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最猛詞人,卻有一顆矯情至死的“玻璃心”

大宋最猛詞人,卻有一顆矯情至死的“玻璃心”

作者:老談,來源:唐詩宋詞古詩詞(ID:tsgsc8)

山東濟南有“二安”,此二人佔據了千古風流。

其中之一安乃是易安居士李清照,她是女中豪傑;另一個則是辛幼安,他更是人中之雄。

世事翻覆莫測,李清照生命中最後的時光,不停地顛離漂泊,一代才女竟然在淒涼孤苦中離世。

人生雖無常,萬幸的是,文才卻延續了下來。

公元1140年左右,五十餘歲的李清照,由金華輾轉至臨安,一路悽悽慘慘慼戚。

她不知道的是,彼時彼刻,距其家鄉不遠的濟南府歷城縣,有個叫辛棄疾的男孩出生。

辛棄疾出生時,大宋王朝早已變了天,青磚黛瓦的濟南府,被大金的鐵蹄踏平。

他還未知人事,懵懵懂懂間,卻已成了大金的子民。

1,武功

辛棄疾父親早逝,他是在祖父撫養下長大的。

祖父名曰辛贊,其還有另外一重身份,大金朝亳州譙縣的縣令。

正所謂,身在曹營心在漢,辛贊以自己當異族的官員為恥辱,他特意向辛棄疾解釋說:“以族眾,拙於脫身,被汙虜官。”(家中族人眾多,沒能逃脫掉,為金兵俘虜,不得已才擔任他們的官職)

所以,請永遠不要忘記,“紓君父所不共戴天之憤”,從先輩祖先開始,我們就和金人有不共戴天之仇。

除了言傳,祖父還對辛棄疾進行身教。

辛贊先後兩次帶他到燕京考察軍情;託亳州當地名儒劉瞻,教授辛棄疾經史之學。

在祖父努力栽培之下,辛棄疾終於長成為一個文武兼備的人才。

辛棄疾未來走上抗金之路,幾乎就是歷史的必然。然而,正史《宋史》中,寫道他抗金的動機,卻相當之草率:

辛棄疾與同窗占卜未來的仕途,用蓍草來決定,同學佔得《坎》卦,於是留下來侍奉金朝;辛棄疾佔得《離》卦,於是決意南歸。

我其實不太認可,辛棄疾怎麼可以如此兒戲。也許,史學家想表達的是,從天命的角度出發,南下歸宋,是他“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結果。

大宋最猛詞人,卻有一顆矯情至死的“玻璃心”

南宋初年,中原豪傑並起。有個叫耿京的人,控制了山東、河南大部分地區,並且號稱“天平節度使”,辛棄疾前往投奔,取得信任後,即不停地勸耿京投降大宋。

有個叫義端的僧人,聚集起一千餘人,也要妄圖舉事。辛棄疾時常與之交往,於是就勸降了他,使其歸於耿京麾下。

不久之後,義端有了謀反之意,某天晚上,他偷了耿京的帥印,妄想著投降金兵。

耿京大怒,遷怒於辛棄疾,辛棄疾說:“寬限我三天時日,抓不住他,受死不遲。”

史書上說,辛棄疾“急追獲之”。被捉住後,義端很慌,他驚恐地說道:“我識君真相,乃青兕也。力能殺人,幸勿殺我。”

義端的意思大概是說,辛棄疾的本相,是一頭青色的犀牛,有神力,能殺人。

雖然寫過很多溫婉的詞章,辛棄疾大機率不是相貌俊美之人。後世史學家考證說:“稼軒膚碩體胖。”其好友則說:

“眼光有稜,足以照映一世之豪;背胛有負,足以荷載四國之重。”

他應該是傳統意義上的“山東大漢”,既有膽色,更有武功。

大宋最猛詞人,卻有一顆矯情至死的“玻璃心”

面對跪地求饒的義端,辛棄疾沒有表現出半分猶疑,揮劍斬其首級,果斷而乾脆。

紹興32年,在辛棄疾規勸之下,耿京終於決定歸附於宋朝。

作為耿京的信使,辛棄疾隻身前往建康,向南宋高宗皇帝上表投降。可是,就在他出發之時,意外卻發生了,有個叫張安國的部下,暗殺了耿大帥,並且,還投降了金人。

辛棄疾既悲痛又生氣,他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因主帥來歸附朝廷,不期事變,何以覆命?”

他決定直闖金兵大營。

是日夜晚,張安國正與金兵開懷暢飲時,辛棄疾率領50騎兵,奔入5萬人之中。就在眾目睽睽之下,他綁起張安國,一路快馬加鞭,將其俘虜至建康,抓捕到高宗皇帝面前。最後,斬張安國於市。

那一年,辛棄疾僅僅23歲。

2,務農

辛棄疾南歸以來,此後40餘年,他再沒有踏回到北方一步。

尤其是迴歸南宋的前十年間,他對於恢復中原舊河山,其實一直抱有信心。

辛棄疾留下很多著名的軍事策論,皆是作於這十年之間。25歲時,他寫了著名的《美芹十論》;三年之後,又寫下《九議》。

這些兵書戰策,言逆順之理、消長之勢、技之長短、地之要害,說盡了天下形勢,卻說不到皇帝的心坎裡。

辛棄疾的一腔忠勇,終究是無處釋放,他是被擱淺的英雄。

萬般無奈,辛棄疾只得用“詞”,作為發洩的工具。

後世人稱呼其為“詞中之龍”、“詞壇飛將軍”,這些名號是何等豪邁。然而,辛棄疾寫詞的原因,是何等之悲楚。

暮年的他,特意填過一首《鷓鴣天》,該詞完整的題目叫“有客慨然談功名,因追念少年時事,戲作”——雖然打著“戲作”的旗號,但那其實才是辛棄疾的真心話。

壯歲旌旗擁萬夫,錦襜突騎渡江初。

燕兵夜娖銀胡觮,漢箭朝飛金僕姑。

追往事,嘆今吾,春風不染白髭鬚。

卻將萬字平戎策,換得東家種樹書。

“卻將萬字平戎策,換得東家種樹書。”那是戎馬半生,嚮往統一的他,最不想要的生活;另一方面,辛棄疾卻希望,天下所有的百姓,都能把種田之事,放在首要位置。

辛棄疾中年過後,將別號改為“稼軒”,他為何以此為名號?《宋史》裡收錄了他說過的一段話,其中或許暗藏著答案。

《宋史》裡說,辛棄疾嘗謂:“人生在動,當以力田為先。北方之人,養生之具不求於人,是以無甚富甚貧之家;南方多末作以病農,而兼併之患興,貧富斯不侔矣。”

他曾經在南北方都生活過,可謂觀盡民生之事。辛棄疾總結說:北方之人,過日子時不求助別人,他們既不會太富也不會太窮;南方之人普遍從事工商業,而不願意務農,所以兼併的禍患經常出現,貧富差距也過於明顯。

最後,他才說出自己的結論:

人生在於運動,應把種田放在首位。

今天來看,辛棄疾的“小農思維”,看似是落後的,但在他生活的宋朝,也許,那就是最先進的思想。

大宋最猛詞人,卻有一顆矯情至死的“玻璃心”

辛棄疾寫出過很多小詞,那些詞章中,或許沒有氣吞萬里如虎的氣勢,卻充滿著溫暖的意味。

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

稻花香裡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

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

舊時茅店社林邊,路轉溪橋忽見。

辛棄疾筆下的農村,恬淡、悠然、樸實。再考慮到他“凶神惡煞”的外貌特徵,“眼光有稜”、“背胛有負”(眼光犀利,肩背肉又多又厚)。

就像是猛虎嗅薔薇,這樣的筆觸,也別有一番情趣呢。

3,隱匿

辛棄疾現存詞六百餘首,他是兩宋產量最高的詞人。而且,抗金和恢復河山,是其詞的主要內容。

那些華美的詞章,就像是最嘹亮的號角,吹響了詞人想要建功立業的最強音。

你絕對想不到,自詡要“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的辛棄疾,卻有一顆“玻璃心”。他此生最敬佩之人,竟然是陶淵明——普天下最著名的那個隱士。

大宋最猛詞人,卻有一顆矯情至死的“玻璃心”

在他心目中,陶淵明是“古今隱逸詩人之宗”,然而,卻又不僅僅是一介隱士。

辛棄疾曾寫過一首《賀新郎》:

把酒長亭說。

看淵明、風流酷似,臥龍諸葛。

何處飛來林間鵲,蹙踏松梢微雪。

要破帽多添華髮。

剩水殘山無態度,被疏梅料理成風月。

兩三雁,也蕭瑟。

佳人重約還輕別。

悵清江、天寒不渡,水深冰合。

路斷車輪生四角,此地行人銷骨。

問誰使、君來愁絕?

鑄就而今相思錯,料當初、費盡人間鐵。

長夜笛,莫吹裂。

這首詞本來是為恭維好友而作,說他既像陶淵明又像是諸葛亮。問題是,一個是晉之隱士,一個是漢之丞相,諸葛亮和陶淵明,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歷史人物,是如何聯絡起來的?

我們理解不了,但辛棄疾的好友之一朱熹,顯然理解了辛棄疾的良苦用心。朱熹曾經說過:

“陶淵明詩,人皆說是平淡。據某看,他自豪放,但豪放得不覺耳。”

朱熹的話,可以作為此詞最好的註腳——在辛棄疾心目中,陶淵明其實也是一個豪放任俠之士。

清代詩人龔自珍,寫過一組《己亥雜詩》,其中有如下一首:

陶潛酷似臥龍豪,萬古潯陽松菊高;

莫信詩人竟平淡,二分梁甫一分騷。

後世的大多數人,只看到了陶淵明作為隱士,超然物外、不染塵俗的一面,卻參悟不透陶淵明作為豪傑,胸懷壯志、凜然生氣的一面。

豪傑般的隱士,那才是真正的陶淵明,某種程度上,也是真正的辛棄疾:武功超群、心懷天下,卻又寄生活於農耕之間。

這樣的隱匿之士,曾經有過,將來則不太可能有了。在《感懷示兒輩》一詩中,辛棄疾如此寫道:

窮處幽人樂,徂年烈士悲。

歸田曾有志,責子且無詩。

舊恨王夷甫,新交蔡克兒。

淵明去我久,此意有誰知。

是啊,那個“矯情”的陶淵明,去我久矣,此意有誰知呢?

大宋的皇爺不知,宰相不知,自己的兒孫亦不知。

辛棄疾的少年時代,如流星般閃耀;他的中年,似黑夜般沉寂;晚年雖一度被權相起用,終究,還是得不到信任。

最後,辛棄疾含恨而亡。據說,臨終之前,在床榻之上,他依舊大聲疾呼:

殺賊!殺賊!

參考資料:

1,脫脫、阿魯圖等:《宋史》

2,蔡厚示:《賞析》

3,石紅英:《辛棄疾與陶淵明》

4,維基百科:辛棄疾條目

-作者-

老談,always talk,老是誇誇其談之人,除此外,別無長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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