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母親在,家就在,母親走了,家也就散了!
作者 |書影君 第
280
篇原創文章
1
週末去電影院看了一部很特別的國產影片:《吉祥如意》。
說它特別,有三個方面。
第一特別在導演。
一個拍攝過《煎餅俠》和《縫紉機樂隊》的娛樂商業片導演大鵬,拍攝了這部頗具人文色彩的紀錄片。
第二特別在影片型別。
影片《吉祥如意》說紀錄片不是紀錄片,說劇情片又不像劇情片,前半段記錄後半段花絮,如水果沙拉般雜拌一氣,觀眾會看得雲山霧罩。
第三特別在創作手法。
《吉祥如意》把導演家庭的隱私瑣事拍攝在膠片上,並透過大銀幕向公眾播映,國內甚至世界範圍內都很少見。
這部頗具特點的影片,院線排片很少,觀眾更少(我這場連我在內共3人)。
但我看過之後,還是願意推薦給你。
因為它的真。
2
影片的背景,是一個東北鄉村。
一位老太太突發急病住院,搶救幾天後依舊昏迷不醒。
臨近年關,醫生最終婉轉地向老人的幾個子女說,“快過年了,咱們老家的習俗是老人不能在外過年。”
話裡話外的意思很明顯:醫院已經無力迴天,還是早早把老人拉回家吧。
於是,老人的子女用擔架床把昏迷不醒的老人從醫院抬回家中,彼此心照不宣地默默等待。
幾天後,老人在家中去世。
老人一共養育四兒一女,女兒排行老四,其他都是兒子。
老大王吉文,老二王吉武,老三王吉祥,老四王吉香,老五王吉貴。
而其中的三兒子王吉祥,是老人生前心頭的牽掛,同樣也是他那幾個兄弟妹妹的心頭事。
老三20年前便患上了阿爾茲海默症,不認識人而且脾氣暴躁,為此老婆和他離了婚,還帶走了當時年僅十四五歲的獨生女兒王慶麗。
老三時刻需要親人的照顧,但老婆孩子都跑了。好在老媽還在,於是老三便與老媽一起住,而仍住在老家的老二王吉武兩口子,便承擔起了照顧老媽捎帶照顧三弟的重擔,這一照顧就是二十多年。
老三認識自己的親人,也能自己吃飯、走路、抽菸、睡覺,但他的智商只有幾歲小孩子的水平,他的思維被困在了過去,只有幾個關鍵點資訊會脫口而出。
比如“文武香貴”這句話,他患病後就唸叨了二十多年,因為那是他兄弟和妹妹名字的最後一個字。
如今,老媽走了,二弟肩上的任務總算是卸了下來,但患病老三今後的照顧問題,讓這一家子女犯了難。
送到精神病院吧,但阿爾茲海默症不是精神病,人家不收,養老院也同樣不收。
讓老三的女兒王慶麗帶走照顧吧,但她在北京也過得也很緊張,而且十年沒有看望過父親,父女感情淡漠。
兄弟照顧吧,但每個人年紀都六十往上了,心有餘而力不足。
曾經是家中最有本事最有錢的老三,卻最終成為了一家人的負擔。命運無常,令人嘆息!
影片前半部分的高潮,就是處理完母親的後事,一家人吃年夜飯時因此產生的劇烈衝突。
雞飛狗跳、一地雞毛,一大家人的親情,隨著母親的離世而分崩離析。
難怪老話有云:母親在,家就在,母親走了,家也就散了!
但如果你以為《吉祥如意》創作主題僅僅如此,那就錯了。
隨著名為《如意》的影片後半部分徐徐拉開帷幕,才為觀眾揭開導演大鵬的真正身份。
其實劇中的一家人,就是大鵬母親的孃家親戚。
王家四姑娘王吉香,就是大鵬的母親,而患病的老三王吉祥,就是大鵬的三舅。
整部影片在2017年開始籌備時,大鵬本來是想拍攝姥姥如何過年的情形,但卻意外遇到了姥姥去世。
痛苦之中大鵬調整了拍攝計劃,鏡頭對準了舅舅和媽媽因為照顧三舅的問題所產生的衝突,以及一個大家庭因為長輩去世而逐漸分崩離析的過程。
將鏡頭對準中國百姓的日常,甚至觸及最為隱秘的家庭矛盾衝突,並由此思考個人與家庭、家庭與社會的種種關係,是一名電影藝術創作者的天然使命。
3
但看完整個80分鐘的影片後,我又有些其他感受。
首先,是攝像機介入現實生活的問題。
不可否認,再優秀的紀錄片,也無法避免導演主觀意願干擾現實生活的問題存在。
所以根本不存在所謂的真實紀錄片,只要被拍攝者知道自己面對鏡頭,就一定會在不自覺中隱藏真實、刻意表演。
拿影片中最高潮的家人吵架一幕來說,雖然是親人在家中吃飯,但面對如白晝的燈光,以及現場黑壓壓的攝像錄音等工作人員,大鵬的舅舅們也很難暢所欲言,只能在可接受的範圍內說話做事。
最後說到問題的關鍵之處,舅舅們的情緒才爆發出來,即便如此,大鵬的二舅媽也是氣沖沖地一邊說“不演了,演什麼演”,一邊起身下床。
怒氣之下,人家仍不忘了自己在演戲。
攝像機鏡頭代表導演意志與態度,無論如何隱藏,但始終在影響著被拍攝者的思維和行動。
其次就是個人隱私與現代媒介的關係。
隨著拍攝裝置和傳播技術的不斷髮展,尤其是直播影片平臺的興起,越來越多的個人開始將攝像鏡頭對準了自己的家庭和親人。
記錄日常生活、刻畫親人關係、甚至展示家庭私密。
但攝像機與真實生活的關係,就如同汽油與水的關係:始終浮於表面,但卻無法相融。
《吉祥如意》也是如此。
對於母親孃家圍繞三舅照顧問題的這場矛盾大鵬沒觸及。
比如年夜飯吵架那場戲,媽媽和舅舅們突然爆發吵架,大鵬便連忙命令停止拍攝,讓攝製組人員撤離並開始勸說吵架的親人。
而親人們也只是礙於情面,儘量配合大鵬這個功成名就的外甥演戲罷了。
其實家人在大吵特吵時,大鵬三舅的女兒、也是大鵬的表姐王慶麗就在一旁房間,卻如同陌路人般低頭玩著手機,對隔壁親人的爭吵毫不在意。
也許在她的眼中,這些都只不過是表弟大鵬拍攝的一場戲罷了。
暗藏這個家庭最深處的諸如房產分配、遺產處理、親情脆弱等敏感問題,稍微暴露便被大鵬掐滅了。
從暴露家庭隱私的勇敢程度來說,大鵬遠不如臺灣紀錄片《日常對話》的導演黃惠偵,畢竟人家在自己的紀錄片中,揭露了母親是同性戀和父親曾強暴自己的黑暗經歷。
這裡面的原因很複雜。或許是不願,或許是不能。
每一個人、每一個家庭、每一段親密關係中,都會有一處“隱秘的角落”,這裡不會輕易向他人開放,更不要說透過攝像機對陌生公眾暴露了。
所以說,電影藝術創作者們還是要懷有一顆謙卑之心。
你不是上帝,你手中的攝像機和廣泛的社會影響力,或許會改變一個人或一個群體的一時,卻無法改變他們的一世;或許會記錄下表面矛盾與衝突,卻無法觸及每個人內心最幽暗的深處。
最終,塵歸塵、土歸土,家庭的問題還需要親人解決,社會的悲劇還是需要社會來承擔。
而深藏在每個人內心深處的“隱秘的角落”,攝像機永遠無法觸碰到。
-END-
【作者簡介】
書影君,一個不懂法律的心理諮詢師不是好影評人。
把電影讀成詩,將文字變作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