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時光總是如此的短暫,似乎只在一杯酒的觥籌交錯間;
一別十載,遍嘗人間冷暖,悽風苦雨中,一燈如豆,竟是如此的落寞。
歡樂何其短促!
漂泊何其漫長!
快意與失意,暫聚與久別,昔日的情誼與當前的思念……。都融入在一句: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短短十四個字,六個名詞,看似簡單的排列,卻湧動著
“萬里之遙的朋友之誼”
。
短短十四個字,六個名詞,卻道不盡對昔日相聚時的懷念、離別之後的想念,訴不完
“物是人非事事休”
的無奈與悲哀!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出自北宋黃庭堅的
《寄黃幾復》
,是黃庭堅寫給少時好友黃幾復的贈詩。
即使在當時,同期宋代文人們就直呼此句為
“奇句”
,近代文學家陳衍更是稱其為
“化臭腐為神奇也”。
“桃李春風”、“江湖夜雨”
、與
“一杯酒”“十年燈”
,都是意境尋常的名詞,但是黃庭堅將其榫接到一起,經由對比、對照醞釀發酵,就產生了一種奇幻的效果。
色調的對照
上句中,
“桃李”、“春風”
在視覺畫面上,都是暖色調的,是陽光溫暖的,
“酒”
也是陽的,是熱烈的,在上句中詩人描繪的是一幅絢爛美好、熱情歡快、充滿希望的明快暖色調;
下句中
,“夜”、“雨”、“燈”
,在視覺畫面上,是昏暗甚至是黑暗的冷色調,傳遞出一種壓抑、悽苦的悲涼之感。
讀詩,是會情不自禁地湧入一些畫面感的,在詩人為讀者營造的這個畫面中,兩個截然不同的明暗色調對比如此強烈。
時間的對照
在下句中,可以看到分明是十年來的情景,也包括目前所處的情景,按此分析,上句就應該是十年前的情景。
詩人不需要特意告訴我們,“十年前,我們是如何相會的”,從上下句的對照中,自可分辨。
地點的對照
十年前的桃李春風之時,是在北宋的都城開封,那是一片繁華之所,是一眾要員聚集之地。
而十年後,或者說這十年間,是在
“江湖”
漂泊。
“江湖”
原本出自《莊子·大宗師》中,指江河湖海的自然景觀。
後演化成多種意思,有“四方各地、遠離朝廷的民間、社會、隱士居處”等。
年後身處
“江湖”
,與十年前的京城相對比,自然是遠離繁華,蕭條落寞的。
狀態的對照
正如
“春風得意馬蹄疾”
中的
“春風”
一樣,這裡的
“春風”
是溫情的寫照,是得意的寫照,是賞心樂事的寫照,是良辰美景的寫照。
那時的友人黃幾復
“同學究出身”
,和黃庭堅二人把酒言歡,所有的
“春風”
都在
“一杯酒”
之間。
如今卻是漂泊在江湖之中,悽風苦雨相伴,一燈如豆相隨,在蕭瑟的雨夜中,遙想著知己舊友,情誼多年來未曾改變。
“桃李春風”
與
“江湖夜雨”
凝練著“樂”與“哀”的對照,
“一杯酒”
與
“十年燈
”濃縮時間、數量的對照。
文學超然,仕途多舛的黃庭堅
黃庭堅,字魯直,北宋大孝子,《 二十四孝》中“ 滌親溺器 ”故事的主角。
北宋著名文學家、書法家、 江西詩派開山之祖。
他在詩、詞、散文、書、畫方面均有很高造詣,與秦觀、張耒、晁補之遊學在蘇軾門下,合稱為了“蘇門四學士”。
同時,他的書法也是獨樹一幟,與蘇軾、米芾、蔡襄合稱為“宋代書法四大家”。
黃庭堅自幼飽讀詩書,幼年便巧作對聯,7歲作《牧童詩》,8歲寫詩送舉人,23歲進士及第,此後便進入官場仕途。
他先後擔任過秘書省教書郎、起居舍人、秘書丞、國史編修官等職位。
他與蘇軾文字結好,同時也在政治上決定了他的關係,黨派之爭,不僅撕裂著大宋,也使許多文人的仕途充滿磨難。
黃庭堅後期的仕途跟蘇軾相差不多,神宗、哲宗親政後,新黨人獨攬大權,他都先後被貶數次,直到徽宗繼位後,被複起宣德郎,後改知舒州,召入京。
沒過多久,他又被調到太平,只做了九天的官,又因為《承天院塔記》而獲了“幸災謗國”的罪名,最後病逝在被貶之所宜州。
黃庭堅與黃幾復
黃庭堅,江西修水人,黃幾復,江西南昌人。
二人熙寧九年(1076年)在京城相識。
同為江西人,他鄉遇故知,熟悉的鄉音,拉近了兩個陌生文人之間的距離。
他們在文學上、思想上的契合,讓他們一見如故,在未來的人生中,他們成了志同道合的朋友,建立了深厚的情誼。
闊別十年,以詩寄情
《寄黃幾復》
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傳書謝不能。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持家但有四立壁,治病不蘄三折肱。
想見讀書頭已白,隔溪猿哭瘴溪藤。
我現在生活在北方的海濱(德州),你生活在南方的海濱(四會),我想拜託鴻雁為我傳送書信,但是鴻雁卻婉言拒絕,飛不過去。
當年在和煦的春風中賞花品酒,如今落魄江湖,一別已經是十年了,我常常在夜晚對著孤燈,伴著秋雨懷念著當年的美好時光,思念著你。
你艱難地維持的省級,到頭來也不過是家徒四壁,古時的人們三次骨折後就能成為良醫(屢次受挫之後,定成大器),但我卻希望你不要經歷這樣的磨難。
想來如今清貧卻仍舊奮發讀書的你,頭髮已經全白了吧(滿腹才華的你,卻未被朝廷重用),隔著著充滿瘴氣的山溪,聽到的是猿猴哀鳴著攀爬深林裡的藤蔓。
讀書之餘,那個荒蠻之地,恐怕只有悲哀的猿聲和瀰漫的瘴癘之氣了。
(黃庭堅為黃幾復的悲苦生活而感到難過,也是為他自己的境遇而悲哀)。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在這千古流傳的“奇句”中,
有古時讀書人(士人)的詩意生活,有仕途潦倒的無奈與艱辛,有對萬里之遙朋友相思的情誼........
或許,人生就是這樣的。
少年時,對人生充滿希望,漸漸地就會被現實折磨的滿地雞毛。
人生,起起伏伏,就像光與影,黑與白,縱橫著、交替著。
但無論處於哪個階段,都要有面對現實的勇氣,以及不失去希望的信心。
泰然處之,盡力有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