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鎮說》第二部71|您怎麼跟汪林肯前輩力保他呢?

《芝鎮說》第二部71|您怎麼跟汪林肯前輩力保他呢?

□逄春階

第五章 歧路彎彎

您怎麼跟汪林肯前輩力保他呢?

弗尼思說:“公冶德鴻你忘了,去年十二月,你去江北水城採訪全國首屆吳秋輝學術研討會,見到了大收藏家徐國衛,他變魔術一樣,變出一本《山雨》第一版,他說是從北京淘來的,那就是王統照送你爺爺的簽名本。我見你一看到書,眼就直了,好似見到了心儀的美人。記得你還拍了照呢。”

這麼一說,我還真有點兒印象。

且聽我大爺公冶令樞接著說,他一開口就剎不住嘴:“你爺爺說王統照的《山雨》裡,有好多咱這埝兒的方言,你比方說,他不說‘月亮’,說‘月明’;他說‘月明地裡’,不說‘月亮地裡’;他不說‘昨天’,說‘夜來’;他不說‘不錯’,說‘不差’;不說‘積攢’,說‘集留’。你爺爺說了很多,我都忘了。小說裡說的燒酒,就是芝鎮燒鍋上的燒酒,這個一點差不了。王統照給你爺爺和六爺爺分別送了簽名本。我記得給你爺爺寫的是:芝謙仁兄哂之正之。劍三歲在甲戌。‘芝謙’是你爺爺的字,‘劍三’是王統照的字。”

“說到馮四少,你爺爺吃了最後一次他做的芝鎮小炒,他就攤上事兒了。那個小日本中國通高田多長政,吃小黑母雞做的金絲面,說挑起麵條,讓他想起寫《謙卦碑》的李陽冰那鐵箸篆;吃了阜豐泰的點心、芝盤的燒肉、芝鎮小炒和雞脯丸子,讓他想起了蘇東坡的《老饕賦》,可惜芝鎮小炒和雞脯丸子是馮四少的徒弟做的,他想嘗一口馮四少親手做的。訊息傳到了馮家大院,馮四少眯著笑眼正在喝酒呢,一聽說要去伺候鬼子,連連搖頭。無奈孫松艮和醬球這兩塊貨,天天在馮家大院門口賴著不走。馮四少嘆口氣,在一個下雨天,戴著一頂破葦笠遮著臉面,去炮樓子裡做了一頓菜。回到家,看到什麼都礙眼,抱起酒葫蘆一頓猛灌,要茶水喝,閨女給端上來,他嫌熱,摻上涼水,又嫌涼,沒好氣地一個人下了炕,一提燎壺,手發麻。忽聽老伴不知對誰說了句,‘留著幹啥啊,多餘。’馮四少回頭看看老伴,說:‘對,留著真多餘。’一手伸進爐膛裡,滋啦的一聲響,馮四少的右手被燙成了雞爪子。這事兒發生在高田多長政殺雷以鬯的那一年。右手殘了,再也不能做菜,一直到鬼子滾了蛋,他才用左手握瓢顛瓢炒菜。新中國成立後我見過馮四少的右手一直纏著擦臉布子,誰也不讓見。下河洗澡,都是躲在遠處,一個人在水裡……”

還是說我爺爺那夜裡給馮四少寫字吧。

硯臺裡的墨沒了,還有二十多個字沒寫完,先不寫了,收了筆,躺下。

迷迷糊糊竟然睡著了,夢裡跟酒仙劉伶見面了,那劉伶的徒弟扛著鐵鍁,大步流星地在後面甩手跟著,劉伶拿著酒罈子,走一口,喝一口。對徒弟說:“我死哪裡,你就埋在哪裡。徒弟就喊,師父,師父……”

我爺爺猛地驚醒了,坐起來,盯著窗戶,窗戶那兒黑乎乎的。是誰喊師父,我這是在夢裡呢,還是醒著。是窗子在響:“師父,師父,是我,永濤。”

是永濤!

我爺爺趕緊下炕,開了門,一股寒氣,把曹永濤推進來,後面跟著藐姑爺。這小夥子哆嗦著,坐在地上竟然嚶嚶哭了。

“這孩子在亂墳崗子裡轉,我聽到哭聲,一看是他,就把他領出來了。”藐姑爺說,“我下晌去芝里老人那兒求個事,芝里老人不在。跟娘兒們瞎聊,聊著聊著就天晚了。”

“兵荒馬亂的,別到處瞎轉悠啊!”

曹永濤看到藐姑爺仰著下巴,那表情好像在說:“我怕誰?我是藐姑爺!”

藐姑爺囑咐我爺爺,等天明瞭給曹永濤叫叫魂,就兀自回了家。

一五一十,曹永濤把在張平青那裡看到聽到的細節,都簸箕倒豌豆一樣倒給了我爺爺,我爺爺聽著,左手的中指敲著案子,右手在捻著一串佛珠。

“師父,我真不理解,您怎麼跟汪林肯前輩去力保他呢?他的雙手,是魔掌啊!”

我爺爺嘆口氣說:“你啊,先冷靜冷靜,人是會變的。張平青剛組織聯莊會那會兒,的確組織會丁打過芝鎮邊上的土匪。那年五月端午,馬家埠去了土匪,土匪耳朵尖,賊,聽說馬家埠祠堂裡供奉著一尊金像,就在夜裡包圍了村子,張平青接到情報,連夜組織八個村的會丁來了個反包圍,那土匪一看被圍住,倉皇朝東南角跑,而這裡恰恰是張平青在這裡把守著,他剛換了一支新手槍,還不習慣扣動扳機,就被土匪的槍打了,他的右手被打穿,槍傷不肯好,因為是冬天,槍傷凍了,轉成了凍瘡,吃了我這裡三十服湯藥,還有熊先生那裡好幾服藥。張平青是條漢子,從來不說疼。手傷剛好,李家莊的李財主的二小姐被擄去當了人質,李財主備了厚禮找到我,我找到張平青,張平青仗義,連夜率會丁去抓那土匪,在濰河南岸的樹林子裡,他去跟匪首談判。他把槍放下,一個人去把李二小姐給救了出來。我厭煩的是,他有一個毛病,就是他見了有姿色的女人拉不動腿,他看上了李二小姐,央求我提親做他的姨太太,我沒答應。他也沒堅持。那時候,他還聽勸。大土匪劉黑七進犯渠邱三次,有一次是張平青給打跑的。”

追書必看:逄春階《芝鎮說》合集

或點選壹點號進入“老逄家自留地”主頁檢視

壹點號老逄家自留地

TAG: 爺爺馮四少張平青芝鎮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