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葛巾
最近大家在議論，哪個演員適合演李清照？
這是個難題，很難。
無論找哪個演員。都很難演繹出完整的李清照。
她的丈夫趙明誠曾經贊她是“清麗其詞，端莊其品。”這八字讚語和趙明誠一樣中規中矩，平平無奇。或者說這是趙明誠給他夫人打的掩護，真實的李清照喝酒、賭博、寫豔詞勾引他上床……放縱恣肆，磊落率性。
李清照的人生，以宋室南渡為界，前半生文采風流，伉儷情深。後半生國破家亡，流落無依。我們只能從存世的史籍和她的作品中品度她的風華，猜測李清照該是這樣的一個女子：
（一）有清華氣，有書卷氣，有不羈氣
李清照模樣美麗，這一點無需懷疑。曾經春日買花，簪在髮間硬要趙明誠比，花和她哪個更好看？
賣花擔上。買得一枝春欲放。淚染輕勻。猶帶彤霞曉露痕。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雲鬢斜簪。徒要教郎比並看。
不怪她有這份自信，李清照的老爹李格非是被寫進《宋史》裡的“俊警異甚”，有才有顏，宋朝流行“榜下捉婿”，捉了李格非回家的，是宰相王圭。李清照的母親，是王圭的長女。
才華，門第，學養，容貌的優質資源疊加下，養出的孩子自然如芝蘭玉樹，好看在其次，還有書卷氣清華氣。
清華氣就是，今日畫樓桂堂，固然不肯沾惹塵埃，他年困厄幽囚，我也絕不會向塵埃低頭。
王圭還有一個孫女婿，名字叫秦檜，人從宋後羞名檜，我到墳前愧姓秦的那個秦檜。
李清照和他有來往嗎？沒有。後來她打離婚官司，寧可受牢獄之災，也沒向這位宰相表妹夫求援。倒是在出獄後給趙明誠的一位遠房親戚綦崇禮寫了書函，道謝對方的援手之德。
李清照不同於眾的還在於她身上的不羈之氣。
少年時即掎摭文壇一眾大家利病，死去的和活著的都不放過，包括被她父親奉為老師的蘇軾。
怒斥公公趙挺之“炙手可熱心可寒。”
不避諱自己是酒徒就罷了，還白紙黑字錄下調戲丈夫的過程：
晚來一陣風兼雨，洗盡炎光。理罷笙簧，卻對菱花淡淡妝。絳綃縷薄冰肌瑩，雪膩酥香。笑語檀郎：今夜紗廚枕簟涼。
因為這闕《醜奴兒》，後世的糟老頭子們隔著幾百年的空氣罵她，可惜罵她的沒有一個詞寫得比她好。
要不要李清照也說一句：請你們從實力的地位出發和我說話？
（二）有嬌慵態、纖弱態、頹廢態
1127年之前，李清照的人生基本上是明媚的。填詞鑑物，賭書潑茶，生活中充滿了雅意。
會在雨聲裡睡個懶覺，嬌慵無限地讓侍女告訴她春天有什麼變化。
也會薄嗔夫婿：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這一切，都隨著1127年的靖康之變結束了。
她押送15車的文物在戰亂中渡江，一路追隨宋室輾轉。期間夫死己病，遇盜遇匪，夫婦倆傾家蕩產收集的文物散失殆盡。
丈夫曾經這樣囑託她：“必不得已，先棄輜重，次衣被，次書冊卷軸，次古器，獨所謂宗器者，可自負抱，與身俱存亡。”可個人怎敵得住一個時代的兵荒馬亂？正是所謂的有心殺賊無力迴天，就連肉體也需要三杯兩盞淡酒才能打發得了晚秋天涼。
她自幼愛飲酒，少年時是溪亭飲酒日暮，沉醉不知歸路。
青年是莫許杯深琥珀濃，香臉半開嬌旖旎。
風波暮年，誰見得到卻是斷香殘酒情懷惡，無盡頹廢，無邊落寞。
（三）有林下風、浩然風、剛烈風
李清照的兩段婚姻，前一段有多芝蘭相襯，後一段就有多荊棘滿懷。
她和趙明誠生活的歲月裡，夫婦志同道合，一起勘校整集金石書帖，披沙揀金，去偽存真，雖飯蔬衣練而甘老是鄉，夜間每每到蠟燭燒盡才去休息，金石刻中留下題跋的就有五百餘卷。
這筆文化財產，在趙明誠故去後卻為她引來惡狼。一個叫張汝舟的，披了尊崇學術的外衣，對李清照殷勤關懷，成功的靠近了她。
病中的人是沒什麼抵抗力的，大約是抱著一點就火取暖的心理，李清照答應了再嫁。
這段婚姻只持續了一百天。
騙婚成功的張汝舟很快露出猙獰嘴臉，逼李清照交出家藏文物，遭到拒絕後竟對李清照拳腳相加，直欲殺人奪產。
依張汝舟看來，一介女流，打你就打你了，婚都結了，你還能怎麼著？
他忘了對方叫李清照，以博聞強識聞名的才女。李清照留心探悉他的科考履歷後，即果斷以其欺瞞朝廷“妄增舉數入官”舉報了他。
雖然以宋朝法律規定，以妻告夫，夫縱實罪，妻子也得入獄兩年，但是終於能和這個惡棍脫離婚姻關係，能保住身邊殘存的文物。
李清照的父祖都出自韓琦門下，她的文化人格里有自韓琦一脈傳下的迎敵而上，直面艱難的剛烈。不幸毒蛇齧臂，那就壯士斷腕。
我們樂見的李清照是這樣的：
趙明誠把家中的書籍字畫都藏之大櫥，要看書得先開鎖，再登記，稍有損汙，還要批評指責，想法恢復原樣，這樣戴著枷鎖讀書，李清照受不了，於是自己去買個普裝本回來，床上桌上隨便放，茶痕酒漬我自香。
我們的文化裡，管這叫“有林下風”。
或者是這樣：
船行烏江，憑水臨風，滔滔往事與漫漫煙塵都湧至眼前，她浩然長吟：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清華氣、書卷氣、不羈氣；嬌慵態、纖弱態、頹廢態；剛烈風、林下風、浩然風——這些，能不能拼出五分李清照？
（四）寫在篇末
我們今天一遍遍的遙想李清照、追尋李清照是仰慕她的風骨與才華，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李清照，她是詞人、是學者、是志士；也是女兒、女人、女神。
不論是誰去演繹，都會被指摘疵病。那就讓我們以寬容的心態去面對吧。畢竟有些高山，我們只能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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