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流水-馮尚麗
高山流水-馮尚麗
04：33
未知來源
文圖/來寶勝
農家養貓狗出於實用，狗看門，貓逮老鼠。農家人把養貓狗叫喂，養和喂雖是一字之差，待遇是天上地下。養，不光是投食，還要理毛修指甲，洗澡，驅蟲治病，就像保養愛車。喂，只是丟一點食物讓它吃，不管其餘。土貓命賤得很，近乎自生自滅，沾上泥土就能活，少有人管它，死了跑了再逮一個喂著。冬末春初，咪貓（母貓）發情，引得一群郎貓子（公貓）嚎春打鬥，瘮煞的聲音傳出幾里之外。經過鬼哭狼嚎的打鬥，體力不支者敗北跑掉，身強力壯者勝出交配，完全是優勝劣汰、適者生存的自然法則。
夏初，咪貓帶著兩三個月的貓娃兒出窩，小貓咪奶聲奶氣憨逗逗兒的，走路還不太穩，卻蹦跳翻滾，你抓我咬，忙得不亦樂乎。左鄰右舍想喂貓的提前給貓主人打招呼：給留一個奧。待貓娃兒滿百天，逮貓的人提著裝一升麥子的布口袋，往貓主人的笸籃裡倒了麥子，主人幫忙抓住一個貓娃兒塞進口袋，這小貓有了新的主人。小貓剛斷奶，在新主人那裡多少受到一點兒優待，一個喂貓的飯碗放在灶臺上，無非是麥面稀糊糊拌湯和麵條，在人都缺吃少喝的年代，這是不錯的吃食了。貓娃兒幾個月後長成半樁子，更加好動，上躥下跳，灶臺案板、床上、櫃子、椅子都是其活動場所，有時用爪子在樹幹上咳嚓咳嚓地抓，轉眼跳到房頂不見蹤影，直到餓了才在主人腿邊蹭來蹭去，喵嗚喵嗚的叫著：餓了，要吃飯呢。
那年月肉食稀缺，貓兒想吃肉得自己想辦法，逮老鼠是貓的天性，也是“改善生活”的主要來源。土屋石坎和牆根基石縫、床底、糧食板櫃、屋樑是老鼠經常出沒的地方，拉屎撒尿騷氣難聞，咬穿板櫃偷吃糧食，啃食臘肉，喳（方言：咬）壞衣裳鋪蓋。莊戶人家對老鼠是一萬個恨，巴不得其亡族滅種才好，無奈老鼠繁殖旺盛，斬殺不絕。老鼠的剋星貓子派上了用場，半樁子貓兒最愛逮老鼠，蹲在牆根基石洞靜靜地守著，有人路過，貓子搖著尾巴示意保持安靜，不要干擾它逮老鼠。有時聽到唧的一聲，及至看見，貓兒嘴裡叼著老鼠脖子從板櫃底竄出。得食貓兒兇似虎，人一靠近，貓鼻子呼哧呼哧地噴氣，眼睛惡狠狠瞪著，一副很仇視的樣子。貓子咳咳擦擦吃完一隻老鼠，愜意地舔舐爪子。老鼠知道剋星的厲害，儘量躲著，把老鼠窩壘在屋頂瓦縫裡，貓在屋面上聽著嗅著，爪子把瓦片扒開，一窩老鼠幼崽被連鍋端，幾個月下來，屋頂的瓦片被貓子扒得亂七八糟。農人並不嫉恨貓子，請人幫忙撿瓦時還炫耀：狗失貓子歪火得很，看把房頂的瓦摟成啥了！其實是炫耀貓子能逮老鼠。一個碎娃要是把房頂瓦片弄壞，豈止是挨一頓暴揍，“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嘛。貓子能逮老鼠，享有上房揭瓦的特權。
八十年代初，家裡曾餵過一隻很逼鼠的黃色郎貓，逮盡家裡的老鼠，把房前屋後半裡地的鳥雀、黃鼠狼、長蟲、松鼠驅趕得不敢靠近。最絕的是逮老鼠一擊必殺，一次一隻大老鼠在摟枕竹籬笆堆的包穀穗子裡哭嚓哭嚓地啃食，剛一露頭，黃貓從灶臺猛然跳起兩三尺高，噗通一聲掉在灶臺鍋洞門兒前的灰裡濺起一股煙塵，黃貓翻身起來，嘴裡是那隻老鼠。有時路邊的樹林裡竄出一條長蟲，後面是窮追不捨的貓子。有年鄰家狸花貓失蹤，最後發現一個幾米深的水池飄著野兔和貓子的屍體，可能是貓追兔子掉到水裡同歸於盡。有時貓子出去竄門三五天不見蹤影，幾里之外的鄉鄰們說是看到過，為留住大黃貓逮老鼠，給貓子好吃好喝的管待。大黃貓吃順路了經常去竄門，最後不知所終。大致貓子是天性自由的動物，不依戀主人，留是留不住的。主人都知道貓子的秉性，牢騷一句：狗失養不家的東西！
農家土貓有黃貓、黑貓、三花貓，還有麻不出溜的狸花貓。主人從不給貓子洗澡理毛，忙得要死要活的農人那有時間操心貓貓狗狗的事情。貓子是愛乾淨的動物，幾年不洗澡不理毛，經常吃老鼠鳥雀長蟲，卻沒見身上長蟲子跳蚤。貓子怕冷，經常跳到人的懷裡，或臥在火塘邊灶臺上取暖，冬天還經常鑽被窩。人睡得正香，貓子拱不進被窩，伸出爪子在人的臉上挖抓，小孩揭開被角，貓子打著呼嚕鑽了進去，半夜又不見貓影兒。
家貓也很害騷人，偷吃起來一點兒也不亞於老鼠，有時趁人不備，從案板灶臺搶著叼走肉塊肉片兒，出溜一下跑掉。一次家裡的大黃貓從堂屋地面跳起來，爪子抱住掛在摟枕下的臘肉大快朵頤，及至發現，貓肚子脹得圓滾滾吃“盯到了”，還是用土法子灌下幾盅甜杆酒，大黃貓病殃殃好幾天才緩過勁兒來。前幾年租住某家屬區，院兒裡棲息若干流浪貓，隔壁是個小酒店，隔三差五聽到老闆發牢騷，責怪店員是不是偷了煮熟的豬肉牛肉。一次無意中看到一隻貓子從酒店的換氣扇洞口鑽過來，嘴裡的肉塊足有一兩斤。“案子”破了，我不想斷了一群流浪貓的“財路”，也就沒有向店主“舉報”。
土貓食性龐雜，葷素皆宜，大致是一個幾歲小孩的飯量，不光是偷盜，有時還“打劫”搶食。七八歲的時候，父母在生產隊地裡勞作，我在附近的赤腳醫生家玩，主人給我燒了一兩個小紅苕吃，正在剝皮兒，一隻狸花貓撲過來搶吃，連抓帶咬，我手指手背血淋淋的，疼得嚎啕大哭，貓子“搶劫”得手，叼著紅苕一溜煙跑掉。人貓爭食，在那個年月人不足為怪，都缺吃的，貓子也跟著人遭罪。隨著農戶人家越來越少，貓子失去棲息之地，又不像寵物貓那樣適合在城市生存，其未來的命運實屬堪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