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水說】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這兩句詩裡的謝家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這兩句詩裡的王謝,就是《世說新語》裡的王家和謝家。初中語文七年級上冊的《詠雪》就是描寫謝家的謝安謝太傅,在下雪天和子侄輩集會詠雪的情景,寒雪日裡暖意盪漾,其樂融融。

【衡水說】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這兩句詩裡的謝家

謝安,字安石,晉陳郡陽夏(河南太康)人,早年隱居會稽東山。曾和諸人坐船到海上游玩,忽起大風浪,大家神色驚恐,紛紛喊叫著要快點回去,謝安卻依然吟詩,神態悠閒。一會兒風浪更大了,大家都坐不住了,謝安才緩緩地讓大家坐回原位,安排返程。可見謝安確實是“宰相肚裡能撐船”,氣量風度非一般人所能相比。他後來做了丞相兼征討大都督,是淝水之戰東晉方面的總指揮,侄子謝玄從前線打了勝仗,派人給謝安送捷報,謝安正與客人下棋。看了書信並不作聲,繼續下棋,直到客人問起,才從容回答說:“孩子們已經大破敵軍。”古代要評選淡定爺,非這位謝大爺莫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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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政見不同,桓溫想除掉謝安、王坦之,就擺下鴻門宴,宴請朝中官員,準備席間動手,殺掉謝王二人。王坦之很害怕,就找到謝安商量辦法。謝安神色鎮定,對王坦之說,晉朝的興衰存亡,就看咱倆的了。於是兩人一起去赴宴。進入會場,王坦之臉上陰雲密佈,戰戰兢兢,而謝安從容自若,大步向前,走向自己座位。然後模仿洛陽書生讀書的腔調,朗聲吟誦“浩浩洪流”的詩句。桓溫一下子被謝安曠達的風度震懾,就悄悄地把伏兵撤去了。

魏晉的知識分子都崇尚清談,謝安也不例外。《世說新語》裡有多次他和王羲之的談話,其中一次是兩人共登冶城,謝安知識分子的臭毛病就犯了,在那裡悠然遐想,有超脫世俗的情趣。王羲之引經據典,說夏禹為國操勞,手腳長趼子,文王總是忙到天黑才吃飯。空談誤事,浮詞誤國,恐怕不是當前應該做的吧?王羲之這話,先擺事實,後講道理,言之鑿鑿。謝安的回答同樣是就事說理,說秦國任用商鞅,可是秦國傳了兩代就亡了,難道這是清談造成的嗎?商鞅可是一個實幹家啊!這裡面有很深的潛臺詞,誰是誰非姑且不論,文人的機敏倒是顯示出來了。

謝安教育子弟自有一套方法,經常舉行家庭聚會和子侄輩閒聊,或是出題吟詩,或是以當前時政的小事考察子弟的見識。晉武帝司馬炎賞賜給山濤的物品總是很少,謝安就問子弟,這件事你怎麼看?謝玄當時就回答:“當由欲者不多,而使與者忘少。”意思是,這是由於領受的人要求不高啊,實際上是對山濤廉潔寡慾的褒獎。謝安夫人責備謝安,說你整天忙忙碌碌的,也不見你教育兒子。謝安說,我常親自以自己的所作所為教育兒子啊。以身作則,身教勝於言教,謝安深諳教子之道。

謝安的大哥謝奕嗜酒無禮。有一回,親家得罪了他,他跑到人家家裡大罵一場,把人嚇得不敢說話。他做剡縣縣令時,有個老頭犯了法,年齡大了,承受不了鞭笞,謝弈就異想天開,採取一種獨特的懲罰方法,罰他喝烈酒。老頭喝得酩酊大醉,謝奕還沒有罷休。謝安當時七八歲,看不下去了,就說阿哥,老翁這麼可憐,差不多就行了。於是,謝奕就把老頭放走了。他的人品不怎麼著,眾多的兒女中卻有兩個出類拔萃的,一個是淝水之戰的前線指揮員謝玄,一個是才女謝道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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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玄淝水之戰成就大功,到成功之前卻有很多人持懷疑態度。有個叫韓康伯的說謝玄能成事,因為謝玄這人圖名聲。謝玄得知後,十分生氣,告誡將士說:“大丈夫出生入死是報效君王,不許再說是為了名聲。”至於謝道韞,因吟出“未若柳絮因風起”,受到世人讚許,因而“詠絮之才”就成了才女的代名詞。

謝尚官至尚書僕射、鎮西將軍,少年時代就很聰慧。八歲時,他父親謝鯤帶他送客,言語出眾,賓客們讚歎他是座中的顏回。他說:“沒有孔夫子,哪能識別出顏回呢?”既欣然接受眾人的誇讚,也給誇獎者戴上了一頂高帽,眾人無不稱奇。

王家有太原王家和琅琊王家之分,太原王家王述、王坦之、王國寶,一門三相,琅琊王家更是人才濟濟,名人輩出,王導、王敦、王羲之等皆為時代風流。王導是東晉丞相,有一次他邀請祖逖的異母弟弟祖約來談論事情,二人一直談到拂曉都沒有睡覺。第二天有客人來訪,客人見他一臉倦容,問他是不是昨晚沒睡好,他高興地說:“昨天晚上和祖約談話,竟忘了勞累。”

王導做過一件糟糕的事,是對武城候周顗被殺置之不理。王敦造反時,朝中有人勸說皇帝殺了王氏家族,王導兄弟很害怕,每天去謝罪。武城候周顗也很擔心,進宮時神情憂鬱,王導說,我們一家老少的性命都託付給你了。周顗徑直走過,沒有和王導說話,進宮後竭盡全力勸說皇帝,最終赦免了王家。周顗出來時很高興,還喝了酒,說殺了叛賊,我會把斗大的金印掛在胳膊肘上,卻並沒有談自己如何幫王導說話。後來,王敦攻入建康,問王導周顗可否為三公,可否為尚書令,王導都不應,結果王敦就殺了周顗。後來王導知道周顗救了自己,非常後悔,覺得自己冥冥之中辜負了周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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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書法家王羲之,曾任會稽內使,任職期間曾揮筆寫下傳世書法名帖《蘭亭集序》。王羲之的幾個兒子都很有名,王凝之曾任左將軍,娶才女謝道韞為妻。王獻之的書法獨特,與父親並稱“二王”。王徽之就是王子猷,是個不拘禮法率性而為的主兒。一個冬夜,他醒來後看外邊下了大雪,就起來喝了點酒,忽然想起一位朋友戴安道,就立即坐船去訪問他,走了一夜到了人家門前,卻又打道回府。他說,我本乘興而來,興盡而返,何必見戴?王子猷尤其愛竹,即使租住的地方也要種上竹子,他說,何可一日無此君。有一次,他聽說一戶人家竹子很好,就去觀賞。主人很高興,打掃庭院備好香茶準備接待他,他倒好,直接就奔竹子去,把主人晾在一旁,看完就走。主人臉上掛不住,就吩咐關上院門。沒想到王子猷不但不生氣,反而對主人這種做法很欣賞,回來和他暢談了很久才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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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述是王承之子,襲爵藍田候,世稱王藍田,為人直率,沉靜簡默,三十歲尚未成名。在丞相王導手下做事時,王導每次說話,眾人爭相讚美,王述說:“主公不是堯舜,哪能事事正確呀!”王導很欣賞他。後來他升任尚書令,詔令一下達,馬上就要去上任,兒子王坦之說,您還是謙讓一下杜許吧。王述說,你說我勝任嗎?兒子說,當然勝任了,但禮節上還是應該謙讓一下吧。王述長嘆一聲:“既然說我能夠勝任,為什麼還要謙讓呢?”這大概就是當仁不讓這個詞的由來吧。

王坦之曾擔任大司馬桓溫的長史,有一天下班回到家,王述因為疼愛兒子,還把他抱起來放在膝蓋上。這時,王坦之忽然說,桓溫為兒子求我女兒,如何是好?王述一聽,勃然大怒,一把將文度推膝膝蓋,說:“你傻了嗎?還是怕看桓溫的臉色?他一個當兵的,怎麼能把女兒嫁給他們家?”桓溫雖是大司馬,大權在握,可家庭和王家難以想比,在當時門閥至上的時代,也難怪王述瞧不起他。王坦之沒法,回去和桓溫說女兒已經有婆家了。桓溫自然明白,說我知道是你父親不同意罷了。桓溫也有一個拗脾氣,認定的事非要做,娶不到王家的女兒,到底把自己的女兒嫁到王坦之家做了兒婦。只是,王述愛兒子無可非議,但把已經成年的兒子抱在懷裡坐在膝蓋上,情何以堪!溺愛如此,可謂天下第一,無與倫比。而王坦之居然也老老實實地坐在老子懷裡,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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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述性情很急躁。急躁到什麼程度呢?有一次他吃早飯,有幾枚熟雞蛋,他就用筷子去戳雞蛋,結果一戳雞蛋一動,沒戳著。王述大怒,就放下筷子,抓起雞蛋扔在地上,雞蛋在地上滴溜溜亂轉,好像在嘲笑他的無能。王述就從床榻上下來,穿上木屐去踩,還是沒踩著。王述簡直氣瘋了,就彎下腰從地上撿起雞蛋,張口咬著,死命嚼了幾口,雞蛋成了碎渣,又吐到地上。

但就是這個王述王藍田,性急卻又能容。有一次,謝無弈因事和他發生矛盾,就跑到他那裡破口大罵。王藍田鄭重其事的面對牆壁,一言不發,一動不動。謝無弈罵了半天,自己覺得沒趣,就走了。過來好一會兒,王藍田聽不到罵聲了,才扭頭問手下人:“走了嗎?”手下說:“已經走了。”王藍田才又坐到自己座位上。

“竹林七賢”之一的王戎,字安豐,王戎讓梨、道旁苦李的故事眾所周知。魏明帝時,官府捉住一隻大老虎,關在宣武場上鐵籠子裡,讓老百姓觀看。那時估計也沒有動物園,山野里老虎不少,京城人見者不多,所以觀者如堵。王戎那年七歲,也在觀虎人之中,突然老虎用爪子抓住柵欄,一聲咆哮,聲震天地,人們四散奔逃,互相踩踏。籠邊只剩下王戎一人,神色如常,若無其事。

但是王戎為人吝嗇,受到世人的譏笑。他侄子結婚時,他送了一件單衣,侄子結婚後他又去要了回來。他做司徒時,十分富有,家裡有很多券契賬簿。每天晚上都和老婆在燭光下算賬。她女兒出嫁後曾向他借了幾萬錢,後來女兒回孃家時,王戎就給她臉色看。女兒一看老爸的臉陰沉沉的,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就趕緊把錢還給老爸。果然,再看見老爸,臉色已經多雲轉晴了。他家裡有一顆優良品種的李子樹,李子又大又甜,顏色也好看。王戎害怕別人得到李子的樹種,就把李子的果核一個個鑽破了再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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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衍,字夷甫,曾經託族人辦一件事,過了一段時間還沒有辦好。有一天兩人在宴會上遇見了,王衍就問,前些日子,我託你辦的事情怎麼還沒有辦好呢?族人勃然大怒,拿起食盒子就砸在王衍臉上。王衍一句話也沒有說,到洗手間洗一下,然後拉著丞相王導的手坐車離開了。車上,王衍拿出銅鏡照照臉,還和丞相開玩笑:“你看我的眼光,就像是從牛背上射出來似的!”在王衍看來,族人之間,都是人民內部矛盾,雖然你有負於我,我卻不能以眼還眼以牙還牙。有一位叫裴景聲的,和王衍志趣愛好不一樣,大概是王衍喜愛的他討厭,他喜歡的王衍又視如敝屣。這本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可這位裴爺卻不樂意了。於是開始詆譭王衍,想得到王衍迴應。可王衍呢,偏偏充耳不聞,不理不睬,裴爺的壞話如泥牛入海。裴爺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專門到王家去辱罵,要求王衍回罵自己。王衍仍舊不動聲色,嘆了一口氣,說,這個翻白眼的人又發病了。仔細想想,裴景聲和現代某些網路的碰瓷人有些相似,今天說杜甫如何,明天說岳飛怎樣,你一搭理他,他就紅了。

太傅戚鑑在京口時,派一位親信門人給丞相王導送信,想在王家找個女婿。王導看信知其來意,就對來人說,孩子們都在東廂房,你過去自己挑一個吧。這位門人過去一看,那些男孩子聽說選女婿的來了,都老老實實地站著,既莊重嚴肅,也有一些難為情。往裡邊一瞅,東床上還躺著一個讀書的,露著肚皮,彷彿不知道有這回事。門人一問,知道這孩子叫王羲之,很佩服他的風度。回來後向戚太傅彙報,極力稱讚,戚太傅大喜,說,就是他了。後來,就把女兒嫁給了王羲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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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王導的堂兄王含、王敦兄弟的人品就很低下。王含擔任廬江太守,貪汙受賄,名聲很壞,大將軍王敦袒護自己哥哥,大家在一起說話時極力誇讚哥哥名聲很好,廬江人都交口稱讚。沒想到在座的就有一個廬江人叫何充,本是王敦手下,這時也忍無可忍,站起來說,我聽到的怎麼和你說的不一樣啊。王敦聽了,一言不發。

王敦這人禮法上所識不多,也不愛問,結果鬧了笑話。他剛娶晉武帝女兒舞陽公主為妻時,有一次上廁所,看見漆盒裡放有幹棗,按皇家習慣,本來是用來塞鼻子的,王敦覺得既然擺上果品,那就嚐嚐吧,就把幹棗給吃光了。出來後,婢女手端著金澡盤盛水,琉璃碗盛著澡豆,是讓他洗手洗臉的,王敦還以為是乾糧,就把澡豆倒進水裡,又吃又喝,婢女們看到後都掩口而笑。這真有點煮鶴焚琴的味道,公主嫁給這麼一個人算是鮮花插到牛糞上了。

後來王敦起兵謀反進犯京城,有一人楊朗竭力勸阻他,他沒有聽取勸告,繼續興兵東進,他對楊朗說:“如果大事成了,我就任命你為荊州刺史。”但是他後來忘記了諾言,言而無信,改派楊朗做了南郡太守。后王敦敗亡,其兄王含和兒子王應對投奔誰的問題還有一番爭論。王應想投奔江州刺史王彬,王含卻想投奔荊州刺史王舒。王含說,你不知道王彬和大將軍關係不好嗎?王應說,他們關係是不好,但王彬能在別人強盛時堅持己見,在別人落難時必會起惻隱之心。反觀王舒,拘泥成法,怎會越雷池一步?王含不聽,結果二人一起投奔了王舒,被王舒用船沉入江底了。王彬本來已作好迎接王應的準備,可是到底沒有等到王應的身影,只得長嘆一聲。有見識就走上陽關道,沒見識就自投羅網入地獄。

王武子生活奢侈,有一獨特愛好,喜歡驢叫。後來他死了,朋友們去到他家弔唁,每人學了一通驢叫,一時間叫聲四起,不知道的或許以為裡面驢群咬架呢。

王緒和王國寶受寵於太傅司馬道子,二人狼狽為奸。王緒屢次在王國寶面前說荊州刺史殷中堪的壞話,殷中堪很害怕,就去向東亭候王珣請教辦法。王珣說,你只須如此如此就可免遭禍患。於是殷中堪就按照王珣的指點,頻繁地拜訪王緒,到了以後叫旁人退下去,然後卻說一些不鹹不淡的話。結果王國寶果然知道了這件事,就問王緒殷中堪和他說了什麼,王緒說,沒啥事,一般往來,沒有談其他事兒。王國寶覺得王緒對自己有所隱瞞,就開始疏遠王緒。自然,王緒說壞話的危機也就解除了。王珣可真是一個有辦法的人,大概讀過《孫子兵法》吧,離間計用得不露痕跡,巧妙自如。

【衡水說】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這兩句詩裡的謝家

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但《世說新語》留下來的這些傳說故事,卻依然讓我們感受到那個時代的特有的魏晉風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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