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蕭伯納對戲曲鑼鼓的指摘:“我覺得梅蘭芳這個回答太蠢了!”

前日各報載蕭伯納在孫宅的談話,有一段:

蕭問:“我有一件事,不很明白。我是一個寫劇本的人,知道舞臺上做戲的時候,觀眾是需要靜聽的。為什麼中國的劇場,反喜歡把大鑼大鼓大打大擂起來,難道中國的觀眾是喜歡在熱鬧中聽戲嗎?若使叫英國的小孩子聽了,一定會發驚瘋的。”

梅蘭芳:“中國戲也有靜的,譬如崑劇,從頭到底是不用鑼鼓的。”

我覺得這個回答太蠢了!假如蕭伯納問一句:“為什麼中國人的臉色是黃的?”豈不是梅蘭芳要回答:“中國人的臉色也有白的,即如我梅蘭芳”嗎?

藝術的形式,必然受物質環境的決定,資本主義的都市藝術鑑賞者,對於反映農村社會的藝術,時常不能瞭解,蕭伯納因此要問為什麼中國的劇場反喜歡把大鑼大鼓大打大擂起來。

談蕭伯納對戲曲鑼鼓的指摘:“我覺得梅蘭芳這個回答太蠢了!”

蕭伯納與魯迅、蔡元培

芥川龍之介也有過這種疑問:“中國戲劇的第一種特色,是樂器的嘈雜在想像以上。我在起初未曾聽慣,除了用兩手把耳掩住,總是坐不牢的。”(中國遊記)

中國劇場的大鑼大鼓大打大擂,確是崑曲以後的事,崑曲和以前的北曲,絃索西廂一樣,還是客廳裡的戲曲,用不著大鑼大鼓。這種戲曲,一送到田野廣場中,聲音太低太靜,便不合大眾的觀聽了,大打大擂,正是田野廣場的實際需要,不到中國內地農村去聽戲,不會懂得中國戲的鑼鼓好處的。

談蕭伯納對戲曲鑼鼓的指摘:“我覺得梅蘭芳這個回答太蠢了!”

山西萬泉縣四望村戲臺

日本曾有過一個批評家說:“中國戲是大敲,大叫,大跳,使看客頭昏腦眩,很不適於劇場,但若在野外廣場,遠遠的聽起來、看起來,自有他的風致。”

足見明白中國戲曲的農村背景的未始無其人,梅蘭芳以扮演中國戲劇的名伶,回答這樣牛頭不對馬嘴的話,真使人嘆息。

談蕭伯納對戲曲鑼鼓的指摘:“我覺得梅蘭芳這個回答太蠢了!”

梅蘭芳

正確而聰明的答覆,應該說:“此大鑼大鼓的使用,正適合中國農村的劇場,喧擾的缺點,在都市的劇場中才顯露出來,在農村的劇場,只顯出他的優點,蕭先生,請你到中國內地去聽一回戲罷?”

(《申報》1933年2月22日)

附:《闢中國無文化可言之讕言》

許如煇

本月十八日,報載英國文學戲劇家蕭伯納氏,由粵來滬,本埠名流,報界學界及藝術界,作熱烈之歡迎者至眾。

登陸後至世界社,當由梅蘭芳與蕭氏接談,蕭氏語氣頗為尖刻,非梅氏所能敵對,蕭氏以中劇有鑼鼓多雜聲為指摘,而梅氏所答,謂“平劇雖有雜聲,崑劇則無”,未免進退失據,顯然自承平劇之不良,而崑劇豈無鑼鼓耶?脫蕭氏於此,加以駁詰,則不知梅氏將何以為答?如交手然,一無照面,宜蕭氏有中國無文化之言。吾不知蕭氏對梅氏個人而言歟?抑對中國全國而言歟?

談蕭伯納對戲曲鑼鼓的指摘:“我覺得梅蘭芳這個回答太蠢了!”

梅蘭芳、劉連榮之《刺虎》

吾今欲為蕭君告者,鑼鼓系中國唐代所作,常用以與絲竹合奏,遜清嘉慶二十八年,特於宴養大樂中,加入十番一套,鑼之大小有十種,鼓之大小亦有十餘種,現在所存之譜,尚有十八套,音色有管絃拉擊四大類,樂器至多,凡敲擊類者,均為複音交響性質,與社會上普通之絲竹小品,截然不同。又考唐史所載:明皇曾在花園中,自以羯鼓作大樂合奏之指揮,頃刻間百花齊放,亦可見鑼鼓價值之一斑矣。

談蕭伯納對戲曲鑼鼓的指摘:“我覺得梅蘭芳這個回答太蠢了!”

長城公司灌製唱片場面

吾願蕭君以後,勿再作此不完全之論調,吾更願梅君多讀古書,作根本之研究,不再以三十年戲劇生活驕人,蓋三十年前之伶工,大都不學無術,其資格地位,不能與今日之伶工並論,豈梅君未知之乎?

吾之此言,為梅君告,更不僅為梅君告,凡負有文化之責者,皆當加以注意焉。至於田鄉文化,其狀態如何,蕭君亦未指出,令人莫解,然則中國真正之文化何在?曰四千年前已有專詞名為“聲教”(一名“禮樂”),上自國家大典,下而社會交際,以及士人誦讀,小販營生,甚至乞丐求食,莫不有一部分之音樂化,蕭君之所謂大自然文化者,當在此而不在彼雲。

(《申報》1933年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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