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品聊齋】盧明專欄|評《書痴》

【粗品聊齋】盧明專欄|評《書痴》

文|盧明 編輯|燕子 圖片|網路

讀了《書痴》這篇,我有五個方面的觀點:

其一,故事確實描寫了主人公郎玉柱愛書成癮、讀書成痴。他的痴,表現在“家苦貧,無物不鬻,惟父藏書,一卷不忍置。”表現在“晝夜研讀,無問寒暑。”表現在“見賓親不知溫涼,三數語後,則誦聲大作,客逡巡自去。”表面在掘出古人窖粟而信“書中自有千鍾粟”之說,表現在自書架得佛龕獻給觀察,受觀察贈金錢馬匹而認為“書中自有黃金屋”之驗,表現在深信:“書中自有顏如玉”之說,“年二十餘,不求婚朽,冀卷中麗人自至。”表現在連夫妻房事都需要顏如玉教他,學會以後還把這事到處說,別人不理解,他卻說:“天倫之樂人所皆有,何諱焉?”這真是把書生的痴誇張到了極點。

種種情況表明,朗玉柱當初的確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書痴。他終日鑽在書卷中,根本不懂人情事故,不知道“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這種現象,對一些讀書不求致用,讀死書,死讀書的書生是一種嘲笑。

其二,故事並非只寫郎玉柱的書痴形象,還寫了顏如玉教他書籍以外的學問。在顏如玉的強制督導下,郎玉柱學逐步從書中走出,學會了琴棋書畫,懂得了社會交往,由只具“書本知識”的書呆子,變成一個不僅對書本知識深有研究的,而且對社會現實能夠掌握的人。他最後也是考得進士、做了朝廷巡察大員的。做書呆子的時候,他只具做人的“一半”,學會適應社會後,就具有做人的“另一半”了,兩半合在一起,才是一個全面的人。連讀書引來的顏如玉都逼著郎玉柱學習書本以外的知識,可見讀書人面對現實、適應現實的重要性。

其三,邑宰史公燒郎玉柱家的書,以及後來郎玉柱巡察史公的家鄉福建時處置史家,都與郎的書痴行為及後來學習琴棋交往之事沒有必然的內在聯絡,只是一種巧合,寫出來,只是使故事有頭有尾,對本篇在思想上的挖掘沒有多少意義。其實,史公與郎玉柱,都做了官,應當有相似的讀書和求官經歷。他們之間有的只是個人恩怨。史公只是看重顏如玉的美姿,想見她見不到,就想辦法整治迫害郎玉柱。後來燒他家的書,也是因為書多找不到顏如玉才燒的。

其四,有論者認為這篇故事批判了封建科舉制度,剖析了科舉制度對知識分子靈魂的禁錮與腐蝕。科舉的背景是隱約可見的。不過,即便作者真有這方面的意思,也是比較間接的。參加科舉需要讀書,但讀書不一定只為科舉。故事中也說:郎玉柱“非為幹祿,實信書中真有金粟。”

五,讀本篇,可以給我們一些有益的啟示。讀書是重要的,書中記載著人類的知識、思想和經驗。不讀書,就不能很好地掌握科學知識、傳承人類文明、提高自身修養。任何時代都需要大量具有較高文化素質的人材。正因如此,自古以來都十分重視教育。歷代的知識分子也都用自己的知識很好地服務社會並得到社會的稱譽。作為個人改善身份地位和生存條件的途徑,讀書也確實為人們重視。所以才有許多的勸學格言,才有“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鍾,書中自有顏如玉”的說法。事實上,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有許多農家的孩子,都是透過讀書求學這條路,才改變了自己的生存環境,入到了施展才華的機會。每一個孩子家長都想自己的孩子透過讀書成才,所以我們的高考才使得學生和家長有著那麼大的壓力。但,任何事情都要辯證地看,如果看偏了,讓一種傾向掩蓋了另一種傾向,那就不符合客觀實際了。無論是學生本身還是家長,都不能因為上大學好,就認為只有這一條路,其他什麼都不行。更不能只注重書本知識,只看考試分數,而忽略其他專長的培養。應當看到,條條道路通羅馬,什麼樣的專長都有發揮的地方。青少年在讀書學習的同時,要注意參加社會實踐,瞭解和熟悉社會,做一個有知識、有才能、有見解的全面人才。

【粗品聊齋】盧明專欄|評《書痴》

附:蒲公原文

書痴

彭城郎玉柱,其先世官至太守,居官廉,得俸不治生產,積書盈屋。至玉柱尤痴。家苦貧,無物不鬻,惟父藏書,一卷不忍置。父在時,曾書《勸學篇》粘其座右,郎日諷誦;又幛以素紗,惟恐磨滅。非為幹祿,實信書中真有金粟。晝夜研讀,無問寒暑。年二十餘,不求婚配,冀卷中麗人自至。見賓親不知溫涼,三數語後,則誦聲大作,客逡巡自去。每文宗臨試,輒首拔之,而苦不得售。

一日方讀,忽大風飄捲去。急逐之,踏地陷足;探之,穴有腐草;掘之,乃古人窖粟,朽敗已成糞土。雖不可食,而益信“千鍾”之說不妄,讀益力。一日梯登高架,於亂卷中得金輦徑尺,大喜,以為“金屋”之驗。出以示人,則鍍金而非真金。心竊怨古人之誑己也。居無何,有父同年,觀察是道,性好佛。或勸郎獻輦為佛龕。觀察大悅,贈金三百、馬二匹。郎喜,以為金屋、車馬皆有驗,因益刻苦。然行年已三十矣。或勸其娶,曰:“‘書中自有顏如玉’,我何憂無美妻乎?”又讀二三年,迄無效,人鹹揶揄之。時民間訛言天上織女私逃。或戲郎:“天孫竊奔,蓋為君也。”郎知其戲,置不辯。

一夕讀《漢書》至八卷,卷將半,見紗剪美人夾藏其中。駭曰:“書中顏如玉,其以此驗之耶?”心悵然自失。而細視美人,眉目如生;背隱隱有細字雲:“織女。”大異之。日置捲上,反覆瞻玩,至忘食寢。一日方注目間,美人忽折腰起,坐捲上微笑。郎驚絕,伏拜案下。既起,已盈尺矣。益駭,又叩之。下幾亭亭,宛然絕代之姝。拜問:“何神?”美人笑曰:“妾顏氏,字如玉,君固相知已久。日垂青盼,脫不一至,恐千載下無復有篤信古人者。”郎喜,遂與寢處。然枕蓆間親愛倍至,而不知為人。

每讀必使女坐其側。女戒勿讀,不聽;女曰:“君所以不能騰達者,徒以讀耳。試觀春秋榜上,讀如君者幾人?若不聽,妾行去矣。”郎暫從之。少頃忘其教,吟誦復起。逾刻索女,不知所在。神志喪失,囑而禱之,殊無影跡。忽憶女所隱處,取《漢書》細檢之,直至舊處,果得之。呼之不動,伏以哀祝。女乃下曰:“君再不聽,當相永絕!”因使治棋枰、樗蒲之具,日與遨戲。而郎意殊不屬。覷女不在,則竊卷流覽。恐為女覺,陰取《漢書》第八卷,雜混他所以迷之。一日讀酣,女至竟不之覺;忽睹之,急掩卷而女已亡矣。大懼,冥搜諸卷,渺不可得;既,仍於《漢書》八卷中得之,頁數不爽。因再拜祝,矢不復讀。女乃下,與之弈,曰:“三日不工,當復去。”至三日,忽一局贏女二子。女乃喜,授以絃索,限五日工一曲。郎手營目注,無暇他及;久之隨手應節,不覺鼓舞。女乃日與飲博,郎遂樂而忘讀,女又縱之出門,使結客,由此倜儻之名暴著。女曰:“子可以出而試矣。”

郎一夜謂女曰:“凡人男女同居則生子;今與卿居久,何不然也?”女笑曰:“君日讀書,妾固謂無益。今即夫婦一章,尚未了悟,枕蓆二字有工夫。”郎驚問:“何工夫?”女笑不言。少間潛迎就之。郎樂極曰:“我不意夫婦之樂,有不可言傳者。”於是逢人輒道,無有不掩口者。女知而責之,郎曰:“鑽穴逾隙者始不可以告人,天倫之樂人所皆有,何諱焉?”過八九月,女果舉一男,買媼撫字之。

一日,謂郎曰:“妾從君二年,業生子,可以別矣。久恐為君禍,悔之已晚。”郎聞言泣下,伏不起,曰:“卿不念呱呱者耶?”女亦悽然,良久曰:“必欲妾留,當舉架上書盡散之。”郎曰:“此卿故鄉,乃僕性命,何出此言!”女不之強,曰:“妾亦其有數,不得不預告耳。”先是,親族或窺見女,無不駭絕,而又未聞其締姻何家,共詰之。郎不能作偽語,但默不言。人益疑,郵傳幾遍,聞於邑宰史公。史,閩人,少年進士。聞聲傾動,竊欲一睹麗容,因而拘郎與女。女聞知遁匿無跡。宰怒,收郎,斥革衣衿,梏械備加,務得女所自往。郎垂死無一言。械其婢,略得道其彷彿。宰以為妖,命駕親臨其家。見書卷盈屋,多不勝搜,乃焚之庭中,煙結不散,瞑若陰霾。

郎既釋,遠求父門入書,得從辨復。是年秋捷,次年舉進士。而銜恨切於骨髓。為顏如玉之位,朝夕而祝曰:“卿如有靈,當佑我官於閩。”後果以直指巡閩。居三月,訪史惡款,籍其家。時有中表為司理,逼納愛妾,託言買婢寄署中。案既結,郎即日自劾,取妾而歸。

異史氏曰:“天下之物,積則招妒,好則生魔,女之妖書之魔也。事近怪誕,治之未為不可;而祖龍之虐不已慘乎!其存心之私,更宜得怨毒之報也。嗚呼!何怪哉!”

【粗品聊齋】盧明專欄|評《書痴》

【粗品聊齋】盧明專欄|評《書痴》

作者:盧明,男,1960年生人,筆名黃河入海。鄆城縣委退休幹部,鄆城縣作家協會主席,縣詩詞學會會長。系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菏澤市詩詞學會副會長,菏澤學院水滸文化研究基地特約研究員,鄆城縣歷史文化研究學者。在《光明日報》《山東文學》《時代文學》等多種報刊及網路平臺發表散文100餘篇、小說20餘篇、詩詞詩歌1000餘首,其中《菏澤賦》在《光明日報》發表。著有《正話水滸》《水滸印象》《好漢文化探究》《鄆城文史考略》(三卷)文化書籍六部,主編《鄆城文學作品選》《鄆城文韻》《水滸別傳》《水滸酒故事》作品集四部。在菏澤電視臺主講水滸文化十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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