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鳥市，是天津市井文化代表地之一，煙火氣十足。節目“話友”張顯明明老曾在《話說天津衛》節目中，系統回憶講述煙火氣十足的“娛樂勝地”——河北鳥市。“三津文化”整理推送該系列講述，明老第一篇關於“七·七事變”前河北鳥市樣貌介紹受到聽友粉絲的歡迎，今天，我們推送第二篇，明老將講述河北鳥市令人眼花繚亂的各類文藝曲藝園子！
張顯明
1935年生，《話說天津衛》資深話友
天津著名文史、民俗專家；出自天津民間的“草根”地域文化學者。著有《老城生活》；
自幼便熱衷於聆聽老者於街頭巷尾的文化典故，退休後致力於天津文史資料以及民間風俗的蒐集、整理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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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住河北鳥市利民巷
我是從小生活在鳥市這一塊，我們從《潞河督運圖》看，三岔河口這塊，南運河原來有個彎，東邊是一個總督衙門。這段河的彎道到了1917年，因為天津發生一次水災，覺得這地方流水不暢，為了防止水災，應該把這個彎裁下去。裁了以後，把這段就給填平了。大衚衕以東，有長途汽車公司，有消防隊。
大衚衕以西這段，它就是個彎道了。一段是東西走向的，從大衚衕口上西走，這段原來有一趟小馬路，叫單街子。單街子的北邊就是南運河。這段填平以後，過了單街子，河道就轉向了，成了南北走向了。那段又填平了，那段又分成兩段，所以從大衚衕進口這塊叫影院街。東邊有鮮貨鋪子，上裡走就是河北電影院，再上裡走就聚英戲院，再上裡走，就拐彎了，順著老河道填平的變成了南北走向，半段叫鳥市大街，那半段叫利民巷，是個居民區。居民區裡邊也有個市場——天津肉市。我住在利民巷這，上南走就進鳥市，上北走就去肉市。所以從小經常到鳥市去。
圖 | 裁彎取直填平以前的單街子與南運河南北走向大彎的地方
圖 | 單街子東口
圖 | 大衚衕影院街交口，左邊建築即為影院街東口的鮮貨鋪，名為德祥厚茶食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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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峰山》裡有我祖父
先說河北電影院，我在那看過電影。這電影院過去是天津的甲級影院，總演新片。有一次，我還很小的時候，也就六、七歲，我祖父組織全家到河北電影院一起看電影去。看嘛電影呢？看的就是一個紀錄片，這片名就叫《妙峰山》。
妙峰山是北京京西的一座山，山頂上有座廟叫碧霞祠，碧霞祠裡供著誰呢？這位神仙是一個泰山上的女神，名字叫碧霞元君——天仙聖母。
圖 | 泰山老奶奶——碧霞元君
碧霞元君，在天津過去也信仰她。我們說，媽祖的信仰基本是漕運帶來的，陸地方面來天津移民很多，山東、河北各地的移民，他們還不知道媽祖，就覺得泰山娘娘靈驗，把信仰這泰山娘娘也帶到了天津。
金頂妙峰山供奉泰山娘娘，每年四月初一開始進行廟會，（為期）半個月的廟會。所以，從四月開始，天津人都上北京妙峰山燒香去。我祖父每年去，我父親也去。我看我們家裡有香袋，上邊黃色的布，揹著，寫著“朝山進香”的黑字。
圖 | 妙峰山朝頂香會（丁袁磊收藏提供）
這個紀錄片誰拍的？也是咱天津人拍的。天津有個攝影師叫張玉亭，他崇拜泰山娘娘。原來他在平安電影公司工作過，會拍電影，後來他自己幹，他覺得這妙峰山挺有意義，應該留個紀錄片，所以他自己花錢拍這個片。
圖 | 張玉亭，北方地區無聲電影的創始人，1900年10月14日生於天津
圖 | 妙峰山香會（丁袁磊收藏提供）
另外，有空屋子裡邊就是廚房，熬粥、蒸饅頭、燒開水。凡是上山的香客累了，見了茶棚就可以進去，免費招待，有吃有喝。甚至還有服務人員，組織的像修鞋隊等等，爬山鞋磨破了，免費給你釘掌、縫補等等都有，白盡義務白掏錢。據說張玉亭每年廟會期間，他就得為茶棚投入現大洋一千多塊。
圖 | 妙峰山聖會期的粥茶棚老會（丁袁磊收藏提供）
他（張玉亭）跟我爺爺處得挺不錯，是朋友，所以他拍這片時候就邀請我爺爺到廟裡上香這個場面，他就拍這個鏡頭。所以這紀錄片裡邊這燒香的鏡頭就是拍的我的祖父。我祖父挺高興，一看河北電影院來了這個片，要上演，我們就全家都去看了。我在那片裡還見到我爺爺在那燒香。這是在河北電影院看過那麼一個電影紀錄片。
另外，還看過一個故事片，這故事片叫《尋父記》，這裡邊拍的是常寶堃他們家的故事。常寶堃叫小蘑菇，他有兩個弟弟——二蘑菇、三蘑菇。那時候都是小孩，才十來歲。電影的故事就是講父親在北京做事，家在農村，這哥倆想父親了，進城找父親去，結果農村人對城市裡的事不瞭解，鬧出很多笑話來，是喜劇片，逗哏。
比如上戲園子看戲，一人得買一張票，他們倆一看咱別買兩張，咱倆個也不高，借個長大褂，底下一個上面一個馱著，充一個瘦高個，也混進去了，這片挺有意思。所以這片也是首輪上演在河北電影院。
圖 | 常連安父子。中間常連安，右二“小蘑菇”常寶堃，左二“二蘑菇”常寶霖，右一“三蘑菇”常寶霆，左一“四蘑菇”常寶華。
為了慶祝第一次上演，常連安父子他們都去了河北電影院。開片之前他們還給說會相聲，這也是一個別開生面。又看電影、又聽相聲，也挺有意思。這是我對河北電影院有那麼個印象。解放以後就改名叫東風電影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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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英戲院看戲記憶
圖 | 現在的紅橋區三條石街鈞和裡大樓小區15/16號樓下，此處前方空地接近於原來的河北電影院以及聚英戲院的位置
在河北電影院再上裡走，第二家就是聚英戲院，跟它隔著一個衚衕口，這個衚衕就叫鈞和裡。聚英戲院，京劇、評戲、梆子嘛都演，解放以後改名叫新劇場，專演評戲。解放前，我在那看過京劇。這戲園子它是兩層樓，但是樓下是幾家飯館，樓上是唱戲。所以要看戲就上樓，樓下沒有。樓下有賣抻條面的，有賣包子的，有賣鍋貼的，幾家都是飯館。所以，樓上它的戲園子規模也不大，也就四百座。
圖 | 影院街，從東到西依次是藍框內的河北電影院與紅框內的聚英戲院
我在那看過嘛呢？趙松樵老先生那一年在那好像表演了一個雙出。前邊演了個《古城會》，他去關公，後邊又接著演了一個叫《盜魂鈴》，他去豬八戒，所以這個戲也挺有意思。
後來他又在那表演過一次，天很熱，趙松樵那天演的叫《打金磚》，這齣戲是很累的。因為他有好多摔的動作，有的就叫“殭屍倒”——硬摔；有的跳起來摔，這個叫“摔錁子”。所以，連唱帶摔，再加上天熱，我看他龍袍背後的汗都給溻下來了，都溼了。趙松樵演戲是非常賣力氣的，確實老藝術家的功力也深厚，看過他的戲。
圖 | 趙松樵飾演關羽
後來演評戲，我一看評戲那天貼出來的字我還不認得。嘛字呢？——庹。姐倆的名字——庹金芳、庹玉芳。今晚演什麼什麼戲……
這聚英戲院樓下還有個特殊的，就把他門口每天在那賣藥糖，到了晚上還都拉上燈，明光閃閃，別的賣藥糖都吆喝，這個賣藥糖的不吆喝。哦，一看是文化人，穿著長袍大褂，在那坐著，不吆喝，寫了四行字，貼在那，嘛字呢？——這個賣藥糖的姓趙，寫的第一句——趙寶成的糖；第二句——味道真是強！第三句——諸位若不信？（第四句）請買塊嚐嚐。
寫那麼幾個書法貼在他的糖攤上面，也挺有意思。別人賣藥糖都吆喝，鳥市賣藥糖的不吆喝！
這個聚英戲院過去它不是一個很高階的戲園子，應該說是比較簡陋的。我小時候去的時候，它那裡邊都是長條的凳子，也沒有對號，早去就坐當麼間，晚去就坐邊上，再晚呢就坐後排。有一次我還去晚了，我到後排一看，這座我都坐不上去。為嘛呢？它那樓上的地面都是平的，為了讓後邊的觀眾能夠看到臺上面，怎麼辦呢，他前邊排的凳子腿矮，越後邊越高，到緊後排，我一看，快跟桌子那麼高了，它的凳子腿得有一米高，都頂我肩膀上邊了，我怎麼上去，得讓人把我抱上去。
它這曾經是這樣的一個構造，每排的凳子不一邊高，才能讓後排才能夠看到臺上邊，不被前排擋上。解放以後，凳子都拆了，換了座了。
所以，影院街不長，跟單街子是平行的，原來的河填上了，河那邊就變成單街子，河這邊就變成影院街了。河的當中填上蓋的商務（印書）館等一些個建築。再上裡走就蓋的是飯館這類的。
圖 | 原商務印書館大樓，解放後改為新華書店
（河北）鳥市這一塊，說起來連戲園子帶飯館，我算算有十幾家，總共那麼二、三百米長的街，就有十幾家書場，所以影院街這塊有那麼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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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洋照相館與老道吹笙賣糖
再拐過去上裡一走，頭上是照相館，也是二層樓，叫南洋照相館，我在那照過相。這個南洋照相館，樓下辦手續，上樓去照相。樓上我看畫了好幾個佈景，彩色的，畫得都很逼真，而且配著有一些個傢俱之類的，座椅等等的，甚至還有一些個戲裝之類的，在那照相都可以化妝。南洋照相館是鳥市最大的照相館了。
這照相館樓下也有個賣糖的，這個賣糖又特殊了！它叫嘛呢？叫茶膏糖。這茶膏糖我也吃過，就是棕色的，他拿手工搓成小圓棍，然後掰的一段一段的，長短不齊，外邊還滾上點白色的面，好像為防止粘連。這茶膏糖就說能治咳嗽幹嘛的。賣糖的是倆老道，一個老道弄個笙，成天地在那吹笙，吹得還挺好聽，包括民族音樂，拿笙來吹，吸引人過去圍著那，賣糖。所以鳥市就那麼兩個賣藥糖的，一個不吆喝，一個吹笙的。
圖 | 古文化街翟記茶膏糖攤
南洋照相館旁邊有賣鳥籠子、鳥食、鳥具的各種的東西的商店，挺大的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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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升戲院與聲遠茶社
再往裡一走又有個戲園子，戲園子叫寶升戲院，也唱評戲，但是有時候也演曲藝唱大鼓，以評戲演的時候多，所以寶升戲院在鳥市也挺有名。聚英唱京劇，它就唱評戲，聚英那邊唱評戲了，它就改曲藝，所以總岔開樣。
圖 | 1947年的河北大衚衕地區，可見肉市、鳥市、鈞和裡，藍色的地方為明老舊居利民巷。A為河北電影院、B為聚英戲院、C為寶升戲院、D為聲遠茶社、E為商務印書館、F為小華北兒。地震後拆除新開路以北、小馬路以東、南運河以南，建成利民裡；新開路因重名改為現在的新開大街。
寶升戲院的經理姓邱，叫邱寶山，在鳥市赫赫有名。過去，說鳥市有幾個當地勢力最大的人物，號稱“鳥市四大天”，就有邱寶山。說解放後給逮起來，判刑了還是鎮壓了，我也不清楚。
解放以後，這個寶升戲院，國家給接管了，正好50年代（提出）“百家爭鳴、百花齊放”，給改了個“百鳴曲藝廳”，就專演曲藝了。這百鳴曲藝廳後來又改了名字，就叫鳥市曲藝廳。紅橋區的曲藝團就在那演，也是計時收費，十分鐘2分錢。我那時候也常聽去。
前邊是一些個年輕的演員，有一個紅橋區少年訓練隊，刁麗英、張雅琴、張雅麗，都是十幾歲的小閨女，又漂亮，嗓子又好，到後邊是姜二順、廉月儒、林紅玉等等老演員、有名的演員了，都有很多熱心的觀眾捧，天天那裡滿座。
圖 | 京韻大鼓演員林紅玉
圖 | 刁麗英演出京韻大鼓
再上裡走，就有個聲遠茶社，號稱“相聲窩子”，天天演相聲，也是計時收費，十分鐘2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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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華北戲院裡的“火彩”記憶真
鳥市大街上還有一小岔口，能夠出去，出去到後邊，這後邊那趟街原來也是河邊，就過了那邊就小馬路了，所以這一趟街原來叫侯家後小馬路，在南運河邊上，填河以後把這個路加寬了，就叫金鐘橋大街，南運河在那頭修了一個橋，（所以它就）叫金鐘橋大街，當地人習慣了，就叫小馬路。
圖 | 南運河侯家後小馬路在1939年天津發大水時的樣子
上圖 | 原侯家後小馬路加寬為金鐘橋大街，因與金鐘橋順接而得名，人們習慣稱“小馬路”；下圖 | 為90年代的地圖：地名志記載地震後拆除了上圖圓圈中的金店衚衕以及附近的四合軒衚衕中段、隋家衚衕北段、沈家衚衕南段而改建形成圖中的走向。
小馬路上也有一個戲園子，就在那岔口上，叫華北戲院。這有點重了，因為北馬路有個華北戲院。怎麼辦呢？人們管這地方，因為它沒有北馬路的華北戲院大，（就叫它）小華北兒，上小華北兒看戲去。這小華北兒就是京劇、梆子兩種。我沒在那看過評戲，而且看的京劇一般都是外地的劇團來演。看過好些個挺熱鬧的武打戲，它那的戲，演《鐵公雞》都是真刀真槍，就像侯寶林相聲（說）的——真刀真槍玩了命了。《鐵公雞》裡還有一段叫“火燒降龍”，滿臺噴火，它那叫火彩，專門有人在後邊拿松香末點著了往臺上扔，滿臺除了火光就是煙霧，小孩看著都害怕。
有時候要是演河北梆子，開戲之前就先演奏梆子，這梆子敲得山響，坐我們院裡就能聽見，它那又開戲了。解放以後敲得不那麼響了，解放以前敲得很響。
這個華北戲院有特色，門口有塊匾，這個匾，我一看這字，我又不認識了，寫匾的人名我認識倆——靳雲，我們都知道靳雲鵬，但我一看那字不像個鵬。回去我查字典才查著，這叫靳雲鶚，是靳雲鵬的弟弟給寫的。
圖 | 靳雲鶚
這戲園子那時候唱戲的時候，以梆子為主，我去看過，《蝴蝶杯》、《王華買父》……金剛鑽、銀達子總在那唱。解放以後，沒多長時間它就不幹了。
未完，待續……
張顯明明老關於河北鳥市的
美食記憶，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