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我的甘泉新村

我的童年,我的甘泉新村

我的童年,我的甘泉新村

甘泉新村躋身不進上海優秀歷史建築,比肩不了曹楊新村美譽傳播,但是,在我的人生歷程中,甘泉新村別有一番風骨風姿。

溯源甘泉新村,是20世紀50年代新中國百廢待興時期,為解決大批產業工人居無定所的困難而興建的諸多工人新村之一,僅普陀區就有曹楊新村、棉紡新村、石泉新村、甘泉新村等。最為普遍的建築被稱為“二萬戶”,我家居住的那種坡頂黛瓦青磚的三層樓住房也在其列。大批的產業工人安居樂業,翻身做主人的強烈自豪感,激勵他們以極大的熱忱投身社會主義建設。

當年,甘泉新村由一、二、三村構成,我家居住的是甘泉一村中塊,門牌號起始62號,終止85號,由八棟樓組成。甘泉一村的前塊、後塊都是二層樓的住宅。

那年,我剛滿一週歲,便被媽爸抱在懷裡,他們牽著哥姐,從原先居住的武定路逼仄的亭子間遷居到甘泉一村。從記事起,我每天的視覺裡總有青磚黛瓦和兩扇絳紅色大門,門前的空地上栽種著蔬菜,聽到“油菜開花賽黃金,蘿蔔開花白如銀,落蘇(茄子)開花滿天星,蠶豆開花黑良心”的童謠,猶如線條洗練的水墨畫,誘發我漫無邊際的美麗遐想。隔壁鄰居是從南京路嫁過來的新娘子,她的朋友來她家做客時調侃:“阿拉到儂鄉下頭來白相了。”

逝者如斯夫,半個多世紀過去了,往事歷歷在目。那些年,在近距離的生活磨礪融合中,少有高學歷住戶的甘泉新村,形成自己的特質,那就是浸潤著煙火氣的鄰里和睦的文化意趣。

我們中塊的住房結構是每層七個房門號,一般住六戶人家,03、04室是房管所配給人數較多的一戶人家的,三戶人家合用一個灶間和衛生間。對於阿拉“小八臘子”來說,最開心的莫過於做“捉迷藏”和“捉強盜”的遊戲。我們亂竄於各個灶間和衛生間,乃至隔壁一幢樓的鄰居家裡偷著樂。

夏天的夜晚,鄰里自發舉辦“納涼故事會”。我樓上301室的青工,繪聲繪色地講述天文地理,被孩子們尊稱為“吳先生”。吳先生描繪的天體、地球的起源,由猿到人的進化,滄海桑田的變遷,令我們對神奇的大自然充滿嚮往;對面樓裡306室趙家做售票員的大兒子,被戲謔為“趙大”,趙大眉飛色舞講述的歷史典故,讓急於聽到“下回分解”的我們扯住他不讓結束故事。當我在他家裡看到那本《辭海·歷史分冊》時,發現他的故事很多來源於此,於是纏著借來,不管不顧地抄起來。

冬天的夜晚,我家成為孩子們聽故事的集聚地。我媽讀過很多線裝本的書,還是京戲迷,有講不完的故事。她講《岳飛傳》《楊家將》《包公怒鍘陳世美》等民族英雄的故事,大家聽得如痴如醉,總要大人找上門來,才戀戀不捨地回家。

記憶中,我們中塊與文化沾邊的還有“讀報讀書唱歌組”。那時常有居委會幹部和文化志願者來輔導家庭婦女。居委會幹部扯著大嗓門喊“讀報啦!讀報啦!”,在家的阿姨媽媽們,拿著小竹椅小板凳走出家門,坐到山牆前,打著毛線、納著鞋底,聽著朗朗的讀報讀書聲。有一幅畫面從未在我腦海中褪色:一個寒冬的夜晚,甘泉一小教音樂的陸老師,來輔導居民學唱《戴花要戴大紅花》,居委會里擠滿人,大家唱得激情飛揚,挨在媽身邊的我也學會了。臨行,年輕的女教師裹上格子頭巾、圍上大紅圍巾,戴上口罩和花手套,動作是那樣的嫻雅,在我眼裡,她比彩色連環畫裡的仙女還美。

如今的我,有自己的書房。我愛讀書還得益於那個從南京路嫁過來的“新娘子”。受文化志願者感染的“新娘子”,很快融入“鄉下頭”的生活,時常為鄰里讀上一段故事。一天,“新娘子”的朋友來了,恰逢她外出,就在我家等候。她的朋友開啟一本《紅瑪瑙集》讀起來。小學三年級的我滿是好奇,怯怯地問我可以翻看一下嗎?就是這一看,令我對文學書籍入了迷。

205室“鬈毛”爸是工程師,家裡有個鐵皮書架,我在上面發現了《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牛虻》繁體字直版本小說,借來,囫圇吞棗地讀;305室徐阿姨是廠裡的會計,珍藏著一本越劇畫報合訂本,悄悄地叫我去她家,讓我在她家翻閱。工人新村沒有成為被文化遺忘的角落啊。

耳濡目染,我成為鄰里和睦的小使者,幫助附近不識字的老人寫信;輪到我家收水電費,我每家每戶上門抄字,計算後再去收費,大人們不但爽快付費,還會誇獎我一番。鄰里之間,儘管也有矛盾引發吵架,但被我們這幫能玩到一起的孩子們牽扯著,被諸多與文化沾邊的事物感染著,矛盾往往自行化解。

如今,甘泉一村前塊的“二萬戶”變身高樓住宅,後塊的“二萬戶”亦被多層住宅取代,志丹路對面甘泉二村的“二萬戶”更是華麗轉身,成為西部名都花園住宅小區,唯獨我們中塊還在,只是已加層變為五層“平改坡”,內部也分割成獨門獨戶房型。

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甘泉新村與整個上海的“二萬戶”一樣,在上海這座昔日的中國工業重鎮中,承載過我們父輩的理想和奮鬥史詩,將這些塵封的文化意趣再展現,抑或,對我們今天的文化認知是有益的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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