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瓜)瓟斝 和 點犀(喬皿)
瞅瞅這幾個字,有多生僻。分和瓜組成的這個字念(ban)一聲,瓜和包組成的字念瓟(pao)二聲,最後一個字斝(jia)三聲,喬和皿讀(喬皿)(qiao)。
清《孫溫繪全本紅樓夢》
賈寶玉品茶櫳翠庵(區域性)
大連旅順博物館 藏
這是《紅樓夢》裡,第四十一回妙玉拉著寶釵和黛玉喝體己茶的時候,分別給他們用的杯子的名字。寶釵用的是(分瓜)瓟斝(音:banpaojia),黛玉用的是點犀(喬皿)(音:dianxiqiao)。
(分瓜)瓟斝
瓟,通匏(pao),是我國古代對葫蘆的稱呼。
(分瓜)、瓟,都是葫蘆類。
斝,是飲器。
那麼ban瓟斝,其實就是拿“斝”形的模子,套在剛結出的小瓟上,使小瓟按照斝形的模子生長,成型以後,再人工去掉瓟裡的子、風乾,之後人工修整,便是斝形的匏器了。
嗯……說白了,其實就是葫蘆做的杯子,聽起來,這ban瓟斝也不是什麼厲害物件,為什麼大家讀起來就覺得它異常珍貴呢?
清乾隆 匏制勾蓮紋帶託高足碗
故宮博物院 藏
首先我們要思考一個問題:當一個正在生長期的小葫蘆被整個套在模子裡,它是否能繼續生存下去,並且成功突破自我的本性結構,完全按照模子給予的形狀和紋飾生長?
也就是說,這是一個成品率的問題。
官模子鳳儀亭故事蟈蟈葫蘆及木範
王世襄 舊藏
很明顯,即便是簡單形制的匏器,它的成品率也是完全不確定的。
所以,匏器的成品率和模子的形制又有一定的關係。
斝形是什麼形呢?斝類似於爵,也是一種飲酒器,始見於二里頭文化晚期,沿至西周初期,斝的形制變化不大,多為圓體、三足。
商代 網紋斝
故宮博物院 藏
但是不論形制的難易,能真正完成“模子”使命的,真的太少太少了。可想而知,這斝形的小ban瓟,有多難成。小葫蘆是真的不容易啊!
其後還有一行小真字是“晉王愷珍玩”,又有“宋元豐五年四月眉山蘇軾見於秘府”一行小字。
“王愷珍玩”,王愷,晉代著名的富豪,喜歡收藏奇珍異寶。此處寫“王愷珍玩”和“蘇軾見於秘府”,意思是在表達其杯的珍貴!
點犀(喬皿)
犀,即為犀牛,此處指犀牛角。
犀牛角工藝歷史悠久,據史料記載,早在殷商時候,中國人就已經開始使用犀牛角製作器皿。犀牛角因受形狀的限制,製作成品也有侷限,多為杯碗之類的器皿。
清中期 犀角鏤雕鶴鹿同春杯
故宮博物院 藏
一般犀角製成的器皿,不論白天或燈光下,都呈現不透明的灰褐色,只有上好的犀角製成的器皿,對著光看,呈現半透明的杏黃色,但極為罕見。
《嶺表錄異》裡記載:墮羅犀,犀中最大,一株有重七八觔者,雲是牯犀。額上有細花,多是撒豆斑。色深者堪為胯具,斑散而淺者即治為杯盤器皿之類。
(喬皿),是碗類器皿。
此處,犀牛角做的杯子,以“點犀”取名,似在借李商隱《無題》詩“心有靈犀一點通”的詩意。極言此(喬皿)的珍貴。
值得玩味的是,“模子匏器”出現於明末時候,在此之前,並無套模匏器,王愷珍寶雖多,卻無緣後世“名匏”,又何來這異形的“ban瓟”呢?更何況於蘇軾見於秘府,想來都是曹公對小說藝術的繪染,畢竟,從開片第一回就交代過:“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
想來世間萬事萬物都是真真假假、似夢如幻,不過爾爾,又何必太過認真這“滿紙荒唐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