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堂彼岸的玩伴

有一種痛,一種愧疚,隨著年齡的增長而增長。久而久之,它已成為我生命不能承受的負荷。

“吃吧!奶奶不會知道的。”我從我的小黃碗裡夾了一根上海青,湊到他的嘴唇處。一旁的我,睜著那神往的大眼睛,甜美地微笑著,昂著那小腦袋,看他吃時的可愛樣子。

這一畫面,像在我腦海裡定格了一樣,或許還訂了釘上了鎖,卻時不時竄掇出來,佈滿我眼球,佔據我心扉。

一直以來,我都不願提起。也可能正因為如此,有些事便在我心裡生根了。

十幾年過去了,我依然忘不了。

那是一個秋天的午後。我記得那陽光很耀眼,似乎將萬物的光芒都吸了去,讓人無暇顧及別的事物。沉浸在那份金色的夢幻中。

他和小姑姑都在安靜地作業,而我總是在旁邊晃來晃去,帶著我那愛牯轆轉來轉去的眼睛。似乎想找點小樂子,卻無處尋。

“我去撈菱角你吃啊,我筆斷了,不要和你姑姑說噢……”沒等我回答,他就出門了。

可是他再也沒回來了。

聽大人說,那長滿菱角的池塘裡,有根掉下去已久,卻無人修理的電線。他一下去就觸電了。和他一起的還有一個七八歲的男孩,當別人問他為什麼不喊人時,他憤憤地說:“他家的狗曾經咬過我,我才懶得喊呢!”也許我們都太年少無知了。

就那麼可悲地,他永遠地離開了我們,離開了這個世界。

那時我四歲,也許我還不懂生死。可我奶奶雙膝跪在叔叔的軀體旁,那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哀嚎模樣,還有眾人圍觀議論紛紛的場景,成了我腦裡一幅永不褪色的畫。而且顏色越來越深,充斥著我的心,使它不斷地泛紅。

記得那事前一天,他不願上學,奶奶拿竹條打了他,威逼他上學。後來,說不給他飯吃,他就自己悶在房裡。那天中午,我端著麵條和著上海青,邊吃著邊來到他房裡……

可萬萬沒想到,這“上海青”便成了我們之間僅有的最美好的回憶,想必也是最悲慟的回憶了。

每次看到“青”,都覺得太刺眼。每次看到上海青,眼前都會有他閃現。雖然我看不清他的臉。

十幾年過去了,回家,我還能看到小黃碗。它還在,他還在?我總覺得他還在。

小黃碗顏色已黯淡,外殼也有些磨損了,可我看到它,心裡似乎就閃過了一道光。還能看到絲絲暖意,從回憶裡汩汩流出來。可流到盡頭,停留在心底的,卻是永遠的冰涼。我知道,他從未離去。可我也知道,他和我不在同一個世界。

最初的幾年,我會去他的青草地看他。後來便沒去了。再到後來,也就再也提不起勇氣了……

當我回到家鄉,當我發現道路兩旁滿是青,當我發現那是我熟悉的上海青,我的淚奪眶而出。

我不斷地設想“假若”。假若當初,我攔住他,現在會是怎樣……可事實是:我沒攔住。那便成了我心裡永遠的痛與愧疚。

而那痛與愧疚,隨著年齡的增長而增長。因為我越來越懂得:生命之貴;越來越懂得:情之深刻。越來越捨不得身邊的人離我而去……

至此,他也成了我一生的懷念——我的小叔叔——天堂彼岸的玩伴。

青——天堂彼岸的玩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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