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嬸兒
來自豆莢兒文學
作者：豆莢兒
知道點底細的老一輩兒人私底下和孩子們說話，都講你五六嬸兒如何如何的。有不懂的問，明明是六嬸兒，幹嘛是五六嬸兒。得到的回答是，你六嬸兒相親時，明明相的是五叔，偏偏看中了六叔。六叔沒話說。你五叔也不強求，就做了成全。
我也聽說了這個六嬸兒，是個特有主意和主見的人，活得明白，知道要什麼，怎麼要。六嬸兒嫁過來的日子還蠻順的，生兒育女，相夫教子，樣樣做得好，雖然之前的相親鬧了點小別扭，無關人品，是關鍵時刻的選擇問題。明事理地說，這叫清醒。
五六嬸兒主意正，兒子娶妻三年後無果，果斷地向兒子下令，趕緊抱養一個。兒媳婦開始反對，迫於婆婆的強勢，只好答應。全家對抱來的孩子視如已出，這時，五六嬸兒看在眼裡，聽著滿地跑的孩子一聲一聲地叫奶奶，心裡卻打著另外的算盤。
五六嬸兒把這個想法跟兒子講，兒子摔門而去；跟媳婦講，兒媳婦第一次罵她不是人。五六嬸兒沒有善罷甘休，兒子媳婦一塊叫到跟前眼兒，質問兒媳婦，打算和我兒子過一輩子不。再問兒子，想老了有個兒子盡孝不。兒子媳婦都無話說。五六嬸兒說，想就按我說的做。
一年後，五六嬸兒的兒媳婦生了個大胖小子，可把五六嬸兒樂壞了，和大家說，我就說吧，俺招弟（要來的孫女的我名字）真給俺招來了個大胖孫子。對這個新生的嬰兒，兒媳婦不喜不悲，兒子呢不聞不問。五六嬸兒不管，六叔說五六嬸兒，這都是你做的孽。
五六嬸兒說，我不管，我得為我兒子的後半輩子操心，到時候連個摔盆子的都沒有，我死了都閉不上眼。六叔說，沒有你這樣的媽，你沒看咱兒子整天沒個笑模樣嗎。五六嬸兒說，誰生的不管，誰養的就是誰的，他會明白的。
五六嬸兒的兒子自己僵持了一段時間，態度慢慢轉過來了，也和媳婦有說有笑了，這時才見做了母親的、五六嬸兒的兒媳婦舒展了眉頭，等著孫女、孫子滿院子跑的時候，誰都不會知道這個家裡曾經發生了什麼，只看見一院子的天倫在朗朗的天空下面，快樂，安詳。
五六嬸兒沒事的時候喜歡坐大街，誰家有個大事小情的都向她請教。五六嬸兒遇事有主意是毋庸置疑的，不矯情，不拖泥帶水，有事說事，成不成的，至少幫你理個明確的思路。大家都說，五六嬸兒，虧了沒嫁五叔，兩個太強硬的人過不長。倒是沒主意的六叔能接得了五六嬸兒的脾氣。我也覺得，這人哪，互補著來才能過好日子。
五六嬸兒很受用自己當家主事的手段，越老越通透。兒媳婦對她，說不清什麼感覺，半恨半愛吧，態度都在遊離中。偶有人說，這孩子和她媽真像，都說兒子像媽，還真準了。五六嬸趕緊附和，要不老話說得準哪。五六嬸兒的兒子不插言，話多了索性離開。
五六嬸兒稱我是個寫書的人，她把寫文章的人都叫寫書的人。五六嬸兒來找我母親說話，也喜歡和我聊天。有次問，她這樣的人也能進書裡麼；她這樣的人，在書裡，會招罵嗎。
我問她，你覺得你是什麼樣的人。然後她就和我說一些事。我和她說，我要是真寫了，你會罵我嗎。五六嬸兒說，不會，我覺得我沒錯。我讓兒媳婦做了真正的媽，也讓我的兒子老了有指望。我說，所以，你沒有錯。你是個好母親，好婆婆。
五六嬸兒過世那天，親友當中有個人引起了大家的注意，那個人是五六嬸兒的遠房侄子。五六嬸兒的孫子和那個侄子站在一起，活脫脫的爺倆。那個侄子來了只是磕了幾個頭就走了。
沒有人出來送，許是忙，許是有別的原因，倒是五六嬸兒已經上高中的孫子懂事地將這個叔叔送出了家門。
作者簡介：
竇憲君（豆莢兒），女，現居黑龍江，從事散文、詩歌創作，從上世紀九十年代開始發表詩歌、散文作品。作品散見於《詩林》《小說林》《石油文學》《歲月》《廣西文學》《東京文學》《太行文學》《少年文藝》《中華散文》《在場》等多家刊物。有作品入選多個散文文選。代表作《沒心草》單篇曾榮獲2012年華語民間第一散文大獎的“在場主義散文獎”之新銳獎。《沒心草》散文集又於2016年榮獲哈爾濱市天鵝文藝獎。
編輯：馬學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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