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清明的時候，嬸嬸都要去後山的竹林裡燒值錢，哭一場。我去看過，竹林裡除了幾個平平常常的小土包之外，並沒有墳。嬸嬸哭的是誰呢？
悄悄問了媽媽，才知道嬸嬸悲傷的由來。
老家山上長著一種紅紅的野果，叫馬桑。沒熟的時候青青綠綠的，長紅了就變得酸甜，成熟的馬桑果豔豔的，晶瑩透明，熟透的果子會變得紫黑。味道酸甜可口，可比山杏山葡萄羊奶果味道好太多。我曾經疑惑過，為什麼這麼好吃的果果會有毒呢？
小時候去山上放牛，看著山坡上一叢叢一串串的紅得誘人的馬桑果，我也曾忍不住抓了幾把放在嘴裡吮吸過。只是從小就被告誡有毒，吃了會死。我都是輕輕吸到酸甜的汁水，就趕緊吐出來。偷偷的嘗那麼幾口，從來不敢吞進肚子裡。
媽媽給我講了有關馬桑果的往事。
我出生的那一年，嬸嬸也生了一個閨女，叫香兒，比我大幾個月。嬸嬸家獨門獨戶，門前是平整的土地，屋後是一大片竹林，緊挨著的就是山溝山坡。每年春天，竹林周圍都散佈著許多蘭草花，馬桑，羊奶果，花香撲鼻，野果誘人。
香兒5歲那年春天，嬸嬸和叔叔在門前的地裡挖地，種菜。嬸嬸讓小姐姐搬個小凳子坐在院子裡玩，夫妻倆就在地裡忙乎。等到抬頭看閨女，院子裡沒了閨女。叔叔說，娃子小，可能回到屋裡去了。嬸嬸想想也是，爹媽都在面前，娃兒肯定不會跑遠。
到地裡活計忙完，要回家做午飯了。嬸嬸進門就喊：香兒，香兒，你在哪啊？肚子餓不餓？媽給你做飯吃啊。
沒聽見回答，嬸嬸每個房間都沒找見人影，一下子就慌了神。門前也沒來人，不可能被別人帶走。她跟叔叔兩人分頭在房子周圍找，一個往屋後，一個往旁邊的廁所。廁所裡前後都沒有，叔叔卻在竹林裡喊起來：香兒娘，快些來！
嬸嬸抬腳就往竹林跑，眼見著叔叔抱著眼睛緊閉小臉青紫的香兒慌張得跌倒。嬸嬸接過來仔細檢視，香兒的小嘴烏黑，掰開嘴巴，看見沒吞完的馬桑果，就什麼都明白了。趕緊把香兒抱回院子，讓叔叔舀了糞水來灌。可到底是晚了，糞水怎麼都灌不進香兒的嘴裡。懷裡的香兒從溫熱慢慢變冷，嬸嬸哭得恨不得一起去了。
她後悔得要命，為什麼沒早點去找香兒，明明早一點就可以救回來，明明鄰村的一個男娃吃了馬桑灌了糞水就活過來，到現在都好好的，明明什麼都可以避免的……
她讓叔叔就在竹林發現香兒的地方挖了土坑，讓香兒睡在那裡，她好常常去看。老家的風俗，夭折的孩子不可以修墳立碑，屬於香兒的墳包就只有叔叔和嬸嬸認得出來。幾十年過去，外人根本不知道那裡有個小女孩長眠。
聽了媽媽講的故事，我再也不敢吃馬桑了。雖說馬桑可以釀酒，可這些年來村裡人竟然沒人採集它。大約是早些年的時候馬桑毒害了好幾個孩子吧。對於老家人來說，馬桑最大的作用就是春夏牛羊吃它的葉子，冬天砍回來當柴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