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詩三百首》018
宿業師山房待丁大不至
唐·孟浩然
夕陽度西嶺,群壑倏已暝。
松月生夜涼,風泉滿清聽。
樵人歸欲盡,煙鳥棲初定。
之子期宿來,孤琴候蘿徑。
題解
和之前講的兩首孟浩然詩一樣,這首詩也作於其隱居襄陽之時,為什麼老孟詩的背景總是在隱居襄陽呢,因為他(幾乎)一生布衣,除了在老家隱居也沒啥事兒可幹。
開個玩笑。
詩題中業師,是指一個名業的和尚,師是尊稱。為什麼一定是和尚而不是俗人呢,因為“山房”就是“山寺”之意,業師是山中寺廟的主人,自然不能是俗人。
丁大,是孟浩然的朋友,在家行大,據王安石考證,在《唐百家詩選》中他特意註明了“丁大即丁鳳進士”,王荊公的說法應該是合理的,因為孟浩然另有詩《送丁大鳳進士赴舉呈張九齡》,說明丁大名鳳,與王安石的說法互證。
之前兩首詩中“張五”、“辛大”都有爭議,今兒終於可以拍板了,丁大就是丁鳳,沒有異議。
搞明白了這些之後,從詩題就可以看出孟浩然講了一件什麼事:他住在業師的廟裡,跟朋友丁大約好了今晚上要一起玩兒,結果丁大是個鴿子變的,孟浩然心中“不爽”,就寫了這首詩記事,將來好找丁大算賬。
註釋
壑:山谷;倏:忽然;暝:幽暗。
風泉:風吹過泉水的聲音,指風聲和泉聲共鳴。
滿清聽:滿耳朵都是清脆的聲音。
煙鳥:暮靄中的歸鳥。
之子:這個人,指丁大。子是古代對男子的美稱。
蘿徑:懸垂著女蘿的山徑。
賞析
前面說了,創作背景是作者等待朋友丁大,卻被丁大鴿了,詩人只好苦苦相待,詩眼自然就落在一個“待”字上。全詩共8句,看似前六句都在寫景,只有最後兩句是寫等待,其實不然,前六句融情於景,透過景物和時間的變化,來表達內心對友人不至的焦急等待。
老孟畢竟是唐朝山水田園詩的半壁江山,這種創作手法,才符合孟浩然的風格。
我們來看,孟浩然焦急的等待之情,是怎樣融入美景中的:
夕陽度西嶺,群壑倏已暝:
從日暮到夜靜,只用一個“倏”字,表明已經等待了很久很久,內心的焦急,就從這時間的流逝中,自然而然地表露出來了,詩人的心境,恐怕也和這濛濛夜色一樣,有些灰暗。
松月生夜涼,風泉滿清聽:
時間還在流逝,月亮已經升起來了,四周變得更加靜謐,他聽到風聲和泉聲共鳴,滿耳的自然之音,如果是在平時,恰巧是讓人平靜下來的動人音樂,可如果經歷過等待的人都知道,在焦急等待的時候,任何聲音都會讓人的心情愈加不能平靜。
樵人歸欲盡,煙鳥棲初定:
忙了一天的樵夫,飛了一天的鳥兒,都收工了,回家休息了,前一個“盡”、後一個“定”,寫的正是入夜後,萬物皆歸的景象。而丁大兄弟,竟然還沒有來,還沒有來!詩人心中的焦躁已經按捺不住了,怎麼辦呢?
之子期宿來,孤琴候蘿徑:
詩人帶著期望,抱著琴走上佈滿了女蘿的山路,也許丁大正在路上呢?這樣我就可以早一分鐘見到他啦!然而,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孟浩然並沒有見到丁大,他駐足在原地,痴痴地望著丁大來的方向,等待,遠望,悵然若失。
一個“孤”字,把詩人等待朋友,而朋友不至的失落孤寂之情表達得淋漓盡致,而後一個“侯”字,我們腦補一下,他抱著一把琴,孤零零地站在山路中駐足等候,內心雖然焦躁不安,卻一點也沒有怨憤,是不是頗有幾分儒雅?
我們讀整首詩,作者等待丁大,經歷了日落山空、月亮初升、風泉共鳴、萬物歸巢,全都是詩人在等待時的所見、所聞、所感,抱琴候知音,怎奈知音是鴿子,那年頭又不能打電話,為什麼被鴿了連個原因都不知道,詩人心中的苦澀,全在這情景的描寫中,自然流露。
有人把理解這首詩的重點放在寫景上,山水萬物,清麗自然,如果沒有最後兩句,尚可如此理解,然正是因為有了最後兩句,才表明了孟浩然等待的焦急之情,才能讀出暗藏在景物中的人,詩題中的“待丁大不至”才躍然紙上,否則,那不是離題了嗎?
離題作文,寫得再好也是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