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學”的“行”不實,沒有“行”的“學”必空

沒有“學”的“行”不實,沒有“行”的“學”必空

宋明學術空疏,清人崇尚實學。一般以為,顧炎武首開清代實學之端,他振臂一呼,“凡文之不關於六經之旨、當世之務者,一切不為”(《亭林文集·與人書三》),對後來學人影響甚大。阮元則以為毛奇齡“首出於東林、蕺山空文講學之餘,以經學自任,大聲疾呼,而一時之實學頓起”(《揅經室集·毛西河檢討全集後序》),因而推毛奇齡為清代實學的開山。

實際上,

阮元的實學思想,當包括兩個層面的含義:

一是質實、實事之學(即“學”的層面),一是實踐、實行之學(即“行”的層面)。

當然,這兩方面表面相對獨立,實則相互聯絡,相輔而行。而阮元所稱毛奇齡的“實學”,不是指的“經世之學”(“行”的層面),而是指相對於宋明學術空疏的質實、實事之學(“學”的層面),也就是上面提到的阮元“實學”含義的第一個層面。乾嘉諸儒得此一端,推於極致,遂衍為清代樸學(或考據學)大盛之局面。

顧炎武的學術特點是將“經世”與“學術”緊密結合。阮元曾就時人稱頌顧炎武經世之學作過這樣的評價:“世之推亭林者,以為經濟勝於經史……然則徒以經濟讚頌者,非篤論也。夫經世之務,必由於學……其《與友人論學書》雲:‘……士而不先言恥,則為無本之人;非好古多聞,則為空虛之學。’以此觀之,先生之經濟,皆學術為之。”(劉師培《劉申叔遺書·跋阮芸臺京師慈善寺西新立顧亭林先生祠堂記》)可見,

“行”必以“學”為基礎,沒有“學”的“行”不實,沒有“行”的“學”必空。

阮元可謂實得顧炎武治學之宗旨,他在經學研究中,既致力於“質實”“實事”之學,又努力倡導將其付諸實踐、實行。

阮元治學“求實”“求是”的精神,或承繼於戴震者為多。

他說“餘之說經,推明古訓,實事求是而已,非敢立異也”(《揅經室集·自序》),更多的是反映出皖派的治學特點。但

阮元的致用之學,則可能承繼於顧炎武者為多。

顧炎武治學主張“明道”“救世”。阮元曾稱讚顧炎武“精力過人,志趣遠大”,其《肇域志》“密行細書,無一筆率略”,凡是謹守科條、章句而不講經世之學者,“皆未足與此也”(《揅經室集·顧亭林先生肇域志序》)。可見,他是受到顧炎武學風影響的。

沒有“學”的“行”不實,沒有“行”的“學”必空

阮元雖生於樸學大盛之世,深得乾嘉諸儒為學“務實”之旨,但他早在35歲時就看出“近人考證經史小學之書則愈精,發明聖賢言行之書甚少”的“流派之偏”,因而在學術研究中努力倡導“求實”與“致用”相結合的宗旨。

阮元認為,經學自漢以後,由於受到釋、道二氏的影響,已經走向了虛玄之境,晉、宋、明儒多空言說經,缺乏文獻依據。

他力倡以“實”說經、以“事”說經,恢復先秦原儒經典古義。

如他在考釋“性”字古義之後說:“餘講學,不敢似學案立宗旨,惟知言‘性’則溯始《召誥》之‘節性’,迄於《孟子》之‘性善’,不立空談、不生異說而已。‘性’字之造於周、召之前,從‘心’則包仁、義、禮、智等在內,從‘生’則包味、臭、聲、色等在內。是故周、召之時,解‘性’字者樸實不亂,何也?字如此實造,事亦如此實講。”(《揅經室集·節性齋主人小像跋》)又如,他在《釋心》篇中說:“漢劉熙《釋名》曰:‘心,纖也。言纖微無物不貫也。’此訓最合本義。蓋纖細而銳者皆可名曰心,但言心,而其纖銳、纖細之意見矣。”接著,他列舉大量文獻材料,論證“心”為“纖細而銳之物”義,把虛玄的“心”亦還以“物”、還以“實”。此外,阮元還透過釋“仁”、釋“一貫”、釋“格物”等,充分闡述他的“實學”觀。正如他在《孟子論仁論》中所說,

“實”就是“實事”,古聖賢講論學術,沒有空言,字字實在,孔子所說“吾道一以貫之”中的“貫”字,就是“行之於實事”之意,這裡的“實”字最為顯重,但歷代儒者往往忽略了它(見《揅經室集·孟子論仁論》)。

阮元一生講求實學,後世學者稱他說經“質實明白,足以砭老、佛之失,拯陸、王之弊,信乎其為古訓也”(王棻《柔橋文鈔·讀阮文達性命古訓》)。

道光六年(1826年),他由兩廣總督調任雲貴總督,在答劉彬華、李黼平諸書院山長暨學海堂學博生徒送別詩中有句雲:“講學是非宜實事,讀書愚智在虛心。”並鄭重告誡其子阮福說,這兩句是實學、空學的關鍵,最為緊要,不講求實學的人,胸中總是填滿先入之見,而不虛心求其是非,這是非常愚蠢的(見張鑑、黃愛平《阮元年譜》道光六年條)。因而,

他在經學研究中,以訓詁的方式還經典以原儒本義,努力以“事”釋經、以“實”說經,一方面具有批判晉、唐以來儒者空言說經、倡導“實事求是”學風的學術意義,另一方面還具有將古聖賢治世之意推及日用的實踐意義,將“求實”與“致用”有機結合起來。

阮元一生自30歲任山東學政起,除在嘉慶十三年(1808年)因劉鳳誥科場舞弊案而被短暫革職外,均一直官居高位。作為清廷要員、封疆大吏,他時時刻刻都關注學術與治道的關係。

在日常的經學研究中,他努力將經典中蘊含的古聖賢精言要義挖掘出來,推於世用。

他的“稽古”之學,就是為其政事服務的,故其言曰:“未有不精於稽古而能精於政事者也。”(《揅經室集·漢讀考周禮六卷序》)又說:“學與仕合,濟於世用。”(《揅經室集·循吏汪輝祖傳》)

沒有“學”的“行”不實,沒有“行”的“學”必空

基於此,

阮元的經學研究具有濃厚的實用色彩。

如他的《性命古訓》對“性命”的論述,目的在於倡導“禮治”,並且極力強調禮學的踐履意義。再如,他在《釋順》一文中說,《孝經》推孝悌以治天下,就在一“順”字。先王以至德要道順天下,所以人民和睦,上下無怨。在《春秋》三傳及《國語》中,論及“順”字之處甚多,均體現的是孔子《孝經》之義。聖人治理天下,並無特別法術,就是順天下人情而行之。所以,“‘順’字為聖經最要之字,曷可不標而論之也”(《揅經室集·釋順》)。他還認為,像“孝”一類的“悌”“忠”“信”等,“皆聖賢極中極庸極實之道,亦即天下古今極大極難之道”(《揅經室集·論語一貫說》),充分肯定“孝”在社會治理中的作用。他說:“不孝則不仁,不仁則犯上作亂,無父無君,天下亂,兆民危矣。”(《揅經室集·孝經解》)而“孝”的根本在“忠恕”,“忠恕”又是自天子至於庶人的“實行”“實政”。“孝”的實行具體體現在“養親”,“孝子之實,養親是也”(《揅經室集·孟子論仁論》)。這就把經書中的“孝道”落實到日常生活的“養親”上,使人人可以身體力行之。

阮元上述以闡發經學若干重要命題之旨趣為依歸的文章,多寫成於道光之世。這一時期,由於社會形勢的變化,他的內心蘊藏了較同時代大多數士人更為沉重、切實的憂時濟世之感,諸如“一江花月換邊愁,頓覺蒼茫滿客舟”(《揅經室集·春夜江上聞角聯句》)、“武林逢歲暮,風雨正悽然”(《揅經室集·武林歲暮》)、“所以海上寇,吾憂在甌甬”(《揅經室集·守凍》)等充滿憂患與濟世情懷的詩句在《揅經室詩集》中時時可見。因而,

阮元力圖以學術為經世之務,同時這種學術之道又進一步強化了他承擔歷史、社會責任與使命的自覺意識。

龔自珍評阮元學術:“道之本末,畢賅乎經籍;言之然否,但視其躬行。”(張鑑、黃愛平《阮元年譜·阮尚書年譜第一序》)故阮元不僅在經、史、文諸多學術方面成就輝煌,而且在察吏、撫民、武師、治賦、治漕等事功方面成績顯赫。他曾作詩說

“古人之硯古之式,用以揅經發守墨。

凡事求是必以實,如石堅重效於國”

(《揅經室集·宋硯銘》),可見其拳拳“經世”之心。

原標題為:阮元的經世實學思想芻議

百年國學,滄海桑田;沉浮升降,幾盛幾衰。國學之知識,不可不知;國學之魅力,不可不悟;國學之精髓,不可不察。學國學,可明得失、鑑是非、知興替、辨善惡,提高人文修養和德性素養。為推動各級領導幹部學國學,特建此公共平臺,旨在增強各級領導幹部對國學的溫情、敬意、尊重和認同,知古鑑今,溫故知新,彰往察來,見微知著,為民族復興中國夢的實現盡綿薄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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