,卻在而立之年悒悒而終

30歲的年華,正是人生壽命如日中天的壯年時期。而鄭允端卻在戰亂中遭遇家境鉅變,從事文學藝術創作的人大多非常敏感,因此,家境與社會環境的鉅變成為她難以承受之重,最終這朵正待怒放的生命之花卻過早地凋謝。想來怎不讓人唏噓!如果是和平年代,憑藉滿腹才華,她必將綻放出奪目光彩。

鄭允端去世後,她的後人將其稱之為“女中之賢智者”;宗族諡曰:“貞懿”。

女詩人的生命定格在了人生盛年,與紅塵山水融為一體,化作一首時而溫婉細膩,時而奔流豪放的綿長詩歌,久久迴盪於歷史的長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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